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浼
“作为云天宗的大师姐,已经云上仙尊的前未结契道侣。”南扶光加重了‘前‘这个字,“我知道其实云天宗还蛮多人不服我甚至讨厌我的,虽然他们拿我没办法,只能忍着。”
杀猪匠“哦”了声,看上去不是很意外听到这个,南扶光继续慢悠悠道:“不是因为我这个人有多大毛病,而是因为大部分的人都讨厌他们得不到的特权。”
对于绝大多数修仙入道人士来说,突破境界,从炼气至渡劫,飞升成仙,这就是他们一辈子的终极事业。
他们为这个生,为这个死,永远在为如何突破下一个境界这个难题中打滚,如果抓住一个人问“你愿意为突破当前阶段付出什么”,也许很多人甚至愿意用五年甚至十年阳寿交换……
就是这么疯狂。
而现在,一切都戛然而止般被叫停了,未知的风险,仙盟的禁令与警告,所有人的修行被迫止步不前——
他们不焦虑吗?
怎么可能不焦虑。
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下,有那么一个人突然跳出来,兴高采烈地说,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成功突破了……
管你是神凤还是云天宗团宠,人的本质就是自我意识,他们可以善良和蔼团结友爱,前提是这个善良和蔼团结友爱的对象没有触及到一丁点儿他们个人的利益。
鹿桑这时候的突破,正如桃桃所说,她是神凤,她很特别,难不成如今沙陀裂空树的赐福只集中到她一人身上,这叫人如何不多想——
她凭什么能勇敢突破?
她凭什么无视仙盟禁令?
她凭什么还在进步?
她凭什么毫发无伤?
凭什么?
手边餐桌上的小猪仔正拼命把脑袋拱到南扶光的手腕下面,她的勺子已经第三次磕碰到粥碗,发出不符合餐桌礼仪的声音……她这才不急不慢地撕下一点油饼,塞到小猪仔的嘴巴里,一边头也不抬地说:“禁令期内突破这事儿有点太大了,随便嚷嚷没有一点好处。”
更何况她自己都说不出自己到底是怎么突破的,到时如何说服别人她非邪祟附体?
到处显摆岂不是坐实想找死。
“教你个处世之道:别随便当出头鸟。”
“……”
杀猪匠思考片刻,笑了。
“但过分低调可能会换来被别人看不起,此时应当怎么办?”
他一边说着扫了眼不远处叉着腰还在大声夸奖鹿桑的谢晦,不得不说,有些小孩子确实有点烦……
杀了有点过分。
打又打不得。
吵又那么吵。
“啊?看不起也无所谓,那是他们自己的认知出现问题,难道我还要照顾傻子怎么想——而且有时候看他人像是傻子似的被蒙在鼓里还自以为是、洋洋得意的模样,比当众让他们下不来台更加有趣。”
“?”
“不指出,他们就永远不会改正,就会一直如此天真,一直源源不绝地提供新鲜笑料。”
南扶光又掰了一大块烤地瓜,弯腰递给脚边蹲着、正安静抱着一块鸭胸肉啃的龟龟。
“我没义务教他们长大。”
龟龟伸脑袋嗅了嗅,“呸”了声,拒绝嗟来之食,拧开其中八个脑袋。
“我是云天宗大师姐。”
南扶光随手把烤地瓜扔给壮壮。
“又不是他们的老妈子。”
壮壮如获至宝,一头扎进地瓜里。
“……”
杀猪匠沉默,认真思考了片刻。
“逆天。”
最终,他如此评价。
……
事实证明,南扶光是对的。
鹿桑成功突破并且广而告之这件事,带来的影响并不是她习惯的那样惹来他人羡慕与赞扬……事实上当天早课时,以她为中心半径三个垫子范围内都不太坐有别的师兄姐妹。
说嫉妒也好,说别的什么心思也行,就好像大家都担忧她会继续乱来,然后把自己引爆血溅当场一般。
鹿桑一下就觉得自己的处境好像回到最开始的那会儿——
人们质疑神凤降世后,为什么修仙界的处境反而越来越糟。
周围好像都被冻结了,她与周围的其他人之间竖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尽管有谢晦在旁安慰,但这无济于事,鹿桑已经开始后悔早上因为欣喜若狂过于冲动之余,也在思考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她试图在早课结束时,前去书院前找熟悉的药阁弟子一块儿结伴,没想到面对她的笑脸,平时跟她已经相处甚好的药阁师姐回应的笑容却很不自然:“那个……小师妹,不若你今日先自己走?”
鹿桑一下子安静下来,喉头堵住,仿若被下噤音类术法。
“是啊是啊,我说小师妹,你还是别吓唬佳儿啦,她可是辛苦了很多年才炼气中期呢?”一只手攀上那药阁师姐的肩膀,另一个平日里和鹿桑关系不温不火的师姐上前来,对鹿桑笑嘻嘻道,“万一被你吸走气运怎么办?”
“啊?”鹿桑听到这种说法非常惊讶,“什么吸走气运,我不会!”
她不知道仅仅一个早课的时间,流言蜚语已然进步到了何种程度……
他们竟说,她会吸走别人的气运?
“哎呀,这种事可说不准。”那师姐摆摆手,“若非知你为神凤,身份或许是有不同,你以为今日你还能好好站在这么?三界六道,文明静止,唯你前行?为何?凭什么?你经历了什么?若非神凤,要我看如今你这般诡秘突破,反而更像是仙尊口中所言邪祟——”
她话未说完。
但这话属实已经算难听。
鹿桑已经红着言发出一声响亮的哽咽,低头胡乱收拾了自己放在桌上的笔与书册,抱在怀中转头冲出早殿。
那名被揽着脖子名叫佳儿的药阁师姐看她哭泣奔走的背影有些不忍心,“哎呀”了声,想要说什么,此时转头对视近在咫尺同伴的双眼,后者有些冷漠道:“我说错什么了吗?还是你不害怕邪祟?扶光大师姐当初被仙尊怀疑是邪祟,险些被一剑一掌废除识海修为,她尚且什么还没做呢,看上去也没哪不对……怎的到鹿桑身上眼睁睁看着的诡异事发生,还想让我们装瞎?”
佳儿沉默了。
片刻之后,摇摇头,她最终还是没追上去。
第74章 请师父还徒儿清白
早课过后鹿桑没有再去剑崖书院, 她惶恐地一头扎进赤雪峰陶亭大门,入内时茫然数步,方又惊醒她早已搬离此处。
站在陶亭前院那桃花树下,大雪覆盖之下那桃花不再灼人却未全部凋零, 鹿桑不知道自己该去哪, 但无论将面对什么惩罚, 总之她绝不再回剑崖书院。
那些人的目光太可怕。
就好像……就好像她今日突破,全都是从他们身上生吞活刮来的气运,而事实上这明明就是两件毫不相干的事。
事实离奇到她百口莫辩。
太可怕。
鹿桑坐在石凳上发呆,直到听见有厚靴踩在积雪上发出“嘎吱”“嘎吱”轻响, 化仙期修士走路可以没有任何动静, 除非他想让别人听见。
鹿桑抬头望向自外归来的云上仙尊, 依旧一袭冷色长衫,只腰间腰带深红刺眼, 他不常穿道袍, 云天宗内自然有云天宗的规矩, 但那与云上仙尊无关。
站在前院门前,宴几安于鹿桑站起来的第一时间停下,平静地望过来——那冷眉冷眼的淡漠反而让鹿桑心头一颤,落得踏实,想到至少有一人不视她为邪祟或者抢夺他人气运为己用自私之辈, 她鼻头泛红,泪水立刻模糊了双眼。
“师父。”
那带着哭腔的颤音传入耳中, 宴几安却似未闻其内情绪, 只是淡淡开口:“你昨日见了道陵老祖。”
他用的是陈述句。
被一语道中,鹿桑先是吓了一跳,慌乱之间倒也不追问宴几安如何知晓, 毕竟他通晓天地玄黄,总有他自己的办法。
云天宗小师妹低头擦了擦眼泪,吸吸鼻子强行吞咽下满肚子委屈,有些局促地红着脸,简单述说了下昨日竹林奇遇,撇去自己在竹林失魂落魄等这些不必要的,她告诉宴几安,她是于梦中遇见了道陵老祖。
道陵老祖告知她近日所发生来龙去脉。
道陵老祖助她筑基中期。
道陵老祖……还告诉她关于“那个人”的事。
那个旧世主。
——时过境迁,今夕不同往日,他是可以被战胜的,他并非无往不利,他现在是有弱点的,他们可以伤害他,驱逐他。
目光从一开始的冷漠至此终于有了一丝波澜,宴几安似陷入沉默,直到鹿桑道:“祖师爷前辈提起,我们曾经与他有过正面交锋,在那一次交手中,我的伏龙剑沾了他的血,或许是恼羞成怒,他出手杀了我。”
说出自己被杀这种事有些怪怪的。
鹿桑言罢,迅速抬头,只是小心翼翼地期望能在眼前人的眼中看到一丝波澜。
可惜什么也没有。
宴几安只是安静地等着她说下去——
被杀了,然后呢,如何没死成现在还能站在这?
人们都说云上仙尊的目无波澜是因为要悲天悯人不该有过多的私人情绪,渐渐的或许连他自己都接受了这样的说法,以至于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目光也会因为一个人只是抬脚迈过膳食堂普通的门栏而聚焦,去追寻。
眼前的人不是鹿长离的宴震麟。
是云上仙尊,宴几安。
鹿桑藏在袖中手指攒紧,闭目平静一二,再睁眼道:“他使了时间转换器,抹掉了那一次的时间线。”
宴几安沉默不语,垂眸平静俯视鹿桑。
时间转换器这东西并不像乾坤袋这般烂大街随处可见,首先它制造的原料黑裂空矿石就是被仙盟管控起来的,再者能做出这东西的人……
整个修仙界并无几位。
“矛头倒是指向你师姐了。”
宴几安这话听不出为指责或是嘲讽。
鹿桑藏在宽阔道袍内的手还是无声攥紧了,她停顿片刻,最终只道,我不知道。
她抬起头,仰望着面前师尊因冷淡而有些紧绷的下颌线,眨眨眼,心中因为扭曲的冲动拧巴成了一团,她又想哭了,可这一次她咬住了后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