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栖风念
可她越如此,他反倒更是恐慌,眼泪无声漫出眼角:“不要,杳杳,不要。”
他握住她裙摆一小角:“重要的,重要的……我不是故意杀你……不是为了一己私欲……我是苍渊龙族,苍龙动情就会心生鳞甲,变成一个弑妻的怪物。”
“我不想杀你,杳杳我不想杀你,那个时候,我控制不了自己……”
宁杳点头:“嗯。”
这是什么意思?风惊濯眉目煎熬,如同等待审判。
她说:“但是……不怪你就是不怪你,你要这么说,我更释然。其实你什么都不解释,我也无所谓,真的,你起来吧。”
说的这么诚恳,他却慢慢瘫软,面容镀上一层冰凉的绝望。
宁杳心下疑惑:原谅说了多回,她真不知道,他到底还想要什么了。
微微使了些力气,从他手中拉出铁索。
风惊濯膝行两步:“杳杳,你别丢下我——你……”
“你不要我了是么?”
宁杳疑惑:“我要你做什么?你解释这么多,就是为这个?我一直说的都是‘就这样,两清了’,你解释再多,我也不会要你。”
风惊濯身躯一晃,委顿在地。
瘦削的肩膀支着垂落的银发,像融化的雪水,不成人形。
每一次经历可怕的事情,前方总有更绝望的深渊等着他:他不被爱着,也不被恨着,他这条命,这个人,连让她掀掀眼皮看一眼,都是浪费时间。
这一生,只是在反复印证自己的无能。
风惊濯弯了弯唇:“我知道了。”
九天玄河上星风吹过,他宽大的衣衫被吹得鼓起,空空荡荡,嗓音也是空空荡荡的:“我知道了……知道了。”
宁杳拽上铁链转身。
风惊濯却再次抓住铁索。
宁杳回头:“还有什么事?”
他低声:“救你姐姐的办法,只有万东泽知道,他不好相与,我要和你一起审他。”
宁杳拒绝:“不用。”
风惊濯一着急脱口:“杳杳——”
“我自己的家人,我自己能救。我也劝你,别太掺和到我家里面来。我是不在意你杀过我这事,但我家里面都挺疼我的,若是为了这个,双方起冲突就很没必要了。”
风惊濯满目受伤:“我怎么会与他们起冲突。”
宁杳却已转过身。
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说来说去也没意思,她不打算再继续谈下去。临走之前,又想起一事:“对了,你说你是苍渊龙族,也会杀妻证道飞升,那你们龙族和沣松仙境熟不熟?”
“不熟,我……”
听他否认,宁杳已经不抱什么希望,只顺嘴多问一句:“神界有个叫聿松庭的神,你晓得吗?”
没想到,风惊濯竟然点头了。
第33章 “你负我长姐,我要你以……
宁杳顿时来了精神。
不管风惊濯曾经对她做过什么,现在看他,倾向至少此刻他不会骗她:“你知道他?”
顿了顿,她问:“他是谁?是什么神?现在在哪里?”
风惊濯迟疑:“你为何要打听他?”
“你不说算了。”
“不,我说,”风惊濯小心翼翼,“聿松庭与我同期飞升,被封作玉神,神殿在九天玄河上游的寒冥谷。”
宁杳嗯了一声。
玉神,太师父说有个神给她下过什么请帖,好像说的就是玉神。
风惊濯声音轻轻的,能多说一个字,都像是偷来的:“你要找他吗?如果不认识路,我带你去好不好?不过,他现在大概不在寒冥谷,落阴川可能性更大些,他婚期将近……”
“等等。”
宁杳僵了僵:“婚期?”
她声音像掺了冰碴,风惊濯动了动唇,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
“落阴川在——”
“杳杳!”
这一声熟悉,宁杳转头,风惊濯也循声向那边侧去。
对上来人一眼,宁杳脸色微变。
屠漫行踩着气流快速通过九天玄河:“老解说你去去就回,怎么这么久?你——”
说了一半,她一下刹住。眼珠不可置信地转了转,瞪着宁杳对面跪着的瘦骨嶙峋、一头银发的男人。
就因为他一头银发,身形、气息、打扮都陌生,她远远来时扫了一眼,没多看。想他跪宁杳,估计犯了什么错吧。
直到走近,看清他的容貌——他竟有一张熟悉的面孔。
屠漫行惊疑不定:“你……”
风惊濯先行低头:“屠师姐。”
卧槽。
这是什么情况?他竟然恢复记忆了?妈呀……那杳杳呢,杳杳恢复记忆了没有?
屠漫行的目光在宁杳和风惊濯之间转了一个来回,嘴张了张,有一百个问题想问,但奈何有更重要的事,不得不先把他们两个的事放放:“杳杳,你先和我回家,有件事咱们一块商议下。”
宁杳说:“还商议什么?”
屠漫行:“你……”
宁杳向她伸出手。
屠漫行看一眼她向上的掌心,虽然不知道她想干嘛,但隐约猜得到,她绝对知道了什么:“杳杳,冷静,神界不比从前,先跟我回家,咱们从长计议。你听话,别犟。”
说完她作势要拉宁杳的手。
宁杳躲了一下,还是那个动作。
“大师姐,你应该已见到聿松庭了吧,你身上有我长姐的气息。”
屠漫行陡然安静。
宁杳手掌又向前几寸:“拿出来。”
屠漫行目光担忧:“杳杳,你还是别……”
宁杳说:“我要看看,这个杂碎,取走了我长姐身上的哪一部分。”
她说的平静,可目光沉着粘稠,蕴含着一层山雨欲来的低压。
屠漫行没有办法,几经咬牙:这事太大,她回到家中,几番斟酌不下,连老解都暂时没告诉。
可她了解宁杳,家里的这几个人,她是最倔强的,这事怕是过不去。
屠漫行沉默片刻,从怀中拿出泥土里捡来的菩提子,握在掌心,犹豫许久,慢慢放在宁杳摊开的手掌上。
宁杳垂眸,须臾间,如同被定住。
忽然,她喉咙里泄出一丝哽咽。
风惊濯大惊,心脏紧缩,忙不迭起身扶她:“杳杳……”
宁杳一把推开他,反手狠狠抹了把眼睛:“没你的事。”
她再次用手背大力擦了下脸,转头定定望着屠漫行:“大师姐,落阴川怎么走。”
她肌肤被擦的发红,脸上没有泪,只眼眶布一圈血丝,表情冷漠平静。但越是平静,屠漫行反而沉了脸:“杳杳,落阴川是个有去无回的地方,咱们救棠棠,不需要去落阴川。回家,不要冲动。”
宁杳说:“我不是冲动。”
太师父讲过一个道理。
人在愤怒的时候,先做些别的,不理会让你愤怒的这件事,在那些平淡的、琐碎的、一件一件的小事里,慢慢地把愤怒的那股气泄出去,等很久后,回头一看:好像也没那么生气了。
宁杳深深吸气:“这和别的事不一样,我当然会救长姐,但我要先给她讨一个公道。”
“杳杳……”
“师姐,你最喜欢我长姐了不是吗?难道你心里,就不想杀了聿松庭这个狗贼?如果抛开神族的盘根错杂,和可能会惹上的麻烦,聿松庭只是聿松庭,你难道就能看着他新婚燕尔、恣意潇洒的多活哪怕一天?”
屠漫行喝道:“现在抛不开这些,我不愿你再出事!”
宁杳音量抖提:“可这是我长姐的手啊!他砍了我长姐的手啊!”
不等屠漫行再说什么,她咬着牙,手在屠漫行面前一挥,一道白光闪过,屠漫行立刻闭上眼睛,但已经来不及了。
宁杳收回手:“好。我知道怎么走了。”
她说完,便转身向北方疾掠而去,如同一颗流星,眨眼便没了踪影。
屠漫行气的跺脚,可追也追不上,一转头,正对上风惊濯的脸孔。
她不知道他们两个方才是什么状况,但眼下,也只能托付于他:“惊濯,杳杳此去必定危险,你……”
风惊濯道:“屠师姐,你放心。”
刚才他在旁听着,大概知道出什么事,临走之前道:“屠师姐,你回去转告太师父他们,叫他们不必牵挂,我不会
让杳杳受任何伤害。”
他一转头,额发鬓角点点染上鳞片,龙角已现,倏然间化龙腾空而起,冲着宁杳消失的方向,如利箭破空而去。
*
行至一半,风惊濯瞧见九天玄河上一艘飘行的船。
龙身反转,利落地落在船头,触地那一刻化作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