作者:青浼
壮壮虽然昨天才出生但很懂规矩,落在桌子上也没给人表演凶猪拱食,绕着小米粥“哒哒哒”逛了一圈,转头冲南扶光哼唧。
南扶光的脸还是很臭,但再也没有提过要把它扔下桌。
想象中猪吃东西“呼噜呼噜”的噪音并没有出现,最多一点点的“吧嗒吧嗒”,壮壮完全地像到了怀揣它许久的那个男人——
刻板印象粗痞,实则莫名其妙的有点不符合身份地位与形象的矜贵优雅。
用膳过程中,其他同门投过来的各色目光就没断过,近日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人气与威严正在烟消云散,当南扶光认真地想她什么时候又回到名誉扫地也不意外时,桌斜对面坐下个人。
一个小胖子。
揣着手,药阁小霸王小晦虎着一张胖脸直呼南扶光大名,问她:“你门规读狗肚子里去啦?知不知道灵兽不许带来膳食堂?”
哎。
这些药阁的人,三天两头不找事就像日子过不下去。
白炙还躺在那呢,他们拢共就没消停两天。
“走开。”
南扶光用勺撇开面前桂花酒酿上面的一瓣桂花,眼皮子都懒得抬,“你哪只眼睛看见它是灵兽了?农家土猪而已。”
大概没想到她这么不要脸还会钻空子,谢晦被噎了下。
此时端着一碗面路过的鹿桑被谢晦逮住,他一把拉住云天宗人气第二高的小师妹,高喊:“小师妹,你评评理啊!”
鹿桑猝不及防被卷入战争,紧张的脸红脖子粗,手里的面汤都要洒出来,看看南扶光又看看谢晦。
南扶光头也不抬认真吃她的桂花酒酿小丸子,而谢晦双眼瞪得溜圆,双眼写满了期待,鹿桑一番权衡后,最后小声道:“师姐,谢师兄也说得不完全错……”
南扶光抬头看她。
鹿桑下意识后退一步,硬着头皮才把话讲完。
“我,我当年在乡下也养过猪,它们吃喝拉撒都在一块儿,还,还挺脏的。”
鹿桑声音不高,却足够让整个膳食堂的人听见了——
听到什么“吃喝拉撒”都在一个地方,众人面色微变,转过头来,这回大多数好奇的目光转换为不赞同。
膳食堂大娘看着简直都快拔刀了。
只有南扶光还是很淡定,伸手随意撩了撩吃完了小米粥往她这边凑的小猪仔,随意用自己的帕子给它擦了擦嘴。
“它出生到现在就没下过地。”
她转向谢晦。
“比你干净多了。”
谢晦脸上的得意洋洋立刻变得怒火滔天。
鹿桑不愿意再继续充当他们战争的炮灰,抓紧机会头一低溜走了,选了个距离他们最远的桌子坐下,拿起筷子时手还因为紧张掉了一根落地。
一场战争要么爆发要么算谢晦输了落荒而逃,人们等着熟悉的一幕,没想到谢晦却没走。
他坐在位置上,苦大仇深地盯着小猪看了半天,看得南扶光都想提醒他敢动手碰到一根猪毛就给他头发扒光——
这时候,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他突然伸手从自己的辣椒小炒肉里拎起一片胡萝卜,递到了壮壮嘴边。
小猪崽子被他突然的伸手吓得四肢蹄子都蹦离了桌面,毫不犹豫给了谢晦的手指一口,在后者惊天动地的呼痛声中,壮壮连滚带爬地滚进了杀猪匠怀里!
“啊!啊啊啊啊!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小畜生——”
“别喊了!”
南扶光蹙眉,抓过他高举的一指禅看了眼,就整整齐齐一排牙印有点破皮,放心下来,扔开他的手,骂道,“你怎么想的,喂猪吃猪肉?脑残吗?还好意思在这喊?”
谢晦从小到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嗷嗷地就哭上了,骂出生不足半天的小猪不知好歹,又臭又脏,粗鲁下贱——
且越骂越起劲。
南扶光起先还忍着,忍到后面忍无可忍,转头让杀猪匠捂住壮壮耳朵。
南扶光:“是恶评。小孩子不要听。”
杀猪匠:“……”
“眼睛也捂上吧。”南扶光站起来绕过桌子,“接下来的画面也是儿童不宜。”
南扶光松着手上的筋骨,迈着狰狞的步伐伸手向谢晦,小胖子一个筑基期哪里是金丹期对手,瞬间被吓得蹦起来,大喊救命。
杀猪匠试图当和事佬,摆摆手息事宁人道:“要不算了罢?”
这一开口,直接让谢晦把战火对准了他——
惹不起金丹期他还惹不起五灵根凡人吗?
“你别说话,你这个凡人!昨天你测出五灵根的全宗门上下都知道了,你也觉得很丢脸吧?都不知道南扶光看上你什么,为了你成日顶撞云上仙尊,还拒绝云上仙尊!就因为你会花言巧语么,知道自己五灵根双修道侣无望后送了这出粗痞下贱生物来做不值钱的礼物,倒是符合你上不得台面的身份!”
“南扶光,他们都笑你,偏偏你最好笑!你得老年痴呆了吗,竟然真的中意个杀猪匠!”
“他身上都臭死啦!”
“你不知道大家都私底下议论你,说你自甘堕落,又不是没吃过好的,堂堂一个金丹期修士成天与凡人杀猪的同吃同住,好好的桃花岭和猪圈没什么区别!”
“这凡人送礼讨你欢心都这般上不得台面,就你当宝!”
他嗷嗷骂完,没等来得及看杀猪匠被骂之后如何羞愧,也没来得及看南扶光被他骂哭,只是忽然就意识到周围安静下来——
南扶光好像没来抓他了。
微微一愣转过头,就看见一步之外,云天宗大师姐面色彻底冷了下来,用拇指顶开了腰间佩戴青光剑——
没有人看清她是如何出剑的。
当所有人看见银光一闪,剑已回鞘。
伴随着“轰隆”一声巨响,南扶光与谢晦中间的餐桌被整整齐齐剑气一分为二,与此同时飘落在地的,还有谢晦的裤腰带。
小胖子愣了愣,随后涨红脸尖叫一声蹲下提起掉落的裤子,面红耳赤剑,整个人被南扶光拎起来,抖了抖。
“道歉。”
云天宗大师姐的声音里仿若掺着千年寒冰。
“说对不起,向我的人,还有我的猪。”
第70章 开明兽
南扶光是真的生气, 气得浑身发抖,就好像凌晨还在扬言要把杀猪匠连人带着他的猪一块儿扔赤日峰悬崖下的人不是她一样。
“口口声声说我的猪脏,看不见是我揣手上给它抱进来的?”
南扶光踢了一脚被一剑剁成两半的木桌,“这瘸腿桌子你们平日坐么?它吃东西连一滴米汤都没溅出来, 方才凑那么近, 你没看见?眼瞎了?”
原本靠着三条腿勉强站住的木桌被她这一脚踹得“轰隆”一声倒地, 膳食堂内人均被吓得脖子一缩。
云天宗大师姐扫视一圈众人,那锐利目光更是让他们想拔腿就跑。
“骂猪还是借着猪骂人,自己心里清楚,都别揣着明白装糊涂。”
南扶光大杀四方杀得所有人不敢抬头时, 被她挡在身后的杀猪匠长臂一伸从桌上把壮壮捞下来, 小猪崽子立刻像鸵鸟一头猛扎进他怀里。
相比起可能不太听得懂人话的壮壮, 被骂“身上很臭”“粗痞下贱”的男人唉声叹气,从头到尾脸上不过挂着很常见的无可奈何——
很像那日他站在屋檐下看着地痞流氓砸他的猪肉摊。
生气的好像只有南扶光。
手还握在剑柄上, 剑随时就要再出鞘, 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谢晦, 漆黑的眼底没有一丝温度。
往日她跟药阁众人总是呛得有来有回,闹得鸡飞狗跳也是常态,但看在谢晦是谢允星的弟弟的份儿上,吵得再狠她也就是当场散了就算了,任凭这小子上蹿下跳, 总不至于同他真的计较。
然而今日不同。
此时任由谢晦如何哭闹,她就俩字:道歉。
谢晦自然不干。
就差一屁股赖在地上打起滚, 他拽着裤腰带大喊“那你的猪要我呢”“你脱我裤子又怎么算”, 南扶光不理他,他自顾自闹得面红耳赤——
孩童的嗓门嘹亮尖锐且仿佛有使不完的的牛劲,南扶光被他吵得头疼, 眉头紧紧蹙着,恨不得干脆真的给他一剑。
这时候,高大的身形犹如一座山自云天宗大师姐身后拔地而起,男人微微弯下腰,自她肩膀后探出个脑袋:“小孩,你就道个歉,如何?我是无所谓,只是你别再惹她生气。”
他语气听上去倒是有商有量。
好脾气到南扶光想骂他软骨头那么好态度有什么用啊换来的便是穿开裆裤的都敢骑到你头上。
动手把与自己同排的脑袋推回去她刚起了个“你给我闭嘴”的话头,还没来得及再骂两句,刚才还哭喊个不停的谢晦忽然安静下来——
他啜泣着,“哦”了声,憋红了脸,身体“啪”一下猛地弯折成了额头碰到膝盖的程度,磕磕巴巴哭着道:“好吧!对不起!”
南扶光:“?”
所有的话堵在喉咙里,化作了完完全全的迷茫。
她重重扭过头,瞪着男人那张近在咫尺的完美侧颜——
后者正懒洋洋与谢晦道没关系。
画面一度和谐到南扶光想上大殿烧柱清香啼血怒问三清祖师爷,这世道到底还有没有王法可言?
……
半个时辰后。
所有人都目睹了云天宗大师姐站在剑崖书院门口骂上一刻还护得跟眼珠子似的杀猪匠,主要内容是下次再随便跟人服软就趁早滚下山。
杀猪匠被骂得语塞,心想壮壮都从他胸腔里爬出来了,那黑洞也在愈合,他本来就该下山的。
然而最后他只是摸着鼻尖喃喃:“道歉的不是他吗,怎么成了我服软?”
南扶光拔高声音怒吼:“他给你道歉?我给你道别吧!出门右拐不送,您一路走好!”
杀猪匠:“……”
男人果然不再说话,阳光下他站在那一副脾气很好的样子低着头,侧耳听只到他胸前那么高的少女训话,等她骂累了正巧远处一声撞钟声响,是早课即将开始。
很是松了一口气般,他伸出一只手至南扶光面前:“好了,仙子姐姐,消消气,且上课去罢。”
南扶光扫了眼眼皮子底下的大手:“伸手做什么?讨打怎么不早点讨,现在有点赶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