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逢药
岑小花吹着水上的风,素手拨涟漪。她将花篓里剩下的零碎花瓣洒进河中,惊起两条小鱼甩尾衔花。
【美啊!雅啊! 】
【可恶,我和楼上一样没文化! (怒砸桌)】
【春日迟迟,春景熙熙。 】
【波暖绿粼粼。 】
【还得是这句封神:海棠未雨,梨花先雪, 一半春休。 】
【哎哎哎!这句好这句好! 】
【 emmmmm ,桃花流水鳜鱼肥? 】
【哈哈哈画风突变! 】
【阿巴阿巴献丑了,祝大家春天好! 】
【笑死了你们哈哈哈哈哈】
【装不起就不要装杯啊喂! 】
【……】
“第一香”是东京城最大的香铺,门前欢门彩楼、幌子灯箱一个不少,还有不少穿着第一香纹样衣饰的伙计在门前揽客,手里是一沓子单纸。
由于是香铺,岑小花特地挑了些含苞待放、香气未散的花枝。原本这种香铺都是有固定的供花铺子的,不过受了前些日子的寒潮影响,一时间花材数目不够,这才用了她的。
小花那边暂且不谈,且说“第一香”铺子里,沉然领了新鲜的花材,步入了后堂。
只见室内春光明亮,一名男子端正地坐于案后,长指如玉,正在精细地调制一味香方。
“仲春十五花朝节将至,许多文人相约着踏青赏玩,苏先生的【雪中春信】供不应求,但早些时候留下来的梅花却不够了。”
温润清凉的嗓音流淌于静谧的室内,沉然微微弯腰,接话到:“毕竟是近来风靡的文人香方,卖的快些也正常。少东家,这是今早上从花市里新购得的,您瞧瞧。”
“第一香”东家沉枝,字疏香,善调香制香。原来他只是少东家,家中铺子是归他父亲管理的,不过在去年父亲去世后,他就接管香铺,成了新一任的东家。
沉然在很小的时候就进了沈家,被赐了主家姓氏,与沈枝一块长大,一时改不过口,所以仍旧叫的少东家。
听见了沉然的话,专心调香的男人抬头,露出一张清风朗月的脸。
沉枝出生便有制香天赋,鼻子一等一的灵,早在沈然进屋的时候就闻见了香气。不过刚刚是紧要的步骤,不能挪眼,此时才得空看过去。
半晌,沉枝眼角微弯,赞了一句:“养的真好。”
【好好好,舟行你小子也是好起来了! 】
【你别说,他穿得人模狗样往那一坐,还真有点芝兰玉树的味道! 】
【对对对,出去就这么宣传我们舟舟】
【有没有人在意他手里的东西啊!感觉好有意思,我也想试试! 】
【楼上我试过,我在《大宋》里给香铺打过工! 】
【我也干过哈哈哈,还挺有意思的,好多种香方种类,篆香比线香好玩! 】
【我没在香铺打过工,但是我帮工的那家小姐弄过,可洋气了!要准备冰裂纹香炉、莲花香篆模具那些精美的器具,然后拨粉压实打香篆,填香抹平敲定型,最后点火焚香,盖上镂空的炉盖,超级解压! 】
【雅!大雅! 】
【想玩,爱玩,等会就去玩! 】
视角转回岑小花。
她背着自己的花篓向东走,一路走一路卖着剩下的花材,等到了相国寺北边的瓦舍时花材已然剩的不多了。
进了瓦子,周遭的声音骤然喧闹起来,叫好喝彩声此起彼伏。
小花酷爱看戏,更是勾栏瓦舍的常客。她走走停停,到了汤家的勾栏。
汤家姐姐单名一个欢字,是汴京城数一数二的斗茶高手。只见眼前的那处勾栏内,无数看客起哄叫好的中间,正进行着一场斗茶。
本朝茶事讲究个“七汤点茶法”,汤甁注水,茶筅击拂,使茶汤依次变成“疏星皎月”“珠玑磊落”“粟文蟹眼”“轻云渐生”“浚霭凝雪”“乳点勃然”六样,然后“乳雾汹涌”“溢盏而起”。
以上是徽宗的说法,平头百姓不管那些辞藻修饰,只知道点茶前要先备茶候汤,用火炙一炙茶饼去去水分,然后将茶饼碾碎细筛成粉末,置入盒中保存。接着,要用“清轻甘洁”的水烧至第二沸冲涤茶盏,趁着温度未散时拨入茶粉。
备茶完成后便是点茶,先是“注汤”,加入少量水将茶粉调和成均匀粘稠的茶膏;接着一边注水,一边用茶筅击拂茶汤,等到出现细腻持久的泡沫,便再度注入少量水,动作变得缓而大,直至茶面变白。
到了这一步,后面的击拂动作便可随意发挥,茶面会泛起汤花,乳面变厚,形成细腻溢满的沫饽。
有的那高手,便会在茶汤完成后“下汤运匕”,在白沫茶面上注水拉花,绘出一副“茶丹青”,这也就是所谓的“分茶”、“茶百戏”。
如今高手近在眼前,只见汤欢动作娴熟,技巧高超,别人还在出沫,她已完成了一盏完美的雪腻乳雾,此时正在用茶匙精细地戏水,没一会便勾勒出一段灵秀清绝的雪中白梅。
“好!!!”
“漂亮!”
“欢娘子,再来一个!”
“就是啊,再来一个!!”
观众们掌声如雷,相当捧场。
此番斗茶,汤欢的魁首已经板上钉钉,她听了台下的呼声,动作利落地将“雪中白梅”递给了岑小花,然后取出杯盏,开始点一盏新茶。
台下诸人的视线一点儿也离不开她的手,只见她勺起画落,”月下驰马”、“竹林列诗”、“鹧鸪衔尾”、“牧童垂钓”,一幅幅活灵活现的“茶丹青”出现在众人眼前,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啊啊啊啊湘湘好厉害! ! ! 】
【我嘞个豆啊真的假的? ! 】
【怪不得上次湘湘说她学了个新技能,这是真会啊! 】
【路转粉,这太敬业了! 】
【笑死了,在茶面上都画的这么好了,还要那个盲人画师干什么?这不就是超绝画师吗? 】
【没毛病! 】
【补药啊不要把我们家大曈开除主角团啊(大哭)】
【顶楼上,求你们了(窝囊)】
【……】
岑小花和汤欢打小就认识,她在瓦舍里待了一个上午,和汤欢一起用过午饭,然后背着空花篓回家。
午后阳光黯淡,晦暗的云层笼在了汴京的上方,看着竟是要下雨。
岑小花可没带雨具,忙不叠地找了处屋檐躲进去,下一秒,淅淅沥沥的春雨便落了下来。
街上行人四散,一个不慌不忙的身影便格外明显。
岑小花好奇地望过去,只见一名清瘦高挑的青年缓步而行,他手里捧着几卷画轴,双眼蒙布,走了几步后才后知后觉下了雨,忙用宽袖将怀里的画卷们遮住。
岑小花打量两眼就收了视线,一名家仆举着伞匆匆赶到,将那画师罩在了伞下。
路过的人只道那是谁家的公子,却只有打伞的家仆欲哭无泪。
这位林画师脾气古怪,眼瞎却画的一手好画,每幅都能卖出高价。他以卖画谋生,却又清高得很,不接受定制,还只卖给有缘人。
人人都说“合眼缘”,这瞎子连眼睛都没有,却执着于有缘,真真是个傻的!
不过这话是不能当面说出来的,小仆将心思收好,视线瞥向林丹青怀里的卷轴,
这可是自家主人求了好久的画,万万不能打湿,出了差错!
小仆这头想着,却不知他方才的不屑语气没有遮掩,被林丹青完美地捕捉到了。
“你看不起我?”
画师声音淡淡的,隔着燕山的白布,似乎能窥见一双清透的琥珀眸子。
“怎么会?!”小仆连连陪笑,暗斥自己的不小心。然而他还是估算错了画师的小心眼,只见那青年脚步一顿,用袖子将画卷遮严实了,然后转头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这这这,这是干什么啊? !
那小仆惊慌不已,匆匆赶上。然而画师自顾自地加快脚步,愣是一个字也不搭理他。
“哎呦我的小祖宗唉,都是我这张臭嘴,我,我打他,打他,您可消消气啊!”
小仆追在后面连连补救,没成想林丹青听见他的话后越走越快,一时不查趔趄了一下。
被这边动静吸引过来的岑小花扶了他一把,又将青年带进了屋檐下,只觉得是刁仆欺负盲人公子。
“你没事吧?”她问。
林丹青摇摇头,抿着唇不说话,一副被欺负了的可怜样。
于是岑小花眉毛一竖,骂道:“你这刁仆,仗着你家公子眼睛不方便,也是欺负到他的头上了!”
小仆:“……啊,不是,小娘子你误会了啊!”
小仆:“我,我这……画……”
这话似乎提醒了林丹青,他轻轻偏头,将手中的画卷递给了岑小花。
“一文钱,卖给你。”
岑小花:?
小仆:! ! !
没听见回复,林丹青微微皱眉,又道:
“不想买?”
“那送给你。”
岑小花:? ? ?
小仆:! ! ! ! !
第61章
自家主子求了老长时间才得来的画, 现在因为他一句话要白送给路人了!
小仆天塌了,弹幕区却笑翻了天:
【笑死了哈哈哈哈,好小心眼一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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