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冬行意
眼见着?她一杯茶要空了,薛铮远眼疾手快要替她继续续上茶水,却不?及微生溟动作更快,被抢了先。
薛铮远手落了空,他蜷了蜷手指,将手缩回?来,接着说道:“所以接下来,我要找出证据。”
薛铮远一样一样细数:“陆婵玑被杀的证据,灵儿被杀的证据,以及,有可能给陆闻枢定罪的一切——他做过的所有恶事,还有证据。”
他恨那个修行时自?觉天赋不?及他人,就开始偷懒懈怠的自?己。明明比陆闻枢长?了点年岁,却根本?无法与之匹敌,连想替妹妹报仇都做不?到。
但凡他更努力一些,当成风息谷谷主,也不?用再受父亲桎梏,就可以痛痛快快带着?风息谷与承剑门决裂。
早晚有一天,他会向父亲证明,是他在做对的事。
父亲选择,哪怕见到灵儿死在陆闻枢手里的证据,也要将灵儿之死变成要挟陆闻枢的筹码,但父亲他又?何曾想过,倘若有一日,陆闻枢的真面目为人所知,那时在外人眼里与承剑门来往甚密的风息谷又?将如何自?处?同样也会遭到唾骂!
而?如今,他在外面为灵儿、为陆婵玑奔走呼号,等?以后陆闻枢的真面目为人所知,风息谷就不?会担上与陆闻枢狼狈为奸的恶名。待到那时,等?他回?到风息谷,他会得到风息谷弟子的支持。
薛铮远暗下决心,只要他能活着?回?到风息谷,他会让父亲那个只顾眼前的老?腐朽交出他手里的权柄。
可是,也有一种?可能……他会像灵儿一样,无法再活着?回?去。
薛铮远轻声道:“也许我是螳臂当车,但我总要试上一试。”
“这些话我只会和?你们说。”薛铮远又?饮了一口茶,“如今我只能信得过你们。”
玉蝉衣朝他微微一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院子里洒着?一地清霜般的月色,薛铮远不?再说什么话后,三?人之间寂静无言,都不?自?觉看向远处的承剑门,心中各自?有各自?的盘算。
这之后,薛铮远回?他的房间调养生息,解旅途之辛苦,与心力之疲累。
还留在禁制中的玉蝉衣往他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同微生溟说道:“这人好?生奇怪。”
“先信得过陆闻枢,被陆闻枢所伤。又?去信他的父亲,继而?被父亲所伤。现在,又?要来信我们……”玉蝉衣因?困惑而?皱紧眉头,“都经历这么多了,他怎么非要再找人去信?”
微生溟道:“只因?你是他觉得是可以信任之人。而?且,你看,他没有做出你担心的那些事情。”
他像是请求一样说道:“姑且先信任一下他吧,像信我一样。”
说完,微生溟十分怅惘地哀叹了一声:“天知道我有多不?想替他说话,你根本?没看到他盯着?你看时那种?眼神……”
“什么眼神?”玉蝉衣看向了他。
“没什么。”微生溟脸上勾起一笑,将话题转移开,“小师妹真不?想听我要怎么夸你了?”
玉蝉衣哼了一声:“懒得听。”
哪怕有人文采斐然,能将她夸出花儿来,也打动不?了她什么。
因?为,没有什么能够比微生溟提到当年不?幸早逝的她时,痛心惋惜、情不?自?禁掉下的那滴泪更打动她的了。
她睄了一眼微生溟脖子上的印记,见他那印记缓慢往下消退,兴许有一天会消退到衣领下面。
一想到等?那印记没入衣领之下,就不?能每天扒开他衣服看看这印记退却的状况了,玉蝉衣就趁着?还没消退下去,多睄了几眼。
最后还是没忍住问道:“等?你脖子上那块修罗印记消退到衣领之下,我就看不?到它了,也就不?能知道它是不?是有好?好?在消下去。到那时,你能不?能每日敞开衣襟,让我看看它啊?”
微生溟:“?”
第98章 情话 名分
为免遭到微生溟拒绝,玉蝉衣给出了她的理由:“每次看到它在往下褪,我就会很安心。”
她的话像没头苍蝇一般在微生溟心里急速乱撞起来?,撞得他眼前发晕。再一看玉蝉衣看向他的眼眸溪光般透彻,不沾色欲,却?又带着?点诚恳的殷切。微生溟:“……”
他喉结动了动,对玉蝉衣说道:“不要再对第二个人说这种话。”
玉蝉衣愣了半拍,忽然就懂了微生溟这话是什么意思。
玉蝉衣很想辩解自己只是想看他身上的修罗印记,又不是想看别的。但脑海里冷不丁闪过微生溟赤着?上身时她所看到过的胸膛,神思却?飘远了些。
不得不说,微生溟这个修炼方式与众不同?的修士,身躯算得上是极“美?”的。不管是肌肉形状,还是线条肌理,称得上秀色可餐。
这一愣神,再回神时,玉蝉衣脸颊变得有些烫,有种想拿扇子扇走脸上热风的冲动。
她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话说得有些不妥当,但还是嘴硬道:“又没有第二个人像你一样长着?修罗印记。”
说完又补充:“我才没有随意扒人衣服、看人身子的怪癖。”
微生溟挑眉道:“我也没有向人宽衣解带的怪癖。”
但他轻轻拢了拢自己的衣襟:“你好歹也算是我的小师妹,哪能对自己的小师妹做那么冒犯的事情……若是我每日朝你解衣,被楚慈砚知道,怕是要将他给气?死过去。”
说完微生溟手指摸了摸脖颈,轻轻喟叹了一声。
玉蝉衣只见微生溟的修长指骨压着?他的衣襟,摁在他脖颈上那块修罗印记上,指尖恰好压在修罗印记即将没入衣襟那块儿,摩挲了两下,但最后并没有将衣襟往下压下去一分半分,任是她怎么使劲往下看也看不到什么,却?更莫名?引人想往下探究——怎么回事,从他的动作上根本看不出来?他不想日日解衣。
玉蝉衣疑心是她自己一时窥探欲重?,于是颇为君子地移开视线:“算了,那就不看了。”
本来?只是看个胸膛而已,被他这么一说,像是成了她想做什么害人性命的大事。
还是好好尊老爱幼,尊敬一下太微宗那位一颗心要操碎了的老掌门,让楚慈砚活久一些吧。
“也并非是不能看。”微生溟道,“但为了我们?严谨古板的楚掌门,至少?要找出合理的名?目。说你是医修此?话太假,所以,我们?最好是要有着?师兄师妹之外的另一种……”
微生溟一顿,旋即眼又笑弯了起来?,语气?听上去像是开玩笑一样:“名?分。”
笑也像是一种对忐忑心情的掩盖。
但虽说笑意浅淡、语气?散漫,眼睛却?一直瞄着?玉蝉衣的脸。
藤兰树的落叶洒满庭院,凉风徐徐吹落月色,玉蝉衣的衣衫也被吹起,指尖微凉。
这凉风却?并没有扫走玉蝉衣脸上的热意,反而让她觉得自己好像连耳后都烧着?了似的烫起来?。玉蝉衣又不是什么木头疙瘩,能感觉到空气?中游走的暧昧氛围,但想到什么,玉蝉衣瘪了瘪嘴:“要我看,是你该管管自己的嘴巴,不该随便?对别人说这种话才是。”
微生溟道:“这可真是冤枉我了,我何时和别人说过这些话?”
玉蝉衣道:“蓬莱时那句怎舍得叫小师妹孤孤单单,难道不是你说的?”
微生溟愣了愣,也想起来?当时的情形。
他承认自己当时是想掩盖自己蓬莱之行?的目的,又见自己这个天资聪颖的小师妹总冷冰冰板着?张脸,忍不住逗她两句,就胡乱扯了个和她相关的理由,可是——
“你把那句也当成我在向人调情的话?”微生溟很意外,但他摇了摇头,“那可不是。”
“什么也是调情的话?为什么说也是……”玉蝉衣忽然反应过来?什么,脸瞬间红透,指尖指着?微生溟,“你你你……”
——他这意思是,之前那句不舍得她孤单不是调情,而他刚刚那句什么名?分,果?然是在跟她调情是吗?
一时心跳如擂,呼吸紧促,但见微生溟坦坦荡荡,神态泰然自若,有种活了一千年什么没见过一般的处乱不惊,竟显得她心不平气?不定,倒像他高过了她一头去。比起他,像是多了几分年轻人的毛躁。
风月一事上,她的确称得上是稚嫩,好胜心却?令玉蝉衣不肯落了下风下去,绷着?脸说道:“不让看就不看,说那么多做什么?”
说完急急往自己的房间走去,颇有种再多待一会儿就无法继续保持面上的心平气定、落荒而逃的意思。
但想到什么,玉蝉衣又折返回来?,攥紧了微生溟的领口,凶巴巴道:“记得,不给我看,也不准给别人看。”
“咚”的一声。
院墙旁一声落地声响起。
两人闻声看去,只见樊小凡翻墙进?来?。
他这次稳稳当当落了地,呆呆看着?院中的两人,樊小凡忽然飞快地眨了眨眼,问道:“师姐师兄这是在打架,还是……要亲上去?”
玉蝉衣:“……!”
微生溟:“……”
他们?均以沉默来?应答,樊小凡谨慎地再度开口:“我这人眼力见不好,有人能……说句什么,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他的眼睛左转右转,一会儿看看微生溟,一会儿看看玉蝉衣,说话的语速飞快:“打架的话我这就过来?拉架,要亲上去的话……我这就把自己送走回避。不管怎么样,如果?以后巫师姐问起来?,我统统说我没看见,绝对不会给师兄师姐添麻烦。”
这倒把他给机灵上了。
微生溟无奈望天:“小师弟,没人教过你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大可以直接假装自己没看……算了,你说都说了,我还和你说这些做什么。”
玉蝉衣也松开了攥着?微生溟衣领的手,她恢复了自己体面得体的师姐样子,仿佛刚刚死攥着?微生溟领子的人不是她,玉蝉衣微笑着?对樊小凡说道:“师兄领子上有灰尘,我帮他拂去而已。哪有你想的那些事?小师弟一定是话本子看多了,才会想那么多。”
她面上沉静,心里面却?是脚踩到火炭上一般,心下说了无数句该死该死,对自己攥住微生溟衣领的事充满了淡淡悔意。
而站在墙根底下的樊小凡却?是莫名?起来?,想着?玉蝉衣说的话,动起了他的脑筋:“我怎么不知道我看过什么话本子?”
看着?樊小凡思考的模样,微生溟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了:“你别思考了。”
微生溟道:“你小师姐说你看过许多话本子,那你就是看过许多话本子。兴许你只是忘了,在我还会看话本子的年纪里,看完放下之后可能连主角名?字都记不住。”
樊小凡满面狐疑:“是吗……”
微生溟看到他这种半是机灵半是敦直的神情就在心里直生叹意,最后还是叹了一声,说道:“你怎么突然又回来?了?”
樊小凡一乐:“这趟送完小师父过去,师姐说有李旭在那帮忙就够了,就放我回来?歇着?了。这阵子既要在外面翻山越岭地找地方,又要应付李旭找麻烦,可累死我了,还是回来?陪师兄师姐好一些。”
微生溟心道,好你个李旭。
樊小凡会回来?,一听就是李旭的手笔。
这事他记下了。
-
又过五日,巫溪兰将宗门的新址选定下来?了。
她选中了一块距离不尽宗不远的地,那里三面环山,无人居住,地很宽阔,能满足涂山玄叶的需求,可以建起规格可容纳百名?弟子的宗舍。风景也更秀丽,最重?要的是,土壤地质很适合灵花灵草的种植。
为扩建宗门,涂山玄叶又寄了不少?星币回来?。
巫溪兰将星币换成灵币后,将一部?分灵币交给李旭,让他帮忙留意收购建造宗门需要的物?料,若是有价格合宜的,就出手帮她买下来?。
她自己则是回了不尽宗一趟。
回来?后,巫溪兰认识了化名?“远铮”的“散修”薛铮远,又见到第二次来?到不尽宗的沈笙笙。
见不尽宗有客人在,巫溪兰自觉有义务要招待、照顾客人,但又想去给李旭帮忙,一时间颇觉分身乏术,又听微生溟说只留李旭一人忙活实在是太过麻烦李旭,李旭又不是他们?不尽宗的,正好樊小凡闲人一个,不如派樊小凡替她去帮忙,他这一番话令巫溪兰愧疚心起,于是欣然采纳了微生溟的建议,遣了樊小凡去陪李旭干活,自己则是留在不尽宗里招待客人。
白日,玉蝉衣时常陪沈笙笙一起查枢机阁,并不常待在不尽宗。
她与沈笙笙一道带着?一部?分水梭花鱼骨上街,到那药馆附近守株待兔。另一方面,她自己也主动问起了沈笙笙那关于枢机阁的更多信息。
沈笙笙给的消息里说,那收购水梭花鱼骨的线人大约每隔半个月出现一次,哑巴一样,不会提到半句关于枢机阁的事。那线人行?踪成谜,若非他主动露面,其他人根本找不见他。想等?到他,就要经常来?他会出现的一家药馆瞅一瞅、等?一等?。
在沈笙笙来?到不尽宗的第十日,玉蝉衣终于见到那位线人。
那人戴着?幂篱,一身黑衣,分明是不想暴露面容,幂篱外还有咒法相护。玉蝉衣没能看到他的脸,只看到交易时他伸出的那双手。
指节粗大,一看就是男人的手。玉蝉衣迅速一眼扫过,见对方手背手心都有疤痕,像是刀剑所伤,指腹又有老茧,是一双常常握着?兵器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