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浼
又不吉利,也不值钱,怎么什么破玩意都拿出来献宝?
然而此时脑海里飘过这人蹲在流水边认真搓洗这还不如他巴掌大的帕子的画面,她奚落的话刚说出一个“给”,后面的“我扔了”三次尚未言语,竟诡异地停顿了下。
杀猪匠看准这个空挡,抓起她垂落于身侧的手,将手帕塞进她的手里——
“承蒙近日关照。”
略微冰凉的手背贴着他温热干燥的掌心,南扶光心里那股怒火突然熄灭得无影无踪。
她还是很烦他。
但是不生气了。
柔软的手帕在手中收紧。
“把这种东西当临别赠礼,荒谬得很。”
还不如猪大肠。
“不喜欢吗……不会转头就把这帕子扔了吧?”
“……知道就好。”
“别啊,洗了很久的。”杀猪匠轻笑,“等你下山可以用它换碗馄饨。”
南扶光黑着脸,没搭腔,但没把这莫名其妙的帕子扔他脸上,而是顺手揣回了怀里。
杀猪匠走了。
云天宗大师姐的桃花岭重新设下禁制,除她自己,再也没有另外一个人得到特许可以在洞府门前自由进出。
……
当晚。
谢允星前来取南扶光特制的“梦醒了我才发财”,发现桃花岭只余南扶光一人,随口问:“这就是保证身材的诀窍?你家那位杀猪的如今晚膳过后也要散步了?”
正低头捣鼓捕梦网的人头也不抬,只是低头沉默一瞬,下一刻淡定扔掉了一个捏扁的黄铜铃铛:“没,他有事,先行下山了。”
“哦,这种时候到处乱的要死你也放心他独自下山……什么时候回?”
“……”
起先谢允星还没觉得哪里不对,摆弄南扶光桌案上放着的那来路不明且伤痕累累的「翠鸟之巢」腰坠,问她哪来的。
没人回答。
反常的沉默中,谢允星捕捉到了空气中的一丝丝不对劲,她挑起眉,停止终于把注意力从手里把玩的物件转向不远处工具台后面的人——
后者烦躁地扔了手中第三个破损的黄铜铃铛,没好气地问:“不回了,怎么了?”
破损的铃铛掉落在地发出最后一声轻响,结束了它作为铃铛的一生。
云天宗二师姐冲着她的师姐眨眨眼:“日日,你有没有研究过自己的星盘?对应姻缘命星是否落陷,或者流年显示命犯红艳?”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我很忙。别绕。”
“我听说感情比较单一的女修大多数最终都会遭遇大小情劫——”
“凡间话本看多了吧,你为什么不操心下自己?”
“攻击性都出来了,看来确实并不是很满意杀猪匠就这么走了……”
“无所谓,他爱走不走。”南扶光冷淡道,“又不是我心悦他,闭嘴吧你。”
谢允星不说话了。
南扶光干脆扔了手里拼了一半的捕梦网,颇为暴躁地问她为什么不说话。
“开始认真回忆周围有没有同款桃花眼的男修,看狗都深情的那种类型。”谢允星一脸真诚,“列好大名单以后绕道走,你说得对,我也感情单一,怕被骗。”
“‘也‘。”
“你更惨,你有俩。”
“你把云上仙尊也算进去了?”
“嗯。凭什么不算呢?”
“……”
看来大家都不瞎,只是敢蛐蛐不敢言。
“我对杀猪匠离开云天宗毫无意见,尊重他人命运。”
“好。好。你先放下手里的铃铛,那是最后一个了。”
……
仙盟发出“暂停突破境界”公告的第四日。
云上仙尊莫名受伤闭关的第四日。
杀猪匠离开云天宗的第二日。
整个修仙界又出了大事。
——净潭枯竭了。
不止是云天宗。
还有挨着沙陀裂空树根伴生的弥月山、无为门的晨昏远洋舟,屹立千年的桅杆拂袖倒塌;
渊海宗沉于深海的归墟海眼处,镇海珠出现裂痕。
其他小宗门不一一赘叙。
这一次没有仙盟的公告,大概是因为他们再也发不出比上一次公告严重程度更深一级的警告。
站在枯竭的净潭边,南扶光身后是嘈杂的看热闹的宗门弟子,他们不知道如今犹如一潭死水,浅薄且开始变得浑浊的“阳光普照池”变成这样意味着什么……
其实南扶光也不知道。
但从宗主谢从那惨白的脸与前所未见六神无主神情来看,“净潭下乃云天宗主灵脉”的传闻可能是真的。
时至今日……
云天宗和修仙界不知道哪一个先彻底完蛋。
第59章 嗯嗯,您没有担心她
相比起修仙界那般呜呼哀哉, 凡尘界倒是太平许多。
近期迎来了秋老虎,酷热的天气是凡间人们近期唯一的烦恼。
对于修仙界最近事故频发略有耳闻,不过是茶余饭后褒贬不一的感慨,一笔带过后, 他们更愿意兴致勃勃地讨论近日商业街异动:那个带动了一整条客流量的杀猪匠回来了。
小小的猪肉摊和以往没什么不同。
积灰的木牌仔细擦洗过重新挂上;雪亮的杀猪刀利落如昨;案板后, 挥舞杀猪刀的人腹肌长势依旧伟大。
“您要的瘦五花, 十枚铜板。”
杀猪刀利落于砧板立稳,新鲜猪肉落入带着水珠的碧绿荷叶,稻草韧劲十足上了个绳结,隔着摊位递出刚切割好的猪肉, 摊位那边的人却迟迟未接。
带着草帽的农家女涨红了脸, 有点诧异也有点雀跃能与老板多说上一句话, 她委婉提醒道:“可是您给的是蹄膀。”
怎么可能。
摊位后的男人挑了挑眉,因为这个动作, 一滴热汗顺着眉尾滑落至眼内, 带来一瞬火辣的疼痛。
低下头看向手中拎着的荷叶, 一只猪蹄还劈叉似的露在荷叶外面昭然若揭,杀猪摊老板脸上温和的笑容停顿了下,难得陷入沉默。
摊位旁传来毫不掩饰的一声嘲笑气音。
杀猪匠完全不为所动,挑起的眉放回了原来的位置,他将手中的荷叶依然稳稳地放入顾客空着的菜篮里:“今日蹄膀不错, 就蹄膀如何?”
农家女有一瞬间看上去是要反驳,然而瞳孔聚了又散, 续而她恍惚地点点头, 露出痴痴的笑:“那今晚就吃炖肘子吧,炖肘子也不错。这可是过年才能吃上的好菜,就当提前过年了。”
她带着那本不意属的蹄膀欢快离开, 但这快乐的情绪显然没有传染给卖出猪肉的人。
“现在距离过年大概还有四旬,中间横跨整个秋天与半程冬日。”吾穷捧着脸坐在一个小马扎上,“她只是个买肉的凡人,也许家里孩子正满怀期待地等着辣椒炒肉,结果娘亲回家却提了一兜蹄膀,宣布今晚吃炖肘子。”
杀猪匠没搭理她,转身到净水盆里洗了洗手。
打乱的水波纹将他眉眼中的晦暗不明打乱至模糊不清。
旁边的人还是不肯放过他:“您也有今天。”
这下再无视她大概就是欲盖弥彰了,清楚地看见水中倒映的那张脸眼睑半瞌,露出个无奈的表情,杀猪匠直起身:“幻想太多。”
“托您的福,现在修仙界已然乱成一锅粥,作为云天宗的大师姐,每天除了应对师父留下的烂摊子还要照顾宗门事务,日日大概忙得两脚不沾地。”吾穷踢了踢脚边瘸了腿的破桌子,“您倒是好,一走了之。”
男人看似不为所动。
于是吾穷补了一句:“她肯定讨厌你了。”
啧。
不为所动的人有了反应。
懒洋洋扫了眼猪肉摊前人山人海排队的人群,人群不约而同嘟囔着“突然想起还有别的事”一拥而散,上一刻还热闹非凡的摊位前瞬间空无一人,突然决定自己没有做生意心情的摊位老板从摊位后走出来。
“说这些做什么?”
“如果您今天没有第二次走神我肯定不会说。”吾穷真诚道,“上一次您差点砍到自己的手。”
并没有这种事,她完全是在胡说八道。
“你话真的好多啊。”
“嗯嗯,”吾穷捧着脸,“鸟类就是这样的啦,不然怎么会有人用‘闭上你的鸟嘴‘来骂人呢?”
“……”
杀猪匠发现这世间偶尔也还是会有他无法参透之事的——
比如眼前的这位一脸骄傲个什么劲。
比如他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心情很差。
“如果太担心就回去看看。”
“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