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语千夜
女帝便是一声诮笑:“好了,你就别再说这些好听的来讨好朕了,国老不在了,倒是没有一个人肯对朕说实话了!”说着,又将话锋一转,“不,也不是完全没有,子城这个孩子就从来不会刻意奉承朕,他倒是嘴也甜,却从不说违心之言!”
说到这里,又是略微沉吟了一刻,神色冷肃道:“希望朕的计策能奏效,若是论钦陵能被吐蕃的赞普忌惮,削去他的兵权,或是吐蕃境内起内讧,那么,此战对子城和那小娘子的威胁便会小了许多。”
“陛下,那萧夫人可是能于数万敌军之中取将首级之人,陛下过于忧心了。”
女帝点了点头,又看向他肃然道:“嗯,情报收集得不错,朕重用你,也是视你为朕的耳目,但朕不希望你同时为他人的耳目,明白吗?”
韦方质的脸色一变,连忙跪倒在地,答道:“喏!臣明白!”
“下去吧,让张易之与张昌宗进来陪朕下棋!”
“喏!”
……
看到韦方质从集仙殿出来后,助女帝处理完奏章的崔湜快步走出了紫微宫,他先是去了一趟太平公主府,之后又回到自己的茗雪轩独自饮起酒来,女婢们见他似有些黯然神伤气愤不满,一个个噤若寒蝉不敢说话。
直到了斜阳夕沉的时刻,安乐郡主李裹儿又戴着兜帽裹着披风悄然来到了此处。
不过,这一次她的脸上布满了焦急,一进屋后,便让崔湜迅速摒退了左右,扑进了他的怀里,浑身都似在颤抖。
“郡主这是怎么了?”
李裹仰起一张明艳张扬又楚楚可怜的脸,眸中泫然欲泣:“崔澄澜,本郡主现在怀孕了,怀了你的孩子,你说怎么办?”
崔湜先是一惊,旋即笑道:“我们有孩子了,这是好事啊!”
“这是什么好事?本公主现在未婚,而且我母亲与梁王之间……他们为我和武崇训订了婚约,若是让人知道本郡主未婚就已有了孩子,那本郡主岂不是成了全洛阳城的笑话?”
“你不是说,只要萧慕宸与慕容桓离开洛阳,你们的计划就会很快进行吗?为什么直到现在还没有任何行动?”
“郡主莫急!”崔湜柔声说着,顺势将李裹儿抱起,再次来到了榻间,他挥手将幔帐掀落,吻了吻李裹儿樱红的唇瓣道,“那件事很快了,只是为保顺利进行,我现在必须严守此密,郡主既然有了我的孩子,何不将孩子生下来呢?”
“可我母亲不允,她不会同意我嫁给你的。”
“臣知道,臣是说,你可以嫁给武崇训,在这之前,骗他入你阁中,与他睡上一觉,到时候说孩子是他的不就成了吗?”
李裹儿听罢大怒,娇斥道:“你什么意思?你竟让本郡主陪他睡觉?你当本郡主是何人?”
崔湜又忙将她拥进怀里,吻着她细腻的脸颊,再次撩拨得她口干舌燥,浑身都似燃烧起来。
“当然不是真的,只是假意演一出戏而已!而且那武崇训不是也被郡主的美色所迷惑住了吗?”
这倒是真的,一次东宫摆宴,母妃便邀请了梁王及其子至东宫赴宴,她在宴会上跳了一支舞,不仅引得满座华彩,她李裹儿第一美人的名声自此在洛阳城中传了开,而且当时在座的许多名门子弟都看傻了眼,这其中便有武崇训。
自此以后,武崇训便时常到东宫来拜访,看她的眼神也如同痴了一般,虽然让人讨厌,但她又岂会看不透这愣头青的心思。
李裹儿眨着眼想了想,觉得此举虽然荒唐,但也确实是现今唯一的办法,毕竟她是郡主,还要名声,更要维系皇家的颜面,很难以想象,若是父王知道了此事,对她会有多失望。
她将来是要做皇太女的人,绝不能让父王失望。
思及此,李裹儿便点头,彻底沉沦了下去,心中暗道:就算得不到萧慕宸,有这位才貌双全的博陵崔氏之嫡子、未来的崔氏安平房家主的相助,她也不算失败吧?
……
随着安西边疆战事的再一次急报传来,洛阳城中终于落下了这一年寒冬的第一场雪。
而洛阳城中的局势也越发紧张起来。
女帝因年老多病渐渐的躺在了榻上,且不再信任任何人,只让二张兄弟侍药于榻前,而二张兄弟为了在女帝死后能自保其身,亦开始为自己寻求后路,培植党羽,甚至擅自更改诏书,干涉朝廷决策,无数不附张氏兄弟者被罢免驱出朝堂。
渐渐的他们还将手伸到了禁军之中,决定着军中许多官员的任免甚至生死,这让朝中许多大臣们不服且惶恐起来,生怕女帝一驾崩,二张兄弟伪造圣旨篡位称帝。
于是在这个冬雪弥漫之际,寒风呼啸的夜里,紫微宫北门玄武门前响起了阵阵马蹄声,一行人来到太子李显的东宫前,敲响了东宫的大门,为首的两人正是他的其中一个女婿附马都尉王同皎,以及禁卫统领李多祚大将军。
第160章 请女皇退位
“咚咚咚!”
听到外面的敲门声,以及兵马云集传来的脚步声,李显甚是惶恐,连东宫都不敢出,旋即,门外又传来王同皎的声音道:
“先帝将皇位传于殿下,殿下无故遭到幽禁废黜,天下百姓无不义愤填鹰,现二张兄弟在圣人身侧,诛杀异己,随时可能谋朝篡位,如今民心所向,尽归李唐,北门的羽林诸将与南衙朝臣得以同心协力,立志诛灭二张兄弟此等奸佞小人,恢复李氏江山社稷,还请殿下速到玄武门,领导众军!”
隔着一道门,李显颤巍巍的回道:“奸佞小人是该剪除,但现在圣人龙体欠安,尔等如此行事实为不妥,也会陷孤于不义,不如日后徐徐图之!”
王同皎听罢,气得直在心里骂娘,语气铿锵道:“殿下,吾等为保家国不顾身家性命,殿下如此退缩,又置我等于何地?难道要让臣等皆面临抄家灭族之酷刑吗?不如请殿下出来亲自与诸将士说个明白!”
李显吓得浑身都在发抖,这些兵将又岂是他三言两语就能打发走的,王同皎这分明就是逼他发动宫变造反。
若是失败了,别说是王同皎以及这些禁卫军,便是他李显全家性命也不保。
他如今已是太子,何必还行如此危险之事,安安稳稳的等着母亲驾崩再承帝位不是更好吗?
正当李显焦头烂额不知如何应对时,韦氏含泪劝道:“太子,想想我们的重润与永泰,便是死于二张兄弟的馋言之下,我们在房陵畏缩了一辈子,难道还要再继续畏缩下去吗?我们一再的忍让,又能换来什么?
难道你还想臣妾与裹儿也死于那二张兄弟之手吗?”
李裹儿也道:“是啊,父王,既然已是民心所向,禁军诸将都听您号令,您还怕什么呢?父王别忘了曾经答应过我们母女什么?”
是啊!苟富贵、莫相忘,他的妻子儿女们陪着他一起吃了太多的苦,他不能再让她们失望了!
李显看着韦氏与李裹儿,眼中渗出了泪光,不由得心一横,便令人打开了东宫之门。
王同皎与李多祚与诸禁军将士看到东宫之门大开,李显从殿中走了出来,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而王同皎二话不说,竟是直接抱着李显跨上了马背,直朝着玄武门奔去。
此时此刻,女帝正在集仙殿中享受着二张兄弟给她带来的片刻宁静与欢愉,案几上的鎏金兽首香炉飘出袅袅青烟,让女帝的神情微有些恍惚,似从那飘逸着的白烟中又看到了梦中那个女子的身影。
“果然如此啊,只是比梦里来得更早了一些!”
女帝忽地沉吟,唇角微勾出一丝笑颜,“不过,这一次你不在,想必能躲过这场浩劫吧?”
“陛下,您在说什么呢?”张昌宗一边给她捶着背,一边细声问道。
女帝的眼角缓缓滑落一滴泪,叹道:“时辰快要到了,朕对你们二人有愧。”
“陛下何故如此说?”张易之顿感受宠若惊,还是第一次听女帝说对他们有愧呢!
是啊!他们作为圣人的耳目多年,承担了多少骂名,几乎将朝中文武百官、皇室诸亲们都得罪了个遍,他们只效忠于圣人,也便只能依附于圣人,可想而知若是女帝忽然驾崩,他们是什么下场?
“为圣人赴汤蹈火,效犬马之劳,是我兄弟二人的荣幸!”
女帝点头,只道:“那便陪朕从容的走到最后吧,不要害怕怯弱!”
不要害怕怯弱是什么意思?
二张兄弟虽不明其意,但也预感到了什么,心中升起一阵悚然,也就在这时,集仙殿外传来了一阵刀枪相击以及沉重凌乱的脚步声,有宫女内侍呼救的声音传来。
张昌宗的脸色这才大变:“有人发动宫变了,有人造反了?”
“陛下,有人造反了,我们怎么办?”
说着,兄弟二人吓得六神无主,连尿都要不由自主的溢出来。
“朕刚才说了,不必害怕,人固有一死,从容的面对死亡,也是一种气节风度。”
二张兄弟颓然坐倒在地,知道再指望这个老女人庇护他们已是不可能了,便慌张的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逃去。
可他们在逃出集仙殿还没有走多远,便看到了一路杀到殿前走廊下的乱兵,以及为首的李多祚将军。
“李将军,我兄弟二人可从来没有想过与你为敌啊?”
他们在禁军中罢免了许多人,却唯独没有对这位在北门守了三十余年的李多祚动手,就是想着还有拉拢的机会。
“谄媚幸臣,若和你们这般不知廉耻之人为伍,岂不是污了本将军的一世英名。”
说罢,他一刀斩过,便齐齐的斩下了张易之与张昌宗的头颅,再提着二人的头颅,跟随着太子李显、宰相张柬之、崔玄暐、桓彦范等人来到了集仙殿女帝的寝宫之中。
此时女帝已然整束好衣冠,坐在榻上,似乎正等着他们到来。
即便已然头发花白,脸上的皱纹也已遍布,病体孱弱,但属于女帝的威严,还是令闯进来的这群臣子们不敢再上前一步。
“深夜来此,你们这是要造反吗?”
张柬之道:“圣人,是张氏兄弟阴谋造反,臣等奉太子之命清君侧,因怕走漏风声,所以未向圣人禀告,还请圣人恕罪!”
说罢,令李多祚将两颗头颅扔到了女帝面前。
女帝也只是淡然的看了一眼,看向李显,问:“显儿,是你所为吗?”
李显吓得哆嗦不敢回答,又听她道:“既然如此,张氏兄弟已死,你们回去吧!”
这句话落音,李显差点拔退就跑,赶紧回到自己的东宫去,还是韦氏拉住了他道:“母亲,太子哪还能再回到东宫去呢,先帝将太子托付给圣人,现在他年纪已经很大了,却还在东宫当着太子,现在既然是天意民心、思念李家,还请母亲将皇位传给太子,顺应天意!”
说罢,她还整肃了仪容,道:“请母皇退位!”
她的话音一落,满集仙殿的臣子及禁军侍卫们也高喊道:“请圣人顺应天意,传位于太子!”
女帝看着韦氏,脑海里再一次出现了那一道女子身影,熟悉的场景,只是人不同了,那么前世的她又到底是死于谁之手呢?
这个人绝不可能是她的儿子李显。
“原来是你啊!”她看向韦氏,突地意味不明的诮笑道。
没有了那一层朦胧之纱的遮蔽掩盖,没有了他人再为你们冲锋陷阵,人的野心便暴露得十分明显。
“好啊!”女帝的眸光从韦氏身上划过,如同冰锋,又看向李显道,“显儿,朕将皇位传于你,但你须得答应朕一件事,那就是杀了你的妻子韦氏,你肯吗?”
第161章 本宫要将萧慕宸诏回来
女帝的话音一落,整个集仙殿便是一滞,李显呆了一呆,陡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哀求道:“母后,韦氏她没有做错什么啊,求母后开恩,不要怪罪于她!”
“你真的了解你的妻子韦氏吗?”女帝不屑的问,“一个人眼中到底有多少野望,朕一看便知。”
李显吓得哆嗦,偏偏嘴不利索,面对母亲的威压不知如何辩驳,只道:“她只是个无知妇人罢了,陪儿臣在房陵多年,忘了宫中的些许规矩,请母后宽恕……”
他话还未完,韦氏便截断道:“不必了!”同时将李显拉了起来,一脸凄楚的含笑道,“太子不忘与臣妾共患难之苦,臣妾此生便已知足,虽不能共富贵,但太子安好,臣妾便是死也值了!”
说罢,竟是猛地向旁边的一根柱子上冲了上去,紧接着,砰地一声响,似砸在了李显的心头。
李显侧首一望,就见韦氏额前血流如注,身子软倒在地,集仙殿里以张柬之为首的大臣们也是骇然的慌了阵脚,李显跑过去抱起韦氏,慌忙的喊着宣太医。
张柬之等人虽有同情之心,却不忘继续给女帝施压道:“圣人,既然韦氏已死,那么太子……”
“朕会拟下诏书,让太子监国!”
女帝果断的应了一句,又一眼扫过站在他面前的几位重臣,冷笑道:“朕待你们不薄啊,在你们之中,有多少人是朕亲自提拔上来,委以重任,到头来,你们竟然反朕?”
崔玄暐道:“圣人,臣等这样做也正是为了报答陛下对我们的大恩大德啊,圣人久病不能处理朝政,张氏兄弟借着圣人的手伪造诏书,不知杀了多少良臣,又将多少贤能之士赶出朝堂,若长此下去,圣人辛苦守住的江山迟早会落入异姓之手啊。”
“好了,都退下吧,朕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