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初云之初
一人一猫见她回来,俱是松一口气,便要迎上前去。
乔翎隔着一点距离,笑着朝他们招了招手,忽的有所察觉,回头去看。
裴熙春的声音从后边传了过来,很清朗:“乔学士,没想到在这里又见到了。”
乔翎心下微微一动:“你是为水生而来的吗?”
裴熙春微露讶色:“水生?”
他一挥衣袖,施术驱散了仅剩的那些雾气:“老师只告诉我,可以称呼那位为海君。”
又同她解释自己的行径:“若有气息残留,或许会有寻常百姓误入他方,失陷其中。”
乔翎听得颔首,裴熙春是做实事的人。
同时又低声重复一遍:“海君……”
她在口中咀嚼了一下这两个字,心里的想法得到了印证:“原来他真的是空海的主人。”
再想到幕后之人通过空海将相隔百年的两个时空纠结到了一起,难怪会惊动他。
只是看他的态度,似乎并不在意谁输谁赢……
裴熙春前来收尾是真的,打探消息,也是真的:“海君降临东都,又与乔学士密探,所为何事?”
说完又赶忙道:“乔学士要是不想说,也没什么。”
“倒是没什么不想说的,”乔翎深深地瞧了他一眼,说:“就怕我说了你不信。”
裴熙春不明所以,当下礼貌一笑:“愿闻其详?”
乔翎便很坦诚地道:“他被我迷住了,想嫁给我,哪怕是做妾!”
裴熙春:“……”
裴熙春脸上的笑都显得僵硬了:“乔学士,别搞抽象,他能听见的。”
乔翎就很忧郁:“唉,我说实话,你又不信……”
裴熙春:“……”
裴熙春大为震撼:“这,这,这……”
“这”了好一会儿,才憋出来一句:“为什么啊?”
乔翎眉头蹙着一点,微微摇头:“我也不知道。”
猫猫大王原本还蹲坐在地上,这会儿看两个愚蠢的两脚兽在那儿犯难,不由得斜了他们一眼,说:“我知道!”
乔翎与裴熙春齐齐看了过去:“你?”
紧接着又异口同声道:“为什么?”
猫猫大王伸出一只前爪,指向乔翎,又理所应当地道:“因为她是魅魔!”
乔翎:“……”
裴熙春:“……”
乔翎不由得叹了口气:“大王,你玩儿去吧!”
……
“中书令万家,可有什么神异之处吗?”
猫猫大王骑在马背上,小庄牵着缰绳,乔翎与裴熙春走在后边,问起了万家之事。
她不太能够理解——为什么水生会把阵眼指向三姐呢?
当日一见,三姐身上仿佛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乔翎知道她与万家的某个侍女合谋潜入万府,必定有所图谋,但这种图谋与百年之后东都城里发生的血案有什么关系,她百思不得其解。
裴熙春叫她给问住了:“万家?”
略微思忖之后,他便摇头:“万家虽出了一位相公,但是并没什么神异之处,只是他们家的风评很糟糕,行事也很霸道。”
后两句乔翎其实已经领教过去了。
想起那位骄横的万小娘子,她不禁莞尔:“管中窥豹,可以猜测万家的行事风气。”
说到此处,乔翎心头微微一动。
若是循着这条线去想,或许羊三姐的入府,就有了原因……
……
万家作为相府,自然是一派富丽堂皇之像。
前后六进的房舍,亭台楼阁,假山池塘,从南到北,有近乎十里之长。
羊三姐被分派到了前院的厨房。
前院东边住着万家的清客们,西边是少爷们住的地方,羊三姐在东边厨房里打下手,做些厨余之事。
早就知道高门大院深如海,但是真的进来之后,才能对这句话有所了解。
前院到正房,正房到后院,层层门户,俱都有人把守。
到了晚上,除了落锁之外,还都有人把守巡逻。
走错路?
不可能的。
羊三姐应该焦躁的,但是此时此刻,真正地进入万家之后,她反而很平静。
她甚至于见到了万大郎。
木棉在前院书房里边伺候,每天都能找机会跟羊三姐见面,刚知道大公子往东前院去跟相公的清客们赏画的时候,还有些忐忑——她怕羊三姐露了痕迹。
结果中午吃饭的时候见到,反倒是后者来宽慰她:“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
木棉心想:反正我们俩是两根光棍儿,无牵无挂。
事情成了,赚了,不成,好歹也拼过一回,不至于死得无声无息。
她虽然只是二等丫鬟,却也是在相公书房里伺候的,宰相门前七品官,在侍从们当中,也算是有些体面。
底下的小丫鬟见了,都会叫一声“木棉姐姐”,值夜的婆子们见了,也会客气地称呼一声“木棉姑娘”。
羊三姐借了她的光,手头松,也乐意替其余人顶班熬夜,很快便同底下的侍从们混得熟了。
没过几日,管值夜的王管事来寻她:“赵福家里的吃坏了肚子,这几日不在家,晚上你也来守门?她那份儿月俸,按日子折算给你。”
羊三姐应了,很快混了个脸熟。
有天往正院万夫人那儿送东西,万夫人的陪房曲妈妈瞧见她,都觉得有点熟,就是喊不出名字来:“你是那个,那个……”
羊三姐赶紧福身行礼,笑盈盈道:“回妈妈的话,我是前头东院的慧娘,先前帮着值夜来着。”
曲妈妈了然地叫了她一声:“难怪呢。”
又板着脸吩咐她:“近来夫人心情不好,做事儿的时候都给我夹着尾巴,出了纰漏,当心你的小命!”
羊三姐目光不露痕迹地望了一眼曲妈妈身后巍峨富丽的正房,笑着应了声:“是。”
她走了,曲妈妈又叹口气,叫小丫鬟:“再去库里拿套茶具来……”
自家大公子的婚事没成,雷家小娘子还上门打脸,这事儿闹得极大,夫人正恼火呢!
万夫人恼火与否,羊三姐并不在意,她只是一门心思地在等待那个属于自己的良机。
终于终于,叫她等到了英国公太夫人的寿辰。
万家人几乎是倾巢出动,等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前院这边又吩咐着要喝醒酒汤。
羊三姐很自然地往西院厨房里的帮忙,悄悄地往送到大公子房里的醒酒汤里边加了点能叫人安睡的药粉,又眼瞧着侍从端着离开。
她悄悄地与木棉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底看见了几分决绝。
东前院与西前院之间是不设锁的,羊三姐提着灯笼,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
因她神色坦然,值夜的人也相熟,见了也不奇怪,还以为是受了哪个的托付来顶班。
等进到里头,羊三姐悄悄地熄灭了灯笼,点一支安魂香,探进房里,等待数息之后,悄无声息地翻窗潜了进去。
……
这边的事情了结,羊三姐关上窗,点上灯笼,原路返回。
木棉在外边等她,手里边提着一罐羊汤,两人结伴,叫开了通往正房的门。
理由是编造的:“相公叫我过去给那边儿传个话。”
府里的规矩,跨院行走,至少要有两人——这才是她们俩必须结伴同行的原因。
木棉是相公书房里的人,也是万夫人在前院的耳目,负责探听那边儿的消息,这会儿过来,无人起疑。
夜色寂静,两人共用一盏灯笼,照亮了前边那条稍显昏暗的小径,也照破了这无边无际的黑暗。
万夫人住的正房,守的人更多。
木棉镇定自若,先去喊了值夜的管事婆子来说话,支走了这个领头的。
又把篮子放下,唤了其余人来喝汤:“天太冷了,喝点热乎的,暖暖身子。”
羊三姐趁着防守松动,悄悄地潜入了正房。
纪氏夫人此时已经睡下,只是大抵是因为白日里烦心事太多,这时睡得并不安宁。
一阵风吹过来,掀动了床前的帐子。
她似乎有所感应,困意朦胧地睁开眼睛,忽的惊觉床前有人!
纪氏夫人险些惊叫出声,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意识到——自己发不出声音来了!
为什么?
怎么回事?!
寒意像是一条冰冷的蛇,蜿蜒着爬进了她的被窝。
恐惧来袭!
床前站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