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振千山 第103章

作者:冬行意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天之骄子 甜文 成长 玄幻仙侠

  因为,他也不?能立刻就相信了这?二人所说的?话。

  尤其是微生溟。

  他花了七百年来翻遍了巨海十州,七百年的?光阴找不?出一个陆婵玑,说是陆婵玑已死他才找不?出来,这?点他倒也信服。

  薛怀灵死时修为甚至在当时的?他之上,陆婵玑要真有那么高?的?本事?能掩人耳目地杀了他妹妹,不?可?能隐姓埋名七百年,已死是最好的?解释。

  但哪怕陆婵玑不?是杀了他妹妹的?罪魁祸首,若是说陆婵玑本人的?死因与承剑门有关,说陆闻枢掩盖了陆婵玑之死……这?实在是滑稽可?笑。

  微生溟说了,陆婵玑是个凡人。对?于他们巨海十州的?剑修来说,谋害一个凡人如同捻死一只蚂蚁,杀是好杀,但捻死之后?,除了弄脏自己的?手,其他什么也得不?到,徒增恶名罢了,没有任何?多余的?利益可?以企图。陆闻枢有什么谋害凡人的?必要?

  他和陆闻枢相识多年,当初在弱水结界,在他被人怀疑是为少谷主之位杀了妹妹时,是陆闻枢站出来替他驳斥了那些闲言碎语之人,为他作证。怀灵一死,他失去了妹妹,陆闻枢失去了心爱之人,心中感伤恐怕不?比他少,却依旧信得过?他。今日他若是因为这?一两?句谗言误会?陆闻枢的?品行,那他不?过?就是个立场不?坚,不?值得结交的?小人。

  如果微生溟在撒谎……薛铮远不?知道?微生溟抱着?什么样心思在撒谎,但也不?想太去揣摩。至少,玉蝉衣看起来是更值得信任的?。

  她关心薛怀灵的?心情不?似作伪,在查清楚他妹妹的?死因这?件事?上,她似乎能理解他的?心情。

  更何?况他一个人查了那么多年,什么都没查出来。就当是死马当成活马医,万一他短暂地选择接纳他们,最后?真能给薛怀灵、也给他自己一个交代呢?

  薛铮远又喝了一杯酒,清冽的?酒水落下愁肠,他也下定了决心,放下酒杯后?,痛快应了玉蝉衣的?话:“那好。”

  “结个伴吧。”薛铮远道?。

第82章 因果 是我道心不稳

  薛铮远道:“但既然是去弱水,在去弱水之前,我要先回一趟风息谷,带上她最?喜欢的花。”

  这并无不妥之处,玉蝉衣点了点头。

  “我可以一同前去风息谷吗?”玉蝉衣问。

  薛铮远:“再好不过,风息谷弟子会很欢迎你的。”

  薛铮远留意到?玉蝉衣话里用?的是“我”,而非“我们”,话里没有扯上微生溟的意思。

  他已经暗暗打量玉蝉衣与微生溟许久。这次坐下来后,两人各喝各酒,俱是有心?事的样子,无眼神交流。

  虽说不管是在蓬莱,还是在千月岛,他所见到?的玉蝉衣与微生溟几乎都是形影不离,但玉蝉衣这个做师妹的看上去对她这个师兄并无依赖,微生溟还说他没教过玉蝉衣什么,玉蝉衣话里又只说自?己?。看上去,关系不像他想的那样好啊……

  薛铮远于是同玉蝉衣确认道:“是玉道友一人与我同行,还是说,微生前辈也要一起?”

  “一人。”

  “一起。”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玉蝉衣诧异扬眉,微生溟也是蹙起眉来,看向对方。

  薛铮远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总算因着他们这点裂痕,在这对总给他一种里应外合之感?的师兄妹二?人之间,找回了属于他风息谷少谷主的从容与风度。他淡笑道:“二?位,你们,商量商量?”

  言罢起身,大方让渡了自?己?的房间出来,并随意找个借口:“我出去买点东西,回来之后,你们把商量好的结果告诉我。好让我知道,我们风息谷要准备招待几位贵客。”

  薛铮远走了,房间里只剩下两人。

  玉蝉衣悄悄将神识铺开到?她所能及的最?大范围,她要确保薛铮远会回来找她。

  对于薛铮远这个人,她仅能确定?他应当不是杀害薛怀灵之人。

  仅此一点,再无其他。

  玉蝉衣信不过薛铮远,她可不知道薛铮远这一走,是不是故意将她和微生溟留在此处,自?己?趁机跑去给陆闻枢报信。

  毕竟薛铮远一直在替陆闻枢说话,风息谷承剑门宗门利益捆绑也深,无论怎么看,出卖他们去向陆闻枢表忠心?的收益可比和他们结伴同行高多?了。

  但令玉蝉衣感?到?吊诡的是,倘若几句话就能说动薛铮远,让他不再站在陆闻枢那边,不再替陆闻枢说话,玉蝉衣反而会觉得那样的薛铮远就是根墙头草,更?加不可信任。

  “他会跑吗?”玉蝉衣将心?中担忧问了出来。

  “不会。”微生溟道,“我神识已开,他要是买个东西买到?千月岛之外,我们就去把他追回来。”

  两个人一起看着,薛铮远想跑也跑不了。玉蝉衣放下心?来。

  “放心?了?”微生溟道,“不说他了,说说我们。”

  微生溟头疼道:“小?师妹要去风息谷,为何不问一句我想不想去,就先决定?抛下我一人?”

  玉蝉衣道:“你说了,你要去凤麟州挖酒,风息谷在生洲,两地虽然交界,但毕竟相?隔有些距离。我做我的事,你挖你的酒,等?各自?的事情?都做完了,再在弱水碰面,结伴一起回不尽宗,不就好了?”

  要去凤麟州挖酒的确是他说过的话……这微生溟无法反驳。可此一时彼一时,要放任玉蝉衣一人去生洲——不对,不是她一人。

  微生溟惊恐地发现,比玉蝉衣一人在外更?可怕的事情?出现了。

  那就是玉蝉衣要独自?一人跟着别人一起走。

  这个别人还是薛铮远。

  明明在不久之前,她还怀疑过薛铮远是杀害薛怀灵的凶手。她就不怕薛铮远是想害她吗?怎么这么快就相?信薛铮远了?

  看她刚刚的样子,明明对薛铮远仍是多?有防备。

  微生溟负隅顽抗:“我若是说,我临时变了想法,想去挖我埋在生洲的酒了呢……”

  玉蝉衣叹了一声:“那你倒不如直说,是我去哪里,你想跟去哪里好了。”

  微生溟忽的错开了眼去,吞吞吐吐道:“我若是这样说了,你就会让我跟着?”

  却是不敢直视玉蝉衣的眼睛,反而手指隔空抚摸起酒坛上不平整的沟壑纹路,像是在研究上面的花纹。

  紧接着又把玩起了酒杯。

  忽然丰富起来的小?动作,显得微生溟十分忙碌。但实际上,他的眼睛还是忍不住悄悄往玉蝉衣那乱瞟。

  人在紧张的时候,总会假装很忙碌。

  玉蝉衣看着微生溟,不懂为什么他忽然就紧张了。

  明明在蓬莱论剑大会上被她抓住时,这人还能厚着脸皮说出“怎舍得叫小师妹孤孤单单”这种话。

  怎么越是相?熟,他这脸皮倒是薄起来了?

  玉蝉衣道:“你若这样说,我有什么理由不让你跟着?”

  微生溟垂下眸去,老实道:“那我……是想跟着你,才?说自?己?要去挖酒的。”

  他暗暗揣测着自?己?是否能再次从玉蝉衣那得到?准肯,却不料玉蝉衣下一句话竟然是冷不丁问道:“微生溟,你是怎么知道陆婵玑的?”

  他身躯一震,心?道:完了。

  该来的还是来了。

  在他冲动朝薛铮远说出那句陆婵玑已死的话来反驳薛铮远后,他才?想起玉蝉衣的存在。

  如果玉蝉衣就是陆婵玑,又如此多?疑谨慎,恐怕她并不想让除了她自?己?之外的第?二?个人知道,她就是陆婵玑。

  他一直小?心?地不让玉蝉衣察觉到?,这件事,他知道。

  偏偏,在薛铮远指认陆婵玑是杀了他妹妹的凶手时头脑发昏,一时冲动。

  一旦他认得陆婵玑的事被她知道,她又是否还敢像从前那样,将他当成能够信得过的师兄看待?还是因为自?己?的秘密被其他人发现,从此惴惴不安,更?易受惊?

  微生溟不知道。

  人生一向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反驳薛铮远的话已经说出了口,他只能继续说下去。于是,当时的他说出更?多?的实情?,吐露更?多?的细节。

  但同样在场的玉蝉衣也就听到?了,他不仅知道陆婵玑,他还知道关于陆婵玑的很多?事。

  那时候,玉蝉衣的脸色算不上好,微生溟注意到?了。或者说,他话虽然是对薛铮远说的,但余光从来没离开过玉蝉衣的脸——她一丝一毫微弱的表情?变化,都没逃脱他的眼睛。

  他已经能确定?,玉蝉衣到?底是谁。

  此刻面对着玉蝉衣的问话,微生溟答道:“我在她死前就找过她。找到?她的那一刻,就是她死的那一刻。我曾经以为她的死是意外,直到?最?近,才?意识到?我可能犯了错。”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让玉蝉衣别害怕他的存在,最?后只能选择坦诚。

  但玉蝉衣要是向他试探起,他是否知道她就是陆婵玑,他要怎么答复?

  现在让玉蝉衣知道他认识陆婵玑,应当不是会将她推远,兴许她会像在薛铮远面前那样,也在他面前撇清她和陆婵玑的联系。

  但要是再被她知道,他不仅知道陆婵玑,还知道陆婵玑玉蝉衣都是她。微生溟不敢想,她对他会变得有多?防备。

  欺骗又断然不能……

  在和人相?处时小?心?翼翼,计算一言一行可能带来的得失,这是微生溟之前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朋友来来去去,不过是缘起性空,有缘千里相?聚,无缘离乱散场,随他来来去去,他从来懒得经营。

  他一向以为自?己?足够将得失置之度外,除却他人性命所托,这世间一切对他来说,都是身外之物,没什么他放不下的。

  此刻面对她,却失去全部恣意妄为的底气。

  说完之后,微生溟便在呼吸窒乱间,安静了下去,像是在等?审判。

  却见玉蝉衣脸上的表情?一寸寸变化,紧绷的肩头缓缓松下去,到?最?后,她看向他,眼睛里像是有细碎的水光晃动:“微生溟,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向我提起过一个人。”

  “一个女孩。”玉蝉衣提醒。

  “你说她天赋很高,比你比陆闻枢都要更?高,可是……天道对她不公。”她问,“你说的,是陆婵玑吗?”

  微生溟喉结动了动,咽了下唾沫,点了头。

  玉蝉衣抿着唇,她以为自?己?已经能够承受住任何事情?的冲击,可刚刚短短几个时辰内发生的事,却接二?连三,又一次将她打得措手不及。

  却不再将她打入最?绝望的境地。

  命运当真是最?离奇的东西。

  它可以对你很坏,但有时也会对你很好。

  这几个时辰里,她找到?了一个将她错认成凶手的人。

  这本来是一件让她难过的事情?,可她同时又找到?了一个不仅记得她是谁,还会替她证清白的人。

  她记性一向很好,很多?事情?不刻意记也能记住,回想时总能想起来。

  她还记得,在提到?陆婵玑时,微生溟还说过,有些人,只消见上一次,你便会知道,那就是你穷极一生想要寻找的人。

  那时她竟然不知,原来,她也有穷极一生想要寻找之人。

  她在遇到?了自?己?穷极一生想要寻找之人的此刻,才?意识到?,她最?想要得到?的,是被看见。

  原来他当时那滴泪不是因她言辞不当将他气哭,而是真是为她而流。

  “别哭。”有温柔的力道落到?她的脸上,轻轻拂掉玉蝉衣眼底的泪珠。

  “我没……”玉蝉衣下意识反驳,可察觉到?脸上的湿润,她又说不出什么来了。

  微生溟手忙脚乱将她的眼泪拂掉,玉蝉衣却没有将他的手拂开,任由他的脸离得她很近,气息鹅绒般打在她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