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冬行意
但?接下来的路她错一步都会牵扯到许多人,多虑,总好过冒险。
当日,沈笙笙便离开了不尽宗,找到了玉陵渡的其?他弟子,与他们汇合。
她早玉蝉衣三日,提前来到不尽宗。
沈笙笙走后,剩下的这三日里,玉蝉衣一直在等薛铮远的消息。
等薛铮远回到不尽宗来,或者用传音石给她传递什?么消息。
薛铮远始终没有回来。
传音石也始终未曾响起。
她试着?将影子放出去,但?她现在的影子走不到承剑门那么远。等了三日后,玉蝉衣也启程前往承剑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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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离开不尽宗那条小径后,薛铮远与陆闻枢御剑前往承剑门。
陆闻枢心绪难宁,站在剑尖上,合眸任山脉上空夹杂着?铸剑谷熔岩火气的风吹过他的脸庞,他从未觉得这风是如此的躁热难受。
“灵儿……”他低喃,嗓音中却无半分缱绻。
薛怀灵,哪怕已?经死了七百年,却如同她生前那样,又一次给他添了麻烦。
真是烦透了。
这时,他听到薛铮远问:“只顾着?说灵儿的事,忘了问?一问?,你怎么会出现在不尽宗附近?”
“五宗会试,你不该很忙吗?”薛铮远说到这,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我把这事给忘了,我是不是在五宗会试结束之后,再和你说灵儿的事更好一些?”
“你我之间,不必顾忌那么多。”陆闻枢睁开了眼睛,他气质孤清,站在剑上,衣袂被风吹得飘逸,恰如白鹤,说话声也是清清淡淡的,“我去不尽宗,再请一趟玉蝉衣。五宗会试,要是能多一个她,可就更热闹了。”
薛铮远垂眸,片刻后,想起什?么,他忙嗤笑着?说道:“这玉蝉衣可真是好大的架子,竟然要劳你三番五次亲自去请。”
“‘凤凰于飞’的账,迟早要向她讨回来。”薛铮远惴惴说完,抬眸撞见陆闻枢并不错开地看?着?他的视线。
陆闻枢道:“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没有那么讨厌玉蝉衣?”
薛铮远心跳滞停了半拍,他强作镇定,皱着?眉头问?:“何出此言?”
“灵儿喜欢谁,你就喜欢谁,灵儿讨厌谁,你就跟着?她讨厌谁。”陆闻枢说,“你是因为灵儿会不喜欢她,才讨厌她的吧?若她没有改过‘凤凰于飞’,也没有上来就挑战了你们玉陵渡的首徒,你可?还会讨厌她?”
薛铮远道:“你是想说,你想为了承剑门弟子,回去请玉蝉衣吧?我可?没你那么大的心胸。”
“你要是想回去,你就回去。我也不劳烦你了,灵儿的事情我自己去查个清楚。”言罢,薛铮远停住飞剑,作势要和陆闻枢分道扬镳。
陆闻枢见此也停下来:“一碰上灵儿的事,你就会变得很冲动。”
“我无法?不冲动。”薛铮远道,“我早该来找你的,在得知灵儿死得有蹊跷时,我就想来找你了,但?被我爹拦住。他不信我的话,我怕你也不信我。”
陆闻枢道:“你至少?要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才能决定信与不信。”
薛铮远低低念了几道咒法?,面上现出三鱼共头的纹样来,薛铮远道:“知道连心咒吗?一种?禁术。”
“灵儿从小就爱琢磨禁术,这一点,这世上曾经只有你我知道。而这个连心咒,就是她弄出来的。在她死之前,我感受到了她的怨怼。”
“我一直知道,她死的冤枉,却找不出任何的证据。但?就在最近,兴许是弱水潮起潮落间,搅动了她被压在弱水底下因执念不肯消散的残魂。”薛铮远说,“连心咒再次发作,我看?到了她死前一段时间的画面。”
“那里不是弱水,是另一个地方?。灵儿在那里受了重伤——倘若不是重伤之躯,她应当也不会因为镇压结界,死在弱水!”
陆闻枢声线一紧,听起来涩哑非常:“七百年来,你一直知道……却从未向我提及。”
“对,我一直知道。”薛铮远笑得像哭,“真的,就差一点就能找出害死灵儿的元凶,将他处以极刑了,可?我只靠自己找不到他,没办法?才来找你。”
“本来,我是想找我爹帮我的,但?他不信,反倒说我胡言乱语,说我在撒谎。”薛铮远说,“你也可?以说我在说疯话,要去找一个七百年前的凶手,我自己也觉得我像是疯了,信与不信,你给句话吧。”
陆闻枢静静看?了薛铮远一会儿,他道:“这有什?么好不信的?这世上没有比你更?不会撒谎的人了。”
“记得吗?小时候,当我犯了错,母亲要罚我时,你每次都帮我说情,要替我领罚。可?你撒谎的本事太拙劣了,每次都会被我母亲发现。”
薛铮远最怕陆闻枢向他提起当年,他无法?面对眼前的陆闻枢,更?无法?面对记忆深处那个年少?时的陆闻枢,那时的陆闻枢勤恳、认真、上进,怎么会变成手沾鲜血的恶人?薛铮远想得头疼,垂头接着?陆闻枢的话说道:“那时我是好心办坏事,最后不仅不能帮你顶罚,还会害你被你娘罚得更?重。你娘对你的要求太严苛了。”
陆闻枢却不接话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陆闻枢问?道:“已?经七百年过去……你有何把握抓到那个伤害灵儿的人?”
薛铮远道:“连心咒让我看?到了灵儿真正受伤地方?,那里外面落着?雪,禁制里面却春意盎然,院子里还站着?傀儡。既然外面落雪,位置应该在你们炎洲,等和你回了承剑门后,我会画一幅图出来,找仙龄大的炎洲修士打听打听,找一找那个地方?到底在何处。”
陆闻枢问?:“你看?到了里里外外的场景,却唯独没有看?到凶手?”
薛铮远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没有。”
薛铮远愤恨地看?着?陆闻枢说:“要是我看?到了凶手,此刻我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去取他狗命。哪会和你站在一处?”
陆闻枢负起手来:“那可?真是可?惜。画一幅图出来吧,画出来之后,就把图交给我,我会帮你打听的。”
薛铮远道:“那我就放心了。”
他不知道陆闻枢是否信了他的话,在来到承剑门后,为了让陆闻枢不去找不尽宗的麻烦,薛铮远一直想方?设法?地跟在陆闻枢身边。
这也让他失去了用传音石联络玉蝉衣的机会。
薛铮远看?牢了陆闻枢,自己却也落入了陆闻枢的视线当中。看?上去两?相无尤,却又都动弹不得。
来到承剑门的第三日,一向不大和其?他宗门有事务往来的星罗宫也抵达了。陆闻枢前去接待,薛铮远终于找到了片刻功夫,能够拿出传音石来,向玉蝉衣传点消息。
只是,他刚走到一处人迹罕至的角落里,将传影石拿出,薛铮远忽然冷不丁感受到有一道凉凉的视线贴在他身后。回头看?去,只见陆闻枢脚步无声般出现在他身后。
见薛铮远回头,看?见了他,陆闻枢主动走出去,问?:“怎么找这么偏僻的地方?用传音石?”
薛铮远有种?喘不动气的感觉,刚想说话替自己解释几句,陆闻枢先说道:“躲着?你爹是吗?但?我刚刚已?经和他说过你来承剑门的事了,只说你是来帮我忙的,谷主他挺开心的。”
薛铮远喉咙干涩,打起精神来说道:“多谢。”
“那我先走了。”陆闻枢说,“几大宗门的掌门们还等着?我呢。”
薛铮远目送他离开,手心却一片冰凉,哪怕陆闻枢已?经离开,他却觉得陆闻枢的视线如影随形,仍在附近,不敢再轻易将传影石拿出来用。
这几日陆闻枢日夜不休地忙碌,薛铮远也日夜不休地跟在陆闻枢身边帮忙,在承剑门内,他好像找不到联络玉蝉衣的机会。一想到这,薛铮远的心就坠到谷底。
就在薛铮远倍感苦恼时,在陆闻枢走后没多久,他的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薛铮远回头,只见玉蝉衣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
她的肩头还站着?只白狐,看?起来有些眼熟,但?薛铮远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到过这只颈带璀璨宝石、长相又过分漂亮的白色狐狸。
仍然沉浸在陆闻枢刚刚突然出现带来的后怕中,见到玉蝉衣突然出现,薛铮远本能地一惊,立马警惕地东张西望起来,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假装和玉蝉衣争吵起来好给在不远处的陆闻枢看?看?的准备。却听到玉蝉衣淡淡地笑了笑,像是在嘲笑他这种?慌乱的样子。温和的嗓音却很快响了起来:“别?担心,他已?经走了。不会看?到我们。”
而站在玉蝉衣肩头的白狐这时伸了伸懒腰,而后,一跃跳上旁边那棵树的树梢,站到了最高处,颈前的白毛被游走的风吹抓得如白旗般,格外蓬松。
第113章 功德 逗人笑总算功德一桩
玉蝉衣脸上颇有几分兴味地看?着薛铮远,虽说她已?经拿影子到外面逡巡了一圈,但为免隔墙有耳,也为了不让眼前惊弓之鸟般紧绷的薛铮远提心吊胆,玉蝉衣选择用心声与他聊天?。她语气?带笑?:“远道友这是……学会撒谎了?”
被她调侃,薛铮远面露愧色,但也因为玉蝉衣的突然出现,心头终于轻快了几分。他道:“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办法联络你……但我太没用,竟然还要靠你来找到我。”
“能拖住他,怎么能叫没用呢?”玉蝉衣嗓音轻轻淡淡地说道,“在?你拖住他这三?日里,我可是做了不少事情。”
“真意外,你就这么骗过了他……”
玉蝉衣不止对薛铮远变得会说谎这件事感到意外,最?是意外的,是陆闻枢对于此事的反应。
陆闻枢居然真的信得过薛铮远,虽说这信任看?起来岌岌可危,但终究是被薛铮远牵着转移了视线不是吗?
但玉蝉衣仔细一想,兴许不是信任,而是傲慢。说不定在?陆闻枢眼里,只有他骗别人的份儿?,心思浅的薛铮远根本骗不过他。
方才她放出去的影子并?没能如她所愿,在?陆闻枢脸上看?到半点类似于慌乱、或者焦头烂额的神情,他那淡然的神色,看?不出半分惊慌失措。身上仍带着淡淡的疏离感,仿佛这世上一切都与他无关。
凭什么他能听到薛怀灵的哥哥再度提起薛怀灵之死后,还那么轻描淡写,仿佛他与此事无关?玉蝉衣心头愤然,她对薛铮远说道:“知道枢机阁里都有什么吗?龙肝凤胆麒麟心——聚窟洲的那几只神兽丢失的内脏。还有满墙的机关术著作,著作人的名字都是’陆婵玑’,以及,一具傀儡。”
“按‘陆婵玑’的样貌所制作的傀儡。沈笙笙和我一起看?到了这些?,她先被我支回玉陵渡了,而玉陵渡那边,我担心由他们来向陆闻枢发难,会遭到其中?一些?人的阻挠,所以我将从枢机阁里带出来的东西都放在?了我这儿?。”玉蝉衣说,“龙肝凤胆麒麟心,我还给了星罗宫宫主,星罗宫宫主那边愿意对我全力配合。而那具傀儡和几本机关术的著作,被留在?了我这儿?。之后,要怎么把枢机阁捅到人前,让陆闻枢的恶行为人所知,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薛铮远听着,面上释然地笑?了笑?,只是难免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感伤。
玉蝉衣终于愿意和他商量这些?了。
在?不尽宗里时,他也一直关注着枢机阁,关注着玉蝉衣和沈笙笙,期待她们能带回来什么有用的消息。
可沈笙笙很少回不尽宗,而玉蝉衣来去匆匆,对他客气?而又冷淡,从不和他说太多的话。
直到三?日前玉蝉衣匆匆向他传音,他才知道原来这两个?姑娘直接闯进枢机阁里面去了,除此之外又是一概不知。
他人虽然是身处于不尽宗,但又好像被一道看?不见的禁制隔离在?外,每天?他都很殷勤地在?其他人身边打转,却始终无法融入。
但此刻,玉蝉衣终于将所有他想知道,却碍于身份不敢轻易过界打探的一切都告诉了他。
他终于被承认了。
薛铮远如释重?负。
他欣慰万分而又骄傲无比地“嗯”了一声,而后说:“你安排得很好。”
此话也不假。
在?薛铮远眼里,玉蝉衣的种种安排完全可以称得上缜密可行。比起他这种被刻意培养的宗门继承人,她好像天?生就懂得制衡之道。
“至于要怎么公之于众,我要多考虑几天?。”薛铮远说,“距离五宗会试还有七日,这七日里陆闻枢琐事缠身,我们还有时间。”
“那你呢?这三?日来,你都做了什么。”玉蝉衣问。
“看?着陆闻枢,也被他看?着。”薛铮远道,“我告诉他,我看?到了灵儿?死之前的场景,却没看?到凶手。我把话说得模棱两可,他一定关心我在?做什么,关心我是否又知道了什么,甚至可能在?怀疑我。他不放心我,正好,我也不放心他。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与他皆是螳螂,也皆是黄雀。”
说到这,薛铮远勾唇一笑?:“有些?事还是得做了,才知道我原来还有这种本事。”
他举目望向云影疏淡的长空,“这种将自己当成绳索套在?别人脖子上的感觉真好,灵儿?知道了一定很开心。”
玉蝉衣并?不讨厌看?到别人身上的张狂,只要这张狂背后的本事是真的,她笑?道:“那你要当心着些?,可别让人把你这绳子给割断了,不然灵儿?会生气?的。”
两人笑?过之后,想到同一个?人,都沉了声。
薛铮远先打破了这沉默,他问:“我能不能看一眼那只傀儡?”
“‘陆婵玑’吗?”玉蝉衣没有拒绝他,她将藏于法袋中?的傀儡取出,巴掌大的傀儡站在?她的掌心里,哪怕只有三?寸高,依旧栩栩如生。
“这就是陆婵玑是吗……”薛铮远视线扫过傀儡的脸,又抬眸,扫过玉蝉衣的脸。他苦涩道,“好细致的雕工。”
原来陆闻枢还有这样一面。
“嗯。”玉蝉衣很快将手里的傀儡收了起来,她道,“不和你聊太久,之后我还会找你的,但具体什么时候找你我也说不清,总之,我自会找合适的时机去找你。”
薛铮远以心声提议道:“我和你吵一架吧,这样哪怕隔墙有耳,我也有的说。”
玉蝉衣往树梢上看?了一眼,涂山玄叶正惬意眯着眼睛迎着风吹,没什么动静,哪有什么隔墙有耳?
但她乐得配合薛铮远,让薛铮远少焦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