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伍拾捌
席云杂七杂八地想着，开着磁悬浮摩托回到了基地。
彼时已是他们概念里的傍晚。
青色的、金黄色的田地连成一片又一片，娇柔的绿叶与麦穗如优雅的名伶一般，随风舞动，奏出沙沙响的乐曲；田地边上，好几台外形粗糙、颜色老旧的小型农机静置一旁，仿佛正在欣赏歌舞的野兽。
“野兽”安静下来，便衬得被赶回鸡栏的鸡仔格外活泼，唧唧声不断，偶尔还有隔壁猪圈的小猪哼哼地伴唱。
再往前开，是基地里唯一一栋砖瓦房，朴素，低调，唯一的装饰，就是挂在大门上方墙上的一个圆形时钟。
时钟的表盘是透明的杰里费斯树木板，上面嵌了四颗形状不规则的小石子，作为刻度；中间则钉了一根黑色的竹签，作为指针。
此刻，黑色的指针指向表盘最下方的那颗石子。
克兰在屋子附近点起了篝火，转身进了厨房。
霍金斯则爬到砖柱上，有规律地敲了三下松花蛋一样的阳光储存器，把设备关掉了。
基地里迎来了人为的夜晚。
安德鲁熟练地转着长长的竹签，让上面串着的杰里果充分受热，火光映在他的脸上、眼里，透出了格外认真的色彩。
从砖柱上爬下来的霍金斯蹲到他旁边，一个接一个地把杰里果切成两半，每切完八个就开始串串，串一半就往上面拍一拍，小声地默念“祝你更加美味”。
秦自行一条胳膊撑着地，半躺着，随手往篝火里丢土豆，偶尔看到火小了，他就木头土豆一起丢。
大卫和纳亚从房子里走了出来，一口气端了八人份的盘碟碗筷，顶在头上、拿在手里、夹在咯吱窝下，简直就跟耍杂技似的。
“啊。”秦自行扫了一眼，“你们胳膊下夹的盘子，等下不要分给我。”
“我也不要。”安德鲁说。
“我也……”霍金斯小小声说了一句。
两兄弟朝他们做鬼脸，动作间，身上的碗筷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一只手从他们身后伸出，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接住了所有掉下来的餐具。
手的主人克兰一手托着装了萝卜猪骨汤的盆，一手托着刚抢救下来的一摞碗筷，不耐烦地催促，“快快快，效率效率，赶紧把东西接过去。”
安娜端着一盘冒着热气的素宽面，站在克兰身后不远处，眼冒杀气地看着两弟弟——
在座各位捏陶都是垃圾，大部分餐具可都是她的手笔。
两兄弟后颈皮一紧，赶紧恭恭敬敬地将餐具从克兰手里请了下来。
一群人又是摆又是放，一顿前所未有的大餐隆重登场，有黄有蓝有白，有脆有香，有干有汤，汤里还飘着油星，洒了适量的盐巴。
大伙就着篝火，围着一地的锅碗瓢盆坐下，霍金斯和大卫两兄弟眼珠子随着汤里的油花打转，克兰偷偷瞄着安娜，被篝火
衬着的一边脸颊红得发亮；安德鲁把最后一串烤好的杰里果捋进盘子里，抬眼间朝竹林所在的西北方望了望。
秦自行打了个呵欠，嘴巴张到一半，像是感应到什么一样，朝田地的方向看了过来，懒散而愉悦地朝席云挥手，“哟，回来啦？”
大伙顺着他的视线往同一个方向看，纷纷露出了笑容，有的原地喊话，有的半跪，有的直接站起来，七嘴八舌地同她打招呼。
“老大老大，等你老半天了！说好的五分钟呢？”
“怎么从这个方向来。”
“快来快来，这可是我们有史以来第一顿荤菜！”
“你闻闻这个汤，放了肉真的好香啊……”
席云微怔，大脑中纷杂的念头让开了道来，露出八百多年前她下班回家的画面。
门禁密码才输入了一半，门就从里面打开来了，妈妈盈盈笑着看她，“回来了呀？”
她身后不远处是家里的餐厅，餐桌上摆着四菜一汤，都用隔热的罩子罩着，只是残余的香气还在空气中飘荡。
老哥坐在餐桌边上，没什么表情地回头瞥了她一眼，“赶紧洗手去，磨磨唧唧，妈等你半天了。”
蓦地。
摩托震了一下，把她拉回了现实。
“干嘛呢？还不下车，骑着摩托耍帅呢？”秦自行按着后座道。
“有事？”安娜也走了过来。
安德鲁也不无担忧地过来问她，“竹林那边还有问题吗？泉眼水位倒是有所上升了。”
不远处，篝火边的其他人也停下了琐碎的讨论，关心地看了过来。
席云由衷地笑了下，“暂时没问题。只是觉得不容易……”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视线在以秦自行为代表的的几个破坏分子身上逐一掠过，“肉的力量果然很强大，你们扎堆到一起居然没有炸厨房。”
“那肯定。”秦自行居然还好意思骄傲。
大卫和纳亚又叽叽喳喳地闹起来，表示他们都没机会进厨房，吐槽自家大姐对厨房的专制统治，明明厨师是克兰，巴拉巴拉……被安娜一人赏了一个爆栗。
席云听着他们闹，笑意不自觉地放大，在他们预留给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喝了一小口微烫的肉汤。
萝卜和猪骨的香气很好地结合在一起，顺着食管落到胃里，带着那一点额外的暖意，传达到四肢最边缘的末梢处。
真是……
温暖得琐碎，又琐碎得叫人怀念啊。
第103章
当晚他们都吃撑了。
本来那一地汤和菜就是他们平时的饭量，不至于吃得那么撑，只是久不见荤腥，好不容易喝点肉汤，嗦点骨头，越吃越上头，三不五时就有人骑摩托去粮仓，拿剩下的猪肉过来烤。
粮仓设在田地的另一边，正好是一次性制暖片辐射不到的范围，天然低温，可以当冰箱用，储起粮食来相当方便。
拿过来的猪肉没有解冻，跟铁块一样硬邦邦的，大卫他们等不及解冻，索性抢来克兰的量子大刀，当烤串签子。
说起来，粮仓里放的那大半头肉猪连皮带骨的，他们好像是带安娜的巨斧去拆的猪。
只是看这来来往往拿肉的频率，感觉也不用拿巨斧了，整头扛过来也吃得完。
八分饱的席云有一下没一下地吃着海盐烤肉，看着大家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脑子里的念头也就有一茬没一茬地往外蹦。
“我还以为你那头猪要分好多顿吃呢，居然由着他们这么祸祸。”秦自行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手里端了满满一盘烤肉，全是从大卫两兄弟手里抢过来的新鲜货，大老远就能闻到香味。
那头猪其实就长了一个多月，还能养大很多，只是这猪变异得实在离谱，虽然系统说出土后就正常了，但席云还是不放心，就提前宰了一头，仗着自己即将升级出不了事，拿自己当小白鼠试了点肉，观察了好一阵情况。
一段时间后确认没问题，这才在众人巴巴的目光下松了口，说可以开吃。
于是才有了今晚基地的第一顿荤菜。
最开始的确打算慢慢吃的。
基地里剩下的两头猪生长速率正常，看势头还得再养四五个月才划算；荒田3任务送的鸡仔是一对，短期内还指望着它们好好长大生小鸡，宝贝得很，不可能拿来开刀。
所以这顿一口气把肉全吃了，下顿荤的就得等好几个月。
只不过……
席云又咬了一口肉，克兰不愧是掌握火候的王者，烤肉有一手，这脆的皮嫩的里，虽说调味单一只有盐，但咸咸香香的味道在嘴里炸开，也是素菜给不起的幸福。
她品了好一会，方慢吞吞地说道：“宰都宰了，难得一顿，大家辛苦这么久，想吃爽点就吃吧。本来……养猪也是为了大家有肉吃。”
她说得虽慢，却不是在斟酌语句，而是带了几分漫不经心，像是心里还挂着别的事，隐隐地挂在素日里开朗的眉宇间，视线透过眼前的热闹，似乎看到了一些不属于当下的画面。
秦自行觉得她最后一句话里有话。
本来养猪是为了大家有肉吃。
“本来”。
她说这个词的时候，带着一点目的达成的欣慰，又好像在为某些目的落空而沮丧。
就如同她看着眼前的热闹，开心之余又似乎混杂了点别的情绪。
会是和她想要出岛的理由有关吗？
秦自行看着她吃东西吃得鼓起一边的腮帮子，不自觉地想道。
在出岛这件事上，席云的态度又明确又模糊。
明确的是她想尽快出岛的心态，但凡心思细腻点的都能看出来，模糊的是她从来没有主动跟大家提过这件事，不像其他时候，有什么计划都会找大家商量出主意。
有点像是……
她在期待着这件事，又在害怕着这件事。
秦自行夹了几块肉到嘴里，跟她一起安静地吃了一会，蓦地一拍大腿，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神秘兮兮地让她等一下。
席云看着他一溜烟跑掉的背影，莫名其妙地挑了下眉，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窝着。
秦自行来去如风，没几分钟就回来了，手里多了两个小陶罐，以自己的身体作掩护，只给她一个人看，“猜猜这是什么？”
席云：“？”
秦自行把木头做的盖子一拔，“黑桃果汁！”
“黑桃果酒才对吧。”席云没了好气。
黑桃果的种子是莫利森托科考特给的，说是可以酿酒，某人爱喝，一听就是专门给秦某某的礼物，席云转手就丢给了秦某某，后者一改犯懒常态，二话不说当天就把种子给种了。
有神秘肥料的加成，黑桃果树长得很快，这两天树上已经结了果，只是大部分还比较青涩，暂时没人去采收。
现在成品都拿出来了，也不知道这货什么时候采的果子酿的酒。
“几天能酿什么酒，就果汁，我可是费了不少劲才榨出来的这两小坛。”秦自行说，“夜冥星特产，纯手工制作，老大，赏个脸呗？”
席云将信将疑地倒了点到碗里。
秦自行这个懒货榨汁榨得佛系，不好好过滤，果汁里还残留了不少小块的果肉。
果汁整体的颜色介于紫与黑之间，味道介于白桃和西瓜之间，散发着一种淡淡的、清甜的香气。
席云小小地喝了一口。
酸酸甜甜的，比香梨还解渴，配着烤肉吃刚刚好。
“我闻到了什么！”纳亚蹭地凑过来。
“黑桃果！你们不厚道！居然躲在这边悄咪咪喝好东西。”大卫也冒出了头。
两兄弟一个拦着秦自行和席云，一个抄起其中一坛果汁，撒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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