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浼
因为下一刻,见南扶光许久未动还不听劝,宗门内便有一些人开始觉得她不识好歹——
看南扶光不顺眼的群体通常和云上仙尊的脑残崇拜者群体高度重合,如今看他们的仙尊这样被冷落,大概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其中就有药阁的某些人。
被冷落的仙尊叠加仙尊手里那他们这辈子别说炼出来可能连摸都没机会摸的丹药,足够让他们红了眼。
作为他们之中最记吃不记打的,白灸勇敢地站了出来,阴阳怪气地喊了声“扶光师姐”,道:“想来是我上次直言你不过筑基末期、配不上云上仙尊的事让你记着了,以至于你为了突破筑基末期如此着急……但这也并不算是什么坏事儿,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与上进之心,如今仙尊怜惜你,拿出了这虚木洗髓丹,你也算是因祸得福——”
南扶光掀起眼皮子扫了眼白灸:“你闭嘴。”
白灸哽了下,不远处,另一个柔软的女声响起:“师姐,白师兄说的话不太好听,但道理是这个道理,知道你为了突破之事烦恼,师父也颇为意外,今日与我商量决定拿出这洗髓丹予你用,保你平安顺利步入金丹期……这件事并没有坏处,你便不要推辞了罢?”
鹿桑嗓音柔软,天生带着仿佛能安抚人心的平和。
如今她在宗门内有了身份——除了神凤,还是正儿八经宴几安的徒弟,南扶光的师妹——
她一开腔,众人像得了什么应许,纷纷附和。
唯独宴几安依然仿佛未闻所有声音,只是安静地望着南扶光。
白灸见他不动,又被众人的嘘声鼓励,昂首挺胸:“鹿桑师妹所言甚是!扶光师姐,今日那么多人在,其实大家心里也明白,仙尊再收徒你心里不痛快……但这么多年,仙尊从未承诺门下只会有你一人,如今这鹿桑师妹入仙尊门下已经是板钉钉上的事实,你何苦再闹别扭?”
南扶光蹙眉:“不是让你闭嘴?”
白灸:“啧啧,我看你就是小气还不识好——”
打断他是南扶光袖中飞出的白绫。
白绫如往常一般灵动游龙,但也有所不同——不用于以往它只是被注入了木属性灵气如树根游动,当它从南扶光袖中飞出,真的有树根藤蔓状的枝条缠绕上白绫!
不等白灸出招躲避,层层绕着藤蔓的白绫便缠上前者手腕,南扶光一抬手,粗壮结实的藤蔓便将他一把拎起至数尺高空!
“扶光!”
伴随着最先反应过来的宗主谢从一声大喝,南扶光却充耳不闻——
突然,大殿内一阵地动山摇!
混乱之中,青石砖地面震动,一棵粗壮的苍翠古树裂土而出,拔地而起!
“啊啊啊啊啊!”
在白灸惊声惨叫中,藤蔓舒展犹如有了生命,不急不慢地伸展缠绕上被拎在半空的白灸身上,如蛇盘绕,将其捆缚,藤蔓蜿蜒过他的脖子,捂住了他的嘴。
聒噪的声音终于在耳边消失。
南扶光抽手收回袖绫,背手而立,从始至终,脚下未挪动半分。
飘散的尘土弥散,人们眨眨眼,震惊地发现眼前无处不是密林枝叶,原本足够容纳数百人的宗门大殿此时已被凭空冒出的巨大古树占据了八层。
树冠之上,那凭空生长古树枝条蔓延几乎覆盖了整座大殿,大殿屋顶发出不堪负重的“吱呀”响声。
几枝张狂生长的枝条捅破了大殿顶,几束阳光照射下来,落在地面成了圆形光斑。
树下,被枝条缠绕的白灸如同蝉蛹拼命拧动。
大殿内从热热闹闹的拜师现场变为鸦雀无声的墓地。
……
比起同门目瞪口呆地陷入鸦雀无声境地,显然云上仙尊千年难得一现的错愕来得更加珍贵。
“不要了,师父。”
南扶光转向宴几安,平静地说。
“这虚木洗髓丹,我用不上。”
第14章 做朋友
那双仿佛永远漠然目空一切、高高在上的黑眸在那一瞬间骤然黑沉了下去。
众人只能看见眼前青色道袍拂过,上一刻还坐于上首位的云上仙尊已然落在云天宗大师姐面前。
后者没有丝毫的退步,仿佛脚下生了根,微微扬着下巴,平静地与自己的师尊对视。
“那是什么武器,好、好厉害!”
“你看到没看到没!这棵树是凭空生长的?”
“啊啊啊,我还以为大师姐并没有从仙尊的宝库里拿什么好东西呢——”
回过神的众人合上了惊讶的嘴,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是我没见过的,你猜是神兵还是仙器?”
“你问我?我一个炼药的药修?你倒是去问问炼器阁的……好的,他们也正一脸痴呆。”
“……是痴迷吧?你们药修讲话确实难听。”
宴几安抬手轻轻一拂,不见符箓却在半空飘起符文,金色文箓化作一片金光,顷刻间笼罩了那占据了大殿大半空间的苍天古树——
古树顺着生长的逆向痕迹逐渐枯萎,最后一阵清风拂过,树木化为灰烬,只留下碎裂狼藉的青石瓦砖……
与碎片中一株小小的树木幼苗。
被层层捆绑的白灸倒是原样如同虫蛹“啪”地落在地上,因为被捂着嘴,他眼泪汪汪地发出“呜”的一声痛哼。
宴几眼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他迅速伸手,执起南扶光背在身后之手臂,衣袖顺着皮肤滑落至手肘,仙尊清隽修长的手搭在她温热的腕间脉门处——
指尖冰凉,灵气如沁凉溪水,顺着神门穴流淌入她的气海。
几息沉默。
宴几安垂落的睫毛轻一抖,随即抬起眼皮,望入南扶光的眼中,他用的是陈述语气:“你已金丹初期。”
声音不高,但足以让整个大殿内所有人听清。
南扶光没有否认,只是低头错开了对视,视线落在扣着自己手腕上的那只大手上,发现云上仙尊把完脉门好像也没有松开她的意思。
被捆成粽子的白灸默默地瞪大了唯独还能自由活动的双眼。
始终立于首座旁的鹿桑抬手捂着嘴,发出“嗳”的一声惊叹。
大殿之内,其余众人再次陷入哑然无声。
……
原来并非是什么从云上仙尊的龙之宝库里拿到的神兵或者仙器。
只是普普通通的道袍与普普通通的袖绫,与云天宗大师姐过往惯用的袖绫没有任何区别。
“金丹期居然能到这个程度……无幽师兄是土属单灵根,金丹期——你见过无幽师兄徒手能搬一座山吗?”
“那可是大师姐,她总有些奇奇怪怪的行为,在几日之前你见过‘它心知且必须呐喊‘吗?”
云天宗宗主谢从转身从身后列祖列宗排位上取了最近的那个下来擦了擦灰,一边擦一边和老祖宗嘟囔:“算了算了,她都那么努力地金丹期了,捅破个房顶又有什么不行。”
谢从身边,云天宗大师兄发出一声短暂的气音。
谢从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一瞬恢复同等面无表情的爱徒。
谢允星揭穿他:“别笑了。”
无幽“哦”了声。
“没笑。”
稍作停顿。
“她木属性用得好,没有非洗去的必要。”
谢允星翻了个白眼,但她没有反驳,因为她认为无幽说的没太大毛病。
……
无幽的发言引来云上天尊平静的一瞥。
但在他做出回应之前,仙尊便毫不关心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在这期间他甚至没有松开南扶光,反而下意识将柔软的手腕握得更紧了一些。
南扶光浅浅蹙眉,被抓得疼了,就抬起头不悦地望向头顶的仙尊。
她在瞪他。
意识到这一点,宴几安抿了抿唇:“那虚木洗髓丹——”
言下语气中居然带着一丝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茫然。
“我不要。”
南扶光斩钉截铁地说。
“日日。”
宴几安蹙起眉,想叫她休要任性,这洗髓丹,她金丹期用不上了,再突破下一层级也是用得上的。
然而为来得及开口,便被打断。
“虚木洗髓丹是好东西,但是依靠它突破修炼阶段,会让我一辈子抬不起头来,您方才没听见吗?在您喝了拜师茶,拿出洗髓丹的时候,他们笑话我,笑得很大声。”
宴几安浅浅蹙眉。
南扶光盯着他的眉心,停顿了下,转向了鹿桑:“我不知道您同鹿桑师妹是怎么计划好用这个东西安抚我,非要让我接受眼下的局面。”
“师姐,我不是这个意思的……”
被点名的少女面上血色尽退,然而此时说什么也迟了,方才是她自己亲口说“与师父商量”,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但当初选仙尊做师父时就说了,我不擅长与人分享,并且永远也学不会这个……您当时没反对,我便当是默认了,所以今天这个局面我没有办法释怀,在我想到怎么办之前,只能打破牙和血吞硬忍过去。”
南扶光欣赏了一会儿小师妹花容失色的目光,才转回来,对宴几安没多少笑意地笑了笑——
“在此之前,请别再想着再用什么稀奇的宝贝弥补我,弥补不了。从我十来岁初生气海那日,站在您的面前那一刻起,‘拜师‘就成了一辈子的事,这件事情比任何稀奇宝贝都来得重要。”
南扶光挣脱手上的束缚,不着痕迹拂开手腕上握着的手。
掌心温热的触感猝然抽离,宴几安看着自己捉空的手居然也有片刻的愣怔。
“就这样,我说完了——最后恭喜师父再得爱徒一名,南扶光告退。”
语罢,南扶光当场祭出青光剑,顶着身后无数各异的眼神跳上去,毅然拂袖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