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浼
背后重重磕在墙上,他脸上却没有太多的诧异。
相反他甚至相当配合,在止血草的气息侵入鼻腔时,他懒洋洋地扫过面前横着这人缠着尚未完全包好绷带的手腕,嗤笑一声:“那老头怎么说,就没有叫你也稍微消停一会儿静养——哎?”
他一声困惑声中,宴几安已经着手将他胸口的衣物一把撕开。
露出其下缠绕的白色绷带,清晰可见有黑红的淤血散开。
这么多日,他伤口未好。
龙爪爪尖会分泌与龙涎所带特殊气味相似的毒,还有腐蚀毒性,是以无论被龙挠或则咬伤,不分活物死物伤口均难以自动愈合,死是不致死,就是很磨人。
“你——”
宴几安完好的那边手压着男人的肩膀,在看见他身上伤口以及隐约透出的龙涎气息时,猛地抬起头,漆黑的瞳眸忽然有一闪而过的金光,瞳孔微微缩聚。
半晌。
男人抬手,不急不慢地将压在他身上的人推开,倒也不急着穿好衣服,任由胸前敞开伤口暴露。
“嗯,是我。”
他微笑了下,唇角翘起一个清晰的弧度。
“许久不见,甚是想念。叫声‘爹‘来听听。”
第124章 你爹教你做人
脸色瞬间阴沉, 眼中闪过惊惧,宴几安再一次将面前高大的男人推回了墙上。
后者背部重重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声音,未等他站稳,便见那张因狰狞而扭曲的俊脸猛地逼近。
“本尊早就该猜到是你!”
他声音变急。
“大日矿山中, 与我争斗时突然消失的浑天裂空兽;九眼九尾火狐法相;尚有进出禁制"黄泉之息‘却无故失窃;日日如何得以金丹之身抵我一剑一掌;古生物研究阁, 突然又出现在日日身边、毫发无伤的浑天裂空兽;将融合兽全部捕捉阻止它们奔赴献祭的苍古巨树;前日那苍龙……一桩桩, 一件件,全都是你!”
远不止这些。
从这个人以杀猪匠的身份来到云天宗山脚下,遇见南扶光的那一日起,他所做的事, 远不止他列举的这些而已。
宴几安一边说着, 脑海中闪过方才在房间中所见——
南扶光会为眼前的男人生气、语塞甚至被气哭。
胸口一点点的伤口尚未愈合便心急火燎拉着他来找蓬莱岛岛主问诊, 她心急到,进门的时候甚至没有仔细分辨出自门后, 有他这个师父的气息存在。
当她落泪, 男人的手自然而然便伸向她, 抬起她的下巴左右打量,她没有恼怒也没有抗拒。
乖得像是一只被驯服的野猫。
额角青筋凸起,宴几安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似要将面前的人磨碎撕咬,在云上仙尊脸上看到怒意盎然这种事并不常见, 而此时此刻,他确实不能自持平日那般那处事不惊的淡漠。
“你回来了——宴、歧。”
他压低声音, 一字一顿, 嗓音是从未有过的狠厉。
背抵着身后冰冷的墙,衣领被气势汹汹地拽住,被人如此咬牙切齿连名带姓地咀嚼过大名, 男人的唇角边始终挂着浅浅的笑意。
“看出来你真的很生气了。只是我不是很清楚你在气什么。”
握惯了杀猪刀的手掌心也有剑修一般无二的薄茧,他抬起手,息事宁人般拍拍面前云上仙尊的手背。
“从我第一次出现在轨星阁与你交手,我就没想过要瞒着……是你太蠢,这都没认出来,我记得以前我不是这么教导你的,阿麟——”
“别叫那个名字!”
徒然提高的声音打断了男人的话语。
后者露出个无奈的表情,倒真的也没继续再往下说。
停顿了下,他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一般,脸上放空了瞬间。
宴几安觉得这不是要放什么好屁的前奏。
果不其然,紧接着,他便听见男人用那一贯平淡慵懒的腔调,提出了一个更能叫他火冒三丈的话题:“你该不会是在为日日的事生气吧……?”
“别——这样——叫她的名字!”
男人笑意淡了些,心想我取的名字,你仗着记忆不全占了取这名的便宜现在还理直气壮,这不是倒反天罡么,真当老子父爱无疆?
伸手将握住自己衣领的那缠满绷带的手腕握住——
肉眼可见的面前之人因为剧烈疼痛脸上的怒意都扭曲了下。
这云上仙尊倒是硬骨头忍着一声不吭……
哪怕此时此刻他脸血色尽褪,一片煞白。
“有些事我们还是要说清楚。”
当站直了身体,杀猪匠岂止比那云上仙尊高一些许,高大的身形如山笼罩下来,声沉如水,无形的威压铺开。
“没人逼你对她刺出那一剑又接一掌;没人逼你化作原型盘踞于前世道侣上方对她怒吼;也没人逼你用金属性化作锁链锁住她肆意拖行羞辱……事到如今,她不再为你焦虑,不再担忧你负伤,甚至不再看你,均与我无关。”
他拉开他的手。
让那止血草药的气息在鼻腔下于寒风中淡去。
“阿麟,不是你的便不是你的了。哭闹也不会再是。别再像一个得不到糖果的小孩一样闹个不停。”
眼前这杀猪匠嗓音始终平静。
却仿若在坦然承认身份后便有了不同的气势与存在感,轻而易举地三言两语,便足够那目中无尘埃的云上仙尊绷紧神经。
他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男人,看到那双漆黑深邃、永远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的眸子落在自己的脸上。
他翘起的唇边带着淡淡的嘲意。
过去的记忆模糊,但被这双眼睛高高在上地平静注视时,那种深入鬼骨髓的厌恶感,却变得立体清晰起来。
宴几安生平第一次有了崩溃与令人忍无可忍的压抑感,仿若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因此树立炸开,急躁与困惑侵袭了他。
动了动唇,他正欲说什么,正当此时——
“你们在做什么?”
熟悉的声音带着惊恐,自两人身后响起。
……
此时此刻的南扶光是实实在在地脸发绿。
她就知道这几天宴几安安静如鸡如同一个带着九天玄雷的无尽焚天剑阵高悬于头顶,一旦掉下来就能噼里啪啦把她刺成筛子。
现在好了。
剑掉下来了。
不远处。
只见那杀猪的衣领大敞,露出大片精壮肌肉以及腹部缠的一圈绷带,数九寒天,袒胸露乳,不知廉耻。
在他面前。
道貌岸然的云上仙尊一只手还搭在他胸前,显然那撕开的破布衣服为他的杰作。
两人挨得极近,南扶光最开始看到他们,被惊得像呆头鹅以至于一声惊呼都发不出时,还能看见那杀猪的面带微笑与宴几安说着什么……
后者被说红了眼。
“……”
好好好。
南扶光是真的想过一万种宴几安可能报复她的方式,但她真的没想到对方的歹毒程度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不愧是云上仙尊——
当她还在玛卡巴卡的时候,人家已经御剑乘风,直上扶摇九天!
南扶光能感觉到自己的胸腔起伏,目光如炬盯着那杀猪的。
“无论你脑袋里现在在想什么离谱的剧情,你最好都告诉自己那是臆想。”
男人此时仿若还没感觉到失态的严重性,慢吞吞的转过身来。
“你怎么才来?”
他语气里还有责怪。
“你这仙君师父若是方才欲对我有杀心,此时我恐怕已经驾鹤西去。”
那你倒是驾上快去。
南扶光才不愿理他搁那胡说八道,飞快扫了眼这人如同浪荡子般敞开的衣襟:“衣服穿好!”
严厉的如同浪荡子八十岁老母亲。
杀猪匠被凶得一愣,随后以一种完全没必要的优雅,慢吞吞拢上了自己的衣服。
南扶光看着他扣上胸前最后一处盘扣,语气完全没有改变:“现在回答我的问题,你们刚才在干什么?”
不远处,两名雄性生物同时陷入沉默。
在南扶光脑壳一阵突突狂跳加晕眩时,她看见那杀猪的,瞥了眼几安一眼。
“问你话!”南扶光道,“你看他做什么?”
杀猪匠开始唉声叹气,自认为沾上云上仙尊果然就不会有好事发生,前几日跌跌撞撞迈过他家门槛,撞入他的怀中的可爱少女剑修消失得无影无踪……
眼前的人,凶如百岁老奶。
他眼观鼻,鼻观心地等着宴几安揭穿他——如方才一般数落他干过的事——然后南扶光将比现在变得更凶。
但他等了一会儿,等来的却是身边人无尽的沉默。
过了许久,宴几安才抬眼,扫了眼南扶光,不急不慢、惜字如金道:“吵架。”
南扶光:“?”
此时现场三人,唯有男人一听这话,几乎是立刻就微笑了起来。
别人或许会困惑恨他入骨的云上仙尊为何一反常态如此这般替他掩盖事实,但几乎只用瞥他一眼,他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世间万般规律皆于自在变化法则中存,但唯有一条铁律不破:让一个雄性生物亲口承认另一个雄性生物是比自己强上十倍百倍千千倍的存在,比杀了他更让他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