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栖风念
宁杳道:“说起来,咱们要进无间狱,绕不开月姬的眼睛,惊濯,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多拖一阵?”
风惊濯沉吟片刻。
“有个办法,可以一试。”
*
落阴川幽静峡谷入口,一个巨大光团若隐若现,薄薄一层灵光膜,偶尔闪过水波纹一样的淡淡光芒。
一女子缓步走来,衣着简单干净,头发全部梳成一个发髻,神色淡漠,在那层光膜前停下脚步。
灵光晃动,渐渐打开一条缝,内里幽暗漆黑,如同野兽张开血盆大口:“又干哈?”
女子道:“清岷十六州海水倒灌一事,怎么拖了这么久还没办?”
灵识道:“陇南风暴才过去多久啊?又来这么大的活。月姬娘娘倒是喂我点好东西啊,我当牛马多少年,回回白干啊?”
女子不耐:“就你会讨价还价,来,拿着。”
她手臂一甩,将肩上扛的东西甩进那条裂缝中。
裂缝闭合,蠕动两下。
女子双手抱胸,指尖不耐烦地一点一点。
灵识裂缝鼓秋了下,有些僵住,又细细品味:“妈耶……这好像是娜珠神女。”
女子嗯一声:“是啊,以后别再抱怨神女大人不记挂你的功劳,娜珠带着极强的欲念和怨念死去,无牌无位,死讯甚至都被压下,只为了填饱你的肚子。神女大人对你已经够好了。”
灵识道:“我真是谢谢她。”
“知道就好,抓紧办你该办的事,今时不同往日,曾经降伏不了你,如今你的死活,全在神女大人一念之间,你最好老实些。”
灵识反问:“我还不够老实吗?哪件事我没办?我不就是拖了几天?”
女子警告:“神女大人交代的事,你拖得起吗?耽误了大人的修行,有你好果子吃。吃饱了就抓紧干活,别让我第二次催你。”
灵识怒道:“你们什么态度,以为我会怕吗?!”
女人已经打算走了,淡淡瞥了灵识一眼:“你怕不怕的,有谁会在乎呢?不干就死。”
灵识冷笑:“哈哈,我……”
“这世上,没了谁都能转,你哪儿就重要了?对了,忘了告诉你,娜珠是死在神女大人手上。”
“她可是神女大人的亲生女儿,惹怒了她,一样被杀。你自己什么价值,自己掂量掂量,有没有资格在这大呼小叫。怎么——用不用我把今天你说的话向神女大人转达一下?”
灵识道:“……不敢不敢。”
“清岷十六州?——”
“我这就干活,您慢走。”
女子冷哼一声,转身走出两步,忽然一顿,向左侧转头。
宁杳和风惊濯齐齐收回探出的脑袋,屏住呼吸,将神力压制的一丝不露。
女子停顿了会,转身对灵识喝道:“老实点!别总搞小动作。”
灵识委屈:“我没有啊。”
她扫它两眼,满是警告的意味,看那片波光低调着不敢闪动,才甩袖离开。
*
宁杳和风惊濯又等了会,确认那女子真的走远了。
宁杳压低声道:“我天……我原本以为娜珠被抓回去,会被罚个禁足什么的,竟然被、被杀了??”
风惊濯道:“月姬丧心病狂,已到不可想象的程度。”
宁杳长长呼出一口气,向外探一下头,转回来,对风惊濯说:“看来月姬将它据为己有,是为掩人耳目制造痛苦,由无间狱出手,根本没有痕迹,怎么也查不到她身上。他们这
合作,应该已经很久很久了。”
风惊濯点头:“是,无间狱很听月姬的话。”
当年,他六神无主,只求不惜一切代价复活家人,阿鼻道失败之后,便求到落阴川的主人面前,请他放自己进无间狱。无间狱在被落阴川纳为私有之后,神界再也没有神提起过,更惶论进去。
月姬答应了他,可无间狱,无论如何都不肯满足他的任何请求。
宁杳琢磨着不对劲:“无间狱不同意,那它应该什么都没收,可月姬怎会轻而易举放你进来,你和她做了什么交易?”
风惊濯抿了下唇。
宁杳心里清楚,月姬要的就是吃风惊濯的痛苦,怎可能放弃这大好机会,干脆自己上手摸——摸他的喉结,锁骨,前胸后背,任何一处有可能产生剧痛之伤的地方:“以前不知道,你不说,我就自己检查。”
风惊濯立刻捉她的手:“杳杳,你这样乱摸,我会把控不住神力,会被发现的。”
宁杳:“怎么可能?我又没用力,我就是摸摸有没有伤口。”
“……没有,”他喉间吞咽了一下,看宁杳那怀疑的小眼神,慢慢道:“就是……给了她一条……”
宁杳急:“啥啊?”
“龙筋。”
宁杳险些蹦起来,风惊濯将她一把按住:“别暴露了,杳杳,你听我说,你不要训我,那个时候,我没得选择,更是心甘情愿做这个交易。你不能伤心,你伤心,月姬会闻着味过来。”
宁杳平复了下:“……我没想要训你,我——”
其实风惊濯何尝不知道,月姬只是在折辱他。她答应让他进无间狱,可无间狱是她私人的东西,听她一人号令。进去了,也没有什么结果,只是白白受辱。
宁杳压下心中翻腾的怒气和戾气,对,不能愤怒,不能难过,会把那个狗东西招来的。
她咬了下牙,忽然一把搂紧风惊濯的腰,把脸埋在他胸膛:“我会把你的龙筋找回来。”
风惊濯笑了:“好。”
又抚一抚她头发:“别把头发蹭乱了,额饰歪了没有?我看看。”
宁杳叹气,仰头给风惊濯看。
她的头发是风惊濯刚刚梳过的,一改往日灵动利落,半数散下,娇美又温婉,额头系了一条极细的银链,中央坠下一颗红宝石,刚好遮在她的朱砂痣上。
衣衫也换了轻软的绫罗,浅金的颜色如绵云般,灼灼动人。
风惊濯看了很久,宁杳问:“歪了吗?”
“嗯?”
“你看半天,看什么呢?歪了没有啊?”宁杳自己摸摸眉心间的红宝石。
风惊濯这才回神。他方才看着杳杳,竟然看的入痴,险些忘了自己在干什么:“还好,没歪。”
宁杳点头:“那进去?”
风惊濯牵着她手走出,直奔无间狱。
那灵光犹在,呼噜一声,裂缝又开:“又咋啦?这么快就催——”
它石化了,好久没说话。
宁杳慢慢道:“原来你还记得我。”
灵识惊疑不定:“你……哦不,您……您……”
裂缝微微一转,看到风惊濯,又是一呆:“他……哎?他……”
宁杳道:“你记得我,没道理不记得他。一万年前,你因他本神未归而欺辱他,忘了?”
风惊濯轻咳一声,压低嗓音,声轻如气,提醒:“注意仪态,注意语气。不要带个人情绪。”
宁杳立刻端直了些,双手交叠在前。
灵识已然跪了,嗓音颤抖:“神女来此,有有有……有什么事吗?”
宁杳道:“你觉得呢?”
灵识尽显真本色:“都是月姬逼我干的!都是她!您当年把我捉到神界,我是很乖哒!我从来都好好听受教化,不惹事,不作恶,多劳动……但是月姬,她逼我给她做事!我不做她就要灭了我!真的,我在这,都吃不饱饭……”
宁杳道:“帮月姬作恶,你不收报酬……”
灵识抢答:“我倒是想收!她不给!”
宁杳继续说完:“我们家小金鸟让你帮个忙,你竟敢提要求。”
灵识:“我错了。我知道您为什么来了。”
它说完后,那道裂缝又张大些,那里昏暗岩浆缓缓流动,不多时,一颗浑然天成的白色玉珠慢慢推送出。
宁杳抬手,那可玉珠轻轻落在她掌心。
无极的记忆。
她转头看一眼风惊濯,风惊濯也看她。两人没有太多深交流,神色都是淡淡的。
他们合计着,宁杳与浮曦神女的容貌分毫不差,如此扮相,更添神韵,如果唬不住,风惊濯有伏天河之力,应当能混过一时。没想到无间狱这团灵识,似人,非人,力量千锤百炼,但没有长出人脑。
风惊濯上前一步。
灵识瑟瑟发抖:“伏天河上神饶命!”
风惊濯缓声道:“上次见面,你对我,可不是这样的态度。”
灵识还是那句:“都是月姬逼的……”
宁杳盯着他,眼皮一垂,清了清嗓子。
风惊濯气度端稳,微微侧头看她。
——它对月姬没啥忠心,倒是挺怕咱们。若仅仅威胁他不准说见过我们,是不是有点浪费?
——嗯。
——都演到这了,再往下演一段?
——也可。
风惊濯收回目光,微微抬眸,眼眸精光一轮,杀气尽显。
灵识崩溃:“我身不由己啊……你们有仇,找月姬报仇,能不能放过我?”
宁杳道:“月姬,我们自会去收。可你——”
灵识敢怒不敢言地等她说完。
宁杳微微一笑,不再说话,只抬起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