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浼
南扶光说不出话来,连提醒宴几安这其实不太用道歉也说不出来,她满脑子都是神凤圣光璀璨往高山之癫一站,什么也不用做,山下就有数不清的生灵对她屈膝,行礼,宣布永世诚服的画面。
“日日。”宴几安轻轻握住她的手腕,“那开明兽,便给她罢,师父……我再替你找一只别的灵宠来。”
温热的手腕被冰凉纤细的手指握住。
南扶光眨眨眼抬起头,对视上云上仙尊俯视而来的双眸,有些难以置信地发出一声轻笑,半晌意味不明道:“可我都给它取了名字了。”
宴几安眉心皱了下。
露出有些困惑又为难的神情。
“……没事。可以。就给她吧。”
南扶光不动声色抽回自己的手。
“旁的也不用了,我有壮壮了,我就养壮壮就可以。”
宴几安始终蹙眉望着南扶光,像是不确定她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还是赌气的话。
他大概是还想再问问确认下,但望着她勾起微笑的唇角,他莫名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他恐怕什么都问不出来。
“找更好的给你。”他强调。
南扶光哽了下,意识到这人向来都是这样,压根懒得听自己在说什么,遂无所谓地摆摆那只缠着绷带的手,一边道“真的不用”,为来得及放下,又落入冰凉的手掌间。
宴几安直视她的脸,避开了她的伤口,手上却用劲往自己这边拉了一下。
南扶光猝不及防踉跄了下,在鼻尖碰到他胸前衣襟时,狠狠站住了,下一刻抽出自己的手。
两人之间一时陷入沉默,谁也没说话。
“日日,你说话不作数。”
曾几何时,若有人告诉南扶光云上仙尊也会用这般有些真正委屈与不解的语气同她讲话,她会笑一笑说好大的笑话。
而此时低着头,留给面前的人只有一个漆黑乌发柔软的头顶,南扶光盯着自己的鞋面,嗓音平缓:“师父,你总是把救苍生,为三界挂在嘴边……我说话不算数,你可以打我骂我,但是这一次,你也还是——”
话语未落,下巴被有些用力的力道擒住,南扶光被迫抬头,跌入一双包含薄怒的黑眸中。
“你说话不作数。”
心头猛跳,是恐惧还是扭曲的快意就要分不清,仿若血液在胸腔剧烈奔腾。
下巴还在对方手中,南扶光仰着脸艰难地勾了勾唇,任由那握惯了剑有些薄茧的手抚过她翘起的唇角。
南扶光听见自己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响起,她说,抱歉啊,骗了你。
……
晚膳过后,南扶光正靠在榻子上,呵欠连天地翻一本御兽与古生物召唤类的书籍,心中感慨这玩意再过一万年依然是枯燥无比,此时听见窗棱响。
同时听见的还有在屋内另一端端着一碗羊奶准备给壮壮加餐的杀猪匠。
两人一猪同时抬头闻声望去,就看见那只白日里缠在鹿桑脚边缠缠绵绵的开明兽,自己翻窗回来了。
它“啪”地落在地上,抖了抖毛,而后一刻都没停地奔向自己的食盆放的地方——
在看到空空如也的角落时,它猛地一个急刹车,呆住了,九只脑袋同时回过头,茫然地望着同样呆住的南扶光。
手上还缠着绷带的南扶光:“……”
南扶光还是从柜子里把那原本洗干净收好的食盆重新拿了出来,给那只毛茸茸的小畜生弄了点吃的。
倒完羊奶,她坐回榻子上,一只手撑着下巴,看着开明兽幼崽一头扎进盆盆里恨不得用羊奶洗脸,面无表情地心想,原来这就是冷脸洗内裤文学,我命好苦。
开明兽小崽子像是饿了一天,吃的狼吞虎咽。
它吃的头也不抬,浑然不觉什么时候有个圆滚滚的生物正在靠近……壮壮蹲在开明兽旁边一屁股坐下,看怪物似的歪着脑袋看了吃饭比它还积极的生物半天,突然毫无征兆地跳起来,用两条前蹄将开明兽的至少五只脑袋摁进奶盆里。
开明兽:“嗷!”
壮壮:“呸!”
南扶光完全震惊于眼前突然爆发的战争。
远处的杀猪匠发出一声叹气,提醒壮壮先撩者贱,先动手的打输了会很丢脸。
南扶光又从震惊变难以置信,这时候居然还有拱火的。
滚在一起撕咬的两头幼崽一听,果然双双打得更起劲了,南扶光看着壮壮伸脑袋咬开明兽的耳朵,然后“呸呸呸”地吐出几根银白色猫毛,同时,为之付出代价,猪屁股上也被人家结结实实地挠了一下。
云天宗大师姐手里的书一扔,目不斜视绕过两只还在撕咬的幼崽,睡觉去了。
——受够了,这种苦日子谁乐意过谁过吧。
……
次日,清晨。
云上仙尊照例出现在膳食堂,手中还握着昨日给南扶光同款的伤药。
他的计划是,把药给她后,他就再离开云天宗继续寻找比白化开明兽更稀有的灵兽。
这一次他会特地挑选没有于旧日七月中,宣布对恒月星辰或者晓辉之日诚服的种族。
宴几安一步踏入膳食堂没多久,鹿桑也到了,身后紧紧跟着那只开明兽幼崽,在神凤裙摆下,它倒像是有了真正可爱灵兽的模样——
这会儿正一跳一跳地捕捉鹿桑的影子。
鹿桑取食物时,它则围绕在她脚边,其中一只脑袋在拼命啃她步履之上一颗淡水珍珠,又用爪子扒拉着玩。
耳边时不时听见云天宗弟子感慨“好可爱哦”“一点不像在大师姐身边那样凶”“画面好和谐”……
宴几安却只是看了一眼所谓“和谐画面”,便毫无眷恋地收回目光,专心望着门外,他在等南扶光。
他等了许久。
直到膳食堂几乎停止供应餐食,他也没等来要等的人,终于忍不住伸手拦住正要离去的无幽,让他用双面镜联系南扶光,问她在哪。
宴几安还是用不太惯那双面镜的。
没想到语落,却见云天宗大师兄罕有地露出个有些诧异的眼神,目光闪烁着,半晌,他才回了宴几安:“日日已于今日早些时候动身前往渊海宗……仙尊,不知道么?”
宴几安愣了愣。
与此同时,停下动作的还有不远处的开明兽幼崽,它吐出嘴里叼着的鹿桑鞋面上拆下来的珍珠,几只脑袋同时转过来。
片刻,它不顾鹿桑在身后叫,抬脚往这边走,先绕着宴几安绕了一圈,然后坐下了,开明兽幼崽从嗓子里发出低沉“呜呜”的呜咽声。
云上仙尊从始至终目无波澜,如同那日将开明兽带回来一样。
他半弯下腰,抬手,用指尖点了点蹲在自己脚边、显得颇为不知所措的幼兽湿漉漉的鼻子。
“嗯。”他垂眸,淡道,“被扔下了。”
第79章 你不是喜欢我吗
时间倒转回一个时辰前。
南扶光是辰时还差一刻的时候醒来的, 醒来之后伸头看了眼床榻边,除却自己睡前放的一双鞋之外空无一物,大概四个时辰前,上面曾经蜷缩着一只有九只脑袋、九条尾巴的白色大猫。
撑起身, 她忘记了自己手上还有伤, 缠着绷带的伤口因为手里传来的钝痛让她“嘶”了声。
人便清醒了些。
快立冬了, 光呼吸都能感知到四周水汽很重,外面的天光还掩藏在浓雾之中,空山新雨。
借着那微弱的光,南扶光只看见留在自己鞋面上的几根猫毛。
她盯着看了一会儿才穿上鞋, 走到外间, 杀猪匠已经醒了, 正抱着壮壮喂它吃不知道从哪棵树上摸来的桃子,南扶光无视了一人一猪偷鸡摸狗行为, 面无表情的宣布, 自己即刻动身前往渊海宗。
男人原本是一条长腿懒洋洋的卷曲着, 整个人放松地靠坐于榻边,闻言,那条腿放了下来,与他怀中叼着桃的小猪仔同时转过头看她。
“怎么了?”南扶光问。
难得杀猪匠沉默了一瞬,而后像是往常一般冲她微笑, 说,没事, 随便一问无恶意, 你是被一只猫伤透了心吗?
南扶光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忍住没把那只沾满猫毛的鞋子脱下来扔他脸上。
……
南扶光是看见那该死的杀猪的把所有的衣服叠起来放入包袱里,才想起她前往渊海宗意味着什么。
她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杀猪匠收拾包袱, 这一次他收拾的很仔细,一丝不苟地将所有的衣物放进了包袱里,大概是真的没有想过再回来。
他真的很讨厌修士,当然也不喜欢云天宗。
在云天宗呆了那么久,走了一次,回来一次,南扶光以为他已经习惯了这里的一些事物,现在看来,那系紧包袱手貌似怎么看都看出一些欣喜若狂的滋味来。
“后山的晾衣杆。”杀猪匠像是想起来似的,突然放下手中的衣服直起腰望过来,“要拆掉吗?”
可能是早上低血糖。
南扶光听他用“早上吃馒头好不好”那种轻飘飘的语气提起那个破晾衣杆,有一种火从脚板底蹿起瞬间烧到天灵盖的烦躁。
毫无缘由,毫无道理。
她狠狠蹙眉,答非所问:“你身上的那个窟窿怎么样了?”
杀猪匠转过身,随意捞起身上的短打下摆,大约是因为最近都在云天宗待着,好些日子没再去“街头卖艺”,他被养得白了些,只是小腹那八块腹肌像是焊死在上面一般,依旧清晰深刻。
胸口上,曾经一个黑洞似的血窟窿早已愈合,只留下了一条长长的、像蜈蚣爬过的痕迹。
——确实是好了。
大约是云天宗还是什么福祉洞天,哪怕没能用上龙骨之息,自打壮壮蹦出来以后,那神秘的伤也逐渐好了,假以时日,恐怕连那蜈蚣似的疤也会消失。
南扶光把视线从那过分隆起的胸肌上挪开,冷静地点点头:“好。壮壮归我。”
这次是彻底不懂了。
过于跳脱的话题让杀猪匠从鼻腔深处发出沉闷声响表达茫然,他还保持着掀开自己衣服的姿势。
原本趴在两人中间的地砖上滚来滚去的壮壮也一骨碌爬起来,歪着脑袋,“噗”地困惑哼哼。
杀猪匠用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说什么。
他放下衣摆,不假思索地否决了她的提议。
“不太行。壮壮非灵宠,忘记你抱着它在云天宗出现时发生什么了?你尚且还是云天宗大师姐……此番前去渊海宗,人生地不熟,那些陌生人又该如何看你?”
说的没错,壮壮当然不是灵宠……
但它也不是真的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