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浼
他是不可能被杀死的。
从那日起,段北那些骇人的名头,就又多了一行。
谢允星后退了一步,想要将门在这完全可以掌握生杀大权的人脸上,但他在同一时间不急不慢地伸出手揽住了她的腰,俯下身,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压迫而来。
是那一夜她嗅到过的气息,像是泡在血里的夜来香,合起来很奇怪,拆开来哪种味道都叫人感到头疼。
没有血脉奔腾的心动或者羞涩,眼下的气氛甚至算是剑拔弩张,当段北距离她更近的地方,他停了下来,慢吞吞道:“我没说过,我是段南。”
他说完,低头含住她柔软的唇。
没有用上舌头,只是唇瓣贴着唇瓣。
听说狮子吞噬猎物之前也有可能只是用嘴贴着猎物的皮毛好像与它耳语或者亲密的依偎,……但大概只有猎物本身才知道,没有立刻露出锋锐的獠牙,是因为它知道,暂时还不需要。
门终于关上了。
在两个人的身后。
失去了高悬的月光,屋内昏暗的光线不足以支撑一些眼神的交流,谢允星被人压在墙上时,只能清楚的听见鼻息之间彼此频率并不相通的气息。
但段北开始轻咬她的唇瓣。
很快她尝到了血腥味。
这个时候,她好像突然觉醒了某种神智,那血腥味她都不确定来源自己还是对方,她只是突然意识到,他并不是没脾气的——
这恰巧证明了,从头到尾,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是打着段南的旗号在接近她。
他就是段北,他要她接受的,看到的,也只是段北。
至此,段北这个人除了从“和段南很像的双生兄弟”毫无意义的符号有了具象化,就好像这些天活在她双面镜中的人突然具象化地活了过来。
他给她调整了初试选拔赛的分组,弄完了才告诉她,这个分组你不可能有任何一个人打不过;
他每天半夜给她一些对手的资料,遇见棘手一些的,会顺便告诉她怎么打才能赢;
当她反驳他的方案,他会沉默一会儿回一句“随便你”,再过一会儿非常不高兴的补充呛一句“输了自己别哭”;
他会跟她说什么“两片馒头夹肉也很好吃”的奇怪话;
他也光明正大的表示要把她弄进「翠鸟之巢」,危险的任务不会派她去送命,等她进步到足够安全再说……
这些话的语气不像段南。
话语中透露出来的对于「翠鸟之巢」的掌控程度,也根本不是段南可以做到的。
从头到尾,是她自己搞错。
“你答应了。”
被摁进之前可以重新铺过、十分柔软的被褥床上时,谢允星出乎意料的没有反抗,她更像是一瞬间神识被抽离,漂浮在两人的上空,冷眼俯视着屋内此时此刻发生的一切。
看他的一条腿卡在她的裙摆间,看她踢掉的鞋子,看他青筋凸起的一只手握着她的脚踝,指尖意味不明的摩挲她脚上白色柔软靴袜的边缘。
“你答应了,可以做。”
她确实答应了。
当他问她见面是不是可以做,双修有益于身体健康、精进修为,她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可是她在此之前,哪怕是面对面的面对段南,她也是毫不犹疑的拒绝。
想通了这件事,整个气氛就变得耐人寻味起来,谢允星自认为活了一辈子也死过一次,她很少有不明确自己想要什么的时候。
但现在她确实不确定了。
她答应的,究竟是她认为“水到渠成,双修也没关系”的段南,还是这些天藏在双面镜里,全方位注视着她的生活的那个人?
他的手滑落至她的膝盖,而后将她的一条腿弯折起来压在胸前。
鼻尖顶着鼻尖,现在他们的鼻息终于混沌一片,几乎没有差别。
那握在她膝窝的大手无声收紧力道,她听见柔软绸锦碎裂的声音,伴随着一声短暂急促的倒吸气音,她再一次被身上的人吻住。
这一次,从方才开始几块显得有些苍白的面颊上浮现了一丝丝的红晕血色。
她搭在他肩上的手从一开始的推搡至如今只是柔软的搭着,谢允星感觉到了他的指尖还带着外面月色的冰凉,已经完全是春季,为什么会有人的手还如此冰凉?
她想不通。
为此绷紧了后背。
对方的另一只手从她腰间落在了她的头的一侧——
那是个很奇怪的地方,不是后颈那种能够使人瞬间擒住猎物的强势地区,也不是额间那种能够暧昧横生的温情处……
他的指尖拨开了她耳朵靠后部分的一缕头发。
沙沙发丝与头皮摩挲的声音中,她感觉到借着完全昏暗的帐中光,那双金色的眼,飞快而沉着的检查了一遍手指拨开的地方。
藏在黑浓的青丝之下,那一处原本应当健康的头皮确确实实哦泛着不正常的淤青。
是之后的选拔赛,谢允星对阵一个剑修时,猝不及防地被对方用刀鞘敲了一下。
当时她脑袋“嗡”地疼了下,倒也没有大碍,修士没有想象中那般刀枪不入,但也没有意料外的那种脆弱不堪。
她落在地上后立刻展开了新的攻势,现场不应该有任何人将这没有见血也不致命的小插曲放在眼里,包括她自己。
而现在却被人压在这动弹不得,看着对方确认自己的礼物是否先被人拆开似的拨弄检查,他显然对结果并不满意,金眸闪烁,“啧”了一声。
那剑修手中不过二阶神兵,强行越级金丹中期,谢允星愿意的话,冥阳炼可以将那虚有其表的破剑一分为二,但她不答应。
这就是不听话的下场。
段北目光闪烁,另一只手的力道的速度都变得没那么有耐心,好像是这一瞬要刻意弄疼她——
余光瞥见身下的人无声蹙起眉,他心想,那就疼吧,你活该,骂人也无所谓。
但谢允星没有骂他。
无论处于何种目的或者是她就是喜欢这样被弄疼的感觉,在段北完全不知道真相的情况下,她的手揽上了他的脖子。
然后今晚第一次,她主动吻了他。
……
这一夜,南扶光到的有些迟。
她应该御剑飞行赶过来的。
哪怕这他爹的是别人无为门的地盘。
站在门外失魂落魄的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看了很久,云天宗大师姐脸上的表情很像长期在外务农,偶尔未通知回家,却遭绿帽子劈头盖脸扣下来的无辜老实人。
茫然又扭曲。
她甚至不知道该大喝一声“你们在干什么”用力推开门,还是应该假装自己没来过,像个怂包似的转身离开。
手足无措中,她再一次地拨通了宴歧的双面镜,虽然知道无论如何她开不了那个口描述自己斩断孽缘失败的心路历程——
但很快,南扶光发现她也不太用说了,因为显然宴歧已经知道了一切。
毕竟在同一时间,他那边也出了问题。
原本乖乖缩在角落里奄奄一息的白发少年突然睁开眼,回光返照似的坐了起来,他茫然地看着被吓了一跳的主人,只来得及说了句“我心脏不舒服”,然后就再一次昏了过去。
紧接着就是打碎鸡蛋能煎熟的高热。
那边兵荒马乱,宴歧弄来了吾穷和黄苏,大鸟像鹌鹑似的蹲在书生的肩膀上,壮壮蹲在段南的胸口上,难得也很是担忧地低头看着面色苍白如纸的少年。
南扶光突然觉得如果段南就这么被气死了,她可能也有一部分责任。
好在段南没被气死。
第二天第一声鸡鸣中,他醒了过来,烧退了,一双金色瞳眸在初升的阳光下如火。
他扯掉了身上的绷带,平坦的小腹不见任何伤痕,他说了句“我去弥月山”就转身离开,然后赶在午膳前,他也确实出现在了弥月山。
……
彼时南扶光与谢允星已经通过了初试与笔试,正准备参加最后一项考核——
进入一次「翠鸟之巢」那如棺材一般的模拟舱,精神稳定的出来,并将舱内情况如实作为书面报告描述上交。
段南到的时候,南扶光也正八百次如做贼般偷瞄谢允星。
人群产生了骚动,人们窃窃私语,「翠鸟之巢」的人则皆露出看见怨恨从冥府爬回索命表情。
这般动乱中,她回过头,完全漫不经心——
甚至相当不耐烦。
南扶光觉得这些人一惊一乍,又能有什么破事,胆敢打扰了她观察自己的师妹的精神状态。
结果一回头就看见段南。
普通人眼中被发配边疆吃土、知情人眼中早就该死得渣都不剩的「翠鸟之巢」前副指挥使从天而降,他没有直奔谢允星,而是转头走向段北。
后者一如既往一身「翠鸟之巢」执法者道袍,见弟弟步步而来,他脚下未挪动半分,待段南在他面前站稳,他只是平静地冲他点点头。
而后转身,宣布副指挥使归位,复职。
《三界包打听》的卸任通知后从此查无此人仿佛是个笑话,「翠鸟之巢」如今确确实实成为兄弟二人的一言堂……
短暂的错愕后,现场执法者与预备执法者只能热烈的鼓掌,假装眼前的一切并不奇怪,热烈欢迎。
段北转向段南,抬手摸了摸腰间看似是想去碰代表指挥使特殊身份的「翠鸟之巢」腰坠,毕竟修仙界所有的任职都有对应的文案刻印记录——
正如南扶光当年在渊海宗,两只脚几乎都踏进了这个组织的大门,但最后一步刻名授权未完成,她就不算「翠鸟之巢」的正式成员。
原来「翠鸟之巢」的刻名权在段北手上,可能是用他的腰坠。
但现在,当他想用那东西给段楠复职……却发现将那东西弄丢了?
他脸上相当平静,看着也不像是弄丢了重要东西那般着急,他垂下手,假装无事发生与段南说话,侧着脸问她问他怎么脸色那么难看,像大病初愈。
看热闹的人群逐渐散去,当进入了最终选拔的人陆续进入了他们的模拟舱,空地上人稀少了起来。
“我们也进去吧?”
南扶光一边说着,这时候她感觉到身边的谢允星在此时动了动。
谢允星温声告诉南扶光要等等,转身往前方走,前方指挥正副使兄弟二人在她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就停下了对话双双抬头看过来,谢允星走过去,却不是找段南。
她看着段北,伸出手,将躺在掌心的那「翠鸟之巢」指挥使腰坠递给他:“别再丢三落四。”
什么情况下能让一个人解下自己的腰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