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雪夜提灯
“将计就计?”
广华殿中,沈临鹤刚刚端起茶杯的动作一下子停住了。
他抬眸看向坐在殿中上首的李未迟,神色有些疑惑。
太子册封大典后日举行,李未迟现在还是穿着一身皇子的青石色蟒袍,但是短短数日,气度却与往日发生了明显的改变。
眉宇间的威严更甚以往。
他将桌上摊开的一本奏折收好,叠放到手边已经摞了一臂高的奏折上面。
见沈临鹤看过来,他才略略松了一下肩膀,说道:
“对,将计就计。
其实,你不在京中的这几日,耶律祁给我来过信。”
沈临鹤眉头一挑,轻哼了一声,“怕不是借由恭喜你登上太子之位一事,来试探你的口风吧?”
他将茶杯送至唇边,轻轻啜了一口,入口清香,满意地眯了眯眼。
李未迟从主座上走下来,在沈临鹤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伸手压了压发胀的额角,李未迟开口道:
“是,信中提及尚在大庆的缙国五皇子梁牧,言辞之间试探我会不会插手此事。”
说完,李未迟抬起头来,看向沈临鹤,“如今,我正忙于肃清朝堂,革新律法,京中本就动荡,若再往兹丘国和缙国这浑水里头蹚,恐怕难。”
沈临鹤垂眸放下手中茶盏,静默了一会儿,问道:
“你是如何回的信?”
李未迟没有着急回答,而是先整理了一下袖口,才不急不缓说道:
“我说,一国岂能有两个玉玺,自哪来,该当回哪去。”
“什么?!”沈临鹤拧着眉看向李未迟,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李未迟竟然是如此态度!
沈临鹤沉了眉眼,他低声道:
“你可知耶律祁此人狼子野心,他势必不会停下脚步,既尝到了缙国的甜头,下一个,便是与缙国接壤的大庆国了!
若缙国真的不保,那大庆国边境危矣!”
李未迟见沈临鹤动了怒,面上表情也称不上好看。
他沉声道:
“我如何不知!耶律祁此人阴险狡诈,与其往来,必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如今缙国玉玺在大庆国,他在信中才好言好语,若非如此,以他如今的实力,怎可能把我一个还未册封太子之位的皇子放在眼里!
你方才也说了,耶律祁的人已经入了大庆,说不定已经埋伏在京中。若不回信缓和一二,谁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
说完,李未迟看了沈临鹤一眼,眸含深意道:
“本想着人调查一下兹丘国的探子,但京中线人大多是你的人,你不在这段时日,我犹如巨兽没了眼睛,瞎得很。”
沈临鹤一听,心口一瞬间有些发闷。
随后,他忽地笑着摇了摇头,道:
“我走得匆忙确实没有交代清楚,先前已经吩咐下去,将所有的暗点和线人的详细情况整理成册交给你,但毕竟太过复杂,应是还未整完。”
李未迟顿了顿,语气柔和了些,“倒是不必,你既已回京,我自然便复明了。”
沈临鹤唇角一勾,“我总不能一直窝在这京城,到时候大庆国的太子还是眼神清亮些的好。”
李未迟轻笑出声,将身体靠到了椅背上,整个人才是真的放松了下来。
“临鹤,我先前只是个被人遗忘的皇子,如今执掌大权,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
有的人盼我做出些成绩,扭转大庆国这几年的颓败之势。
而更多的人是在等着看我的笑话,看一个没有母族背景,病了二十年的皇子如何抢来这个座位,却连坐都坐不稳当。”
他神情中带着丝疲惫,看向沈临鹤的眸中既有被人理解的渴望,又有一丝无人能够明白的孤寂。
没有等沈临鹤回复他,李未迟便挪开了视线。
语调一转,眉宇间的威严又笼了上来。
“你将缙国太子安顿好了?”
沈临鹤的手指无意识地轻敲扶手,神色如常道:
“是,把他藏在了一个稳妥的地方,这不先来问问你的意思,再带梁牧去见他。”
李未迟点点头,“我知你想率兵入缙国,可你想过没有,我大庆国举兵,做此劳民伤财之事,我们又能得到什么呢?
缙国太子单单用一个附属国的名号,便想让我们费如此大力气,甚至可能动摇我国的安稳,这笔买卖他们倒是划算。”
顿了顿,李未迟轻叹了口气道:
“此事不急,容我再想想,当务之急是找出那个叫‘窈蝶’的人。”
“自然,我已派人去寻了。”
沈临鹤站起身,端起桌上快要凉了的茶盏一饮而尽,朝李未迟拱了拱手便离开了。
从广华殿出来,原本还阳光明媚的天气此刻却阴沉了下来。
沈临鹤脚步不停,面上也未见异色,一直走到宫门外上了马车脸色才沉了下来。
“来旺,进来说话。”
与车夫同坐在车厢外的来旺听沈临鹤唤他,赶忙掀帘而入,坐在靠外的位置。
沈临鹤闭眸靠着车厢壁休息,缓缓开口:
“说说吧,这段时日都发生了什么?”
来旺神情认真地回道:
“前几日圣上做了个噩梦,醒来后便嘱咐宫人偷偷地将太后尸骨从棂月宫中挖了出来,然后悄无声息地葬入了皇陵,随后消停了两日,却又开始频频做噩梦,有时甚至一个人在永德宫密室中胡言乱语,至今依旧如此。”
沉吟片刻,沈临鹤压低了声音道:
“此事,与未迟有关吗?”
来旺一愣,似乎没想到他家少爷会往三皇子身上想。
他摇了摇头,“应是没有,三皇子也吩咐过,只要圣上在永德宫老老实实的,他便不会动圣上,还为圣上寻名贵药材续命。”
顿了顿,来旺犹豫问道:
“少爷,莫非…三皇子说了什么?”
第328章 废物
沈临鹤没有睁眼,马车轻微的晃动让他竟有了些这两日赶路时没有的疲惫感。
来旺见状没再追问,而是继续禀报道:
“自三皇子执政,熙慧贵妃与五公主表面上看起来安分了许多,但实际她们曾经对三皇子做的事宫中人都清楚得很,她们也怕三皇子报复,私下里联络朝中老臣以及前太子的人,暗中维护她们,互惠互利。”
沈临鹤没有说什么,只轻轻“嗯”了一声,表示他听到了。
来旺思索了一会儿,才迟疑地开口道:
“再就是…傅将军的事…”
沈临鹤打了个哈欠,竟真真有了些困意。
他嘟囔着问道:
“何事?”
来旺一五一十回道:
“傅丞相还是想要撮合他与谢小姐,看样子谢小姐倒是愿意,只是傅将军…”
来旺轻咳了一声,觑了一眼沈临鹤的神色,低声道:
“傅将军直言自己心里头已有人了…”
沈临鹤慢慢睁开了眼,低低骂了一句:
“不要脸,惦记别人未婚妻!”
来旺见状抿了抿唇,暗道这未婚妻可也不是正儿八经定下的啊,比不要脸,不一定谁赢谁输呢!
可他也只敢在心里头想想。
别的事吐槽就算了,若事关南荣姑娘,他家少爷可是说一不二的!
说话间,马车便到了鸿胪客馆。
现今,客馆中没有别国的使臣,只住着缙国五皇子梁牧和随行的官员、仆从。
自从兹丘国宣布占领了缙国,梁牧在鸿胪客馆中的地位一下子尴尬起来。
眼看他马上就要成为亡国的皇子,如今掌权的三皇子李未迟对他的态度也并不明朗,鸿胪寺中的官员见风使舵,对梁牧的态度也一落千丈。
说到底,也就等着耶律祈正式宣布将缙国吞并了,这昭告书一旦公布,梁牧的身份可就连大庆国的普通平民都不如了。
到时候,若李未迟容不得他,从此,梁牧便要浪迹天涯,无家可归了。
沈临鹤转过鸿胪客馆的回廊,上了三楼。
原本此处五步便有一个侍女候着,有专门侍茶的,有专门侍衣的,还有怕五皇子无聊,专门候着唱曲儿的、说书的。
可如今三楼的走廊中只有一个梁牧从缙国带来的仆从斜倚在栏杆旁,打着盹。
沈临鹤见状,暗暗叹了口气。
他脚步很轻,往走廊中间的房间走去。
房间门窗紧闭着,听不到里头有一丝响动,沈临鹤正要抬手去敲门,余光瞥见有人从另一头的楼梯口走上来。
仔细一看,竟是曾叔。
只见他一手抓着楼梯的扶手,一手拎着一个铜壶。
铜壶中应是盛满了热水,曾叔一把年纪,脚步踉跄,看着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