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振千山 第33章

作者:冬行意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天之骄子 甜文 成长 玄幻仙侠

  正想清清嗓子,和他?说上几句话,耳朵里忽然捕捉到自远方传来?的脚步声。

  心想着也许又是太微宗的人找过来?,玉蝉衣放下了笤帚。

  这半年以?来?,在不尽宗附近活动的太微宗弟子已经和她切磋了个遍,其中能赢过且曾经赢过她的,只剩了段小丰和李旭。

  这次来?的,应该就是他?们?二人其中之一。

  可等到那道脚步声来?到不尽宗外,看到门外出现的那道身影,玉蝉衣却感到一阵意外。

  并非是李旭或者段小丰中的任何一个。

  那是一张生面孔,看面容已经有了些年纪,他?身形魁梧,面生茂髯,身穿粗布短褐,是一位看上去仙龄颇高的修士。

  玉蝉衣问:“敢问道友有何贵干?”

  那修士看了她一眼,眯了眯眼道:“不认识我了?”

  玉蝉衣又盯着他?仔细看了两?眼。

  她在脑海里努力回想,最终和一张面孔对上了。

  “是你!”玉蝉衣惊道。

  是那个店铺老板,给她卖剑的人。

  玉蝉衣的心噔地一下就提了起来?。

  “不错,还记得我。”尹海卫似乎很满意玉蝉衣的反应,但他?那一丛茂髯之上的眼睛和眼角深深的纹路早就历遍风霜,看不出息怒,嗓音也偏磁沉平淡,尹海卫伸出手,语气不容置喙:“把剑给我。”

  他?那双手上遍布老茧和刀痕,是一双和主人一样,一看就知道历经沧桑的手。

  玉蝉衣脸色一变,下意识想将自己的剑往背后藏一藏,又想起自己既不是太微宗弟子,又没有给对方哪怕一个子的灵币。忽然就失却底气,犹豫中脸垮下来?,不情不愿地将剑给了出去。

  剑给出去那一刻,比割她的肉还痛。

  尹海卫拿到那把黑中透红的剑,抬起来?借着即将西下的日头最后那点光看了它一眼,又放到耳边,用手指敲击了两?下,仔细听碰撞声。

  做完这些,他?拿着剑,走到院子里的桌旁坐下,目光一遍遍打量着这柄剑的剑身。

  玉蝉衣恋恋不舍地看着她的剑,也坐过去,期期艾艾问:“道友,给你多少灵币,愿意把这柄剑卖给我?”

  她已经用惯了这柄剑。哪怕没用惯,只要是她用过的剑,玉蝉衣都会对它们?有一种特殊的感情。

  哪怕是之前师姐给她找来?的桃枝不再被她当作剑用了,她也将它们?放在同一个花瓶中,插得错落有致,漂漂亮亮地摆放在自己房间的窗台上,常常用灵力拂之,给它们?滋养,绝对不可能丢掉其中任何一枝。

  “多少灵币都不卖。”尹海卫重重哼了一声,他?往院子里的树上剜了一记眼刀,“你那师兄真是个黑心烂肝的奸诈小人,用如?此不入流的招数帮你骗走了我的剑。”

  “我可以?给你很多很多灵币,我可以?想办法?……”

  玉蝉衣咬着唇,正想再说点什么?再争取一下,那尹海卫又哼了一声:“说了多少灵币都不卖,就是不卖。这柄剑是你的,就是你的了,多少灵币都不卖了。”

  嗯?多少灵币都不卖是这个意思?

  玉蝉衣一愣,有些不理解。

  “承剑门卖剑,价高者得,我卖剑,谁对剑好谁得。”尹海卫从自己的兜里摸出个一指高的小葫芦来?,抬了抬眼,用一种看透一切的眼神看着玉蝉衣:“这柄剑,你对它倒是尽心。平时没少用火洗布擦拭、用灵力养护它吧?”

  玉蝉衣:“这不是剑修该做的吗?”

  “有些剑修,只想从剑中获得力量,倘若那柄剑无法?带给他?们?期许中的暴力,就会被他?们?视为?废铁,弃若敝履,何谈呵护?”她这话倒是让尹海卫对她愈发满意,浓髯底下露出笑来?,被遮挡住看不出来?,“不过,你这养剑的法?子……偷师承剑门的?”

  玉蝉衣屏住呼吸,考虑了下回答这个问题对她是否有什么?妨碍,才道:“你怎么?知道?”

  “烈酒洗剑,火洗布拭剑身,素来?是只有承剑门会用的做法?。”

  原来?如?此。

  “可这把剑是太微宗的剑,最好不要这样对它。”尹海卫开了葫芦,捏了法?诀。一串联结在一起的清澈水珠自小葫芦中飞出,如?同春日泉水撞石,击打到剑上,传来?阵阵碎玉般的声响,清越动听。

  “瀛洲玉甘泉洗剑,凤麟洲连金泥拭剑,这样养剑,才是太微宗的做法?。”尹海卫不紧不慢地说道。

  玉蝉衣在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仿佛闻到一股玉甘泉水的清冽甜香。

  尹海卫又拿出一个黑盒子,拿出膏药状的东西,往剑身抹去。

  他?专心致志,从头到尾,都没抬头看玉蝉衣一眼,眼里只有剑。

  一通保养下来?,剑上低敛的华光似乎更耀眼了几分,玉蝉衣能感受到她的剑很高兴。

  而一旁站在灵田中的两?个太微宗弟子自打尹海卫踏进不尽宗那一刻,就屏住了呼吸,停住了手头的活,开始交换眼神。

  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都一头雾水。

  尹海卫在太微宗里,是极具威望的人物?。

  他?虽然不算十分厉害的剑修,却是个很好的铸剑匠人,仙龄足有一千年,阅历深,在太微宗很有面子,但对他?们?这些年轻剑修很是看不过眼,总肃着一张脸,一向不大?爱理人。

  今日和玉蝉衣聊着天的尹海卫,叫他?们?感到有些陌生。

  他?们?用传音石给李旭传了消息,汇报了这件事,冷不丁接触到尹海卫望向他?们?这边的眼神,连忙缩了缩脖子,继续埋头犁地干活去了。

  尹海卫收回视线。

  当着玉蝉衣的面,将瀛洲玉甘泉洗剑,凤麟洲连金泥拭剑的流程示范了一遍,他?将葫芦、黑色圆盒和剑一并交给玉蝉衣:“给。”

  这出乎玉蝉衣的意料:“都是给我的?”

  “好好对待这把剑。”尹海卫道,“我今日来?,便是来?看看我这把剑是否得了个好归宿。说实话,知道你不是太微宗弟子时,我生过气,但现在看,这柄剑交给你,倒是种不错的缘分。”

  “多谢。”玉蝉衣感激地将剑拿回,尹海卫不动声色看着她,心里已然对玉蝉衣这半年来?的灵力长进有了数。

  唯独可惜,不是他?们?太微宗的弟子。

  尹海卫望了不尽宗的环境一眼,说道:“在店里看到你拿剑,我就知道你是个有天赋的剑修,唯恐你浪费自己的天分。半年前我就从李旭那得知了你是不尽宗的弟子,没有立刻来?找你,便是为?了看看你这半年能否有什么?长进,今日再一见,我放心了。”

  “小道友,以?你的造化,这柄剑是你的第一柄剑,却绝不会是你最后一柄剑。等你日后修为?更进一步,就可以?去找一柄最适合你的剑。”

  玉蝉衣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友你……很懂剑吗?”

  “呵,我一个活了千把年的铸剑人,什么?剑没见过。我要是不懂,就没人敢说自己懂了。”

  什么?剑没见过……

  玉蝉衣问:“那荧惑呢……你可曾见过?”

  “见过。”

  玉蝉衣默了一默,又问:“陆闻枢呢?”

  尹海卫脸上却透出点不耐烦来?,说道:“小友,你说的这荧惑、还有那陆掌门,哪个不是举世闻名?这又是在炎州,你随便在路上抓个修士来?问问,他?们?知道得可能比我还多,何苦问我这个老头子。”

  玉蝉衣垂眼,换了个问题:“那七杀呢?”

  这次倒换尹海卫一愣。

  “七杀……也见过。”尹海卫不知道为?何语气沉了许多,像是一口气憋在心头,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他?道,“凶剑,不见血不回鞘,但也是好剑中的好剑,世无仅有,难出其右。”

  “那七杀如?今在哪?”

  尹海卫身体往后一仰,视线恰好落在院中那棵树上:“谁知道,我也是只在一千年前见过一次。后来?,没有人知道它去哪儿了。”

  玉蝉衣下意识皱了皱眉头,顺着问道:“那它的主人呢?”

  尹海卫的视线猛地从树上收回来?,古怪地看向玉蝉衣,“它的主人?”

  玉蝉衣犹豫片刻,点头说出了那个名字:“微生溟。”

  玉蝉衣好奇微生溟的下落,可太多的人忘了微生溟。

  这件事本身就很古怪。

  微生溟不是不为?人知的她,曾经那么?声名显赫的一个人,怎么?会像她一样,被人遗忘得那么?干净彻底?

  哪怕已经过去了一千年,也不该如?此。

  既然尹海卫是一个活了千把年的修士,还在一千年前见过一次“七杀”。

  那他?一定?见过微生溟。

  玉蝉衣有种莫名的直觉,或许,尹海卫会是她所遇到的所有人里,为?数不多的能告诉她微生溟下落的人。

第27章 无闻之人 既是道听途说,就不可全盘信……

  微生溟的名字一被玉蝉衣说出,药田里做忙碌状但支着耳朵偷偷在听这边动静的两个弟子?俱是一惊,担心玉蝉衣是看出了点什么。

  尹海卫也有?同样的顾虑,他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树上,又打量了一眼玉蝉衣,微微坐正身体,问她:“为?何会问起微生溟?”

  玉蝉衣顿了顿,回答道:“我?是剑修,历代的剑道第一,我?都知道。”

  尹海卫看她神色,倒不?像知道树上那位就是微生溟的样子?,知她不?是试探,倒是对她提出的这个问题生出几分兴味:“你这个年纪的修士,知道微生溟的,实在是不?多见。”

  “说说看,关于微生溟这个人,你都知道些什么?”

  身后传来一阵窸窣的动静,极轻极轻的声响,似是树上的人翻了个身,随后再次陷入安静。

  玉蝉衣对这动静早就能听而不?闻,对着尹海卫细数道:“曾经的剑道第一,太微宗的弟子?,‘七杀’的主人。”

  说到这,她一顿,又补充:“还是创出杀招‘灭’的人。”

  更多的,就不?知道了。

  尹海卫等了等,等不?见她的下文,便知道这已是她知晓的全部,怅惘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般说道:“年轻一辈的修士,往往是只知陆闻枢,不?知微生溟。你能知道这些,已经算是罕见。也就只有?像我?这种活了一千多年的老家伙,记得点他当?年的风光。不?然,还有?谁能记得?”

  “我?并非是流州人士,而是瀛洲人士,我?的父母皆是巨海十州第四大宗——玉陵渡的修士。按理说,我?不?该拜入太微宗,该拜入玉陵渡才对。”尹海卫道,“可在我?还是个总角小?儿时?,听多了微生溟的事?迹——就如同你们这一代人听的是陆闻枢的事?迹一样,那时?候但凡是练剑的修士,讨论?的全是微生溟。想当?年他去的那届论?剑大会,他那杀招一出,一剑破长空,之后百年无?人可破,自古英雄出少年,他便是当?时?当?之无?愧的剑道第一。”

  说着说着,尹海卫那双沧桑的眼睛焕发出别样的光彩,似乎是沉浸到某种悠远的回忆当?中,面?部冷硬的线条都变得柔和了许多:“年少时?,我?崇拜他,仰慕他,将他视为?毕生追寻的偶像,我?想成为?像他一样的剑修。我?以微生溟为?目标,练剑练了好?多年,那是我?一生中最有?热血澎湃的日子?,为?了离目标近一点,我?甚至离开了我?的家乡,远赴流州,拜入太微宗。等拜入太微宗后,我?终于亲眼见到了微生溟。可是……”

  说到这,尹海卫一顿,眉头紧锁,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很不?好?的事?情?。

  接下来的场景,他似乎很难再说下去。

  玉蝉衣心中一紧,心知是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追问道:“他怎么了?”

  尹海卫再度开口,嗓音语气依旧与方才一致,只是细听却?有?几分艰涩:“他很……狼狈。”

  他终于叹出一口气来,无?比怅然地对玉蝉衣说:“我?拜入太微宗见到他那一面?,恰好?在距今大约一千年前,在太微宗里。那时?他蓬头垢发一身伤,跌跌撞撞想要跑出去,嘴里含糊不?清地念着些让人听不?懂的句子?,半痴半疯,听不?进半句劝阻。哪有?半点传闻中机深智远、意气风发的样子??”

  玉蝉衣听得心直往下沉,又听尹海卫说:“后来我?听人说,他生了心魔,人已经疯了一半。”

  玉蝉衣心头戚戚,她想过微生溟也许已经仙逝,也许遁出巨海十州,跳出纷争之外,隐居在人间的某个角落,万没料到,微生溟竟会变成这个样子?。

  “为?什么?”玉蝉衣急着问道,“为?什么他会生出心魔?”

  尹海卫摇摇头说:“这其中细节我?并不?知晓,只听说是和陆闻枢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