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语千夜
“以心中之善战胜心中之恶,方为正道!”
苏三郎喃喃自语了一阵之后,情绪终于渐渐缓和下来。
“阿桓,三郎君好像好一些了,接下来怎么办?”
慕容桓沉默了一会儿,道:“让他再睡一会儿吧!”
阿姝应了一声“好!”旋即又问,“那我们呢?”
“我们可以出去了!”
阿姝再次哦了一声,又惊讶的抬头:“这就治好了吗?”
“阿桓,你刚才是不是也让他做了一个梦?”
阿姝极为好奇的问。
“无!心结已解,无须赐梦!”
“哦!”
“走吧!”
阿姝应了一声,连忙去收拾好带过来的香鼎和木偶,就要出去,这时,慕容桓又回过头来,对床榻上的苏三郎说了句:“周九郎已经死了!”
床榻上的人倏然睁开双眼。
……
看到慕容桓与阿姝走出来,苏庆率先迎了上来,低声问:“怎么样?治好了吗?”
“治好了,治好了!”阿姝欢喜的答道。
苏庆也不禁面露喜色,正要大步迈进苏三郎的房间,却慕容桓道了句:“人是治好了,但因心中有罪,而难逃遣责,大伯父还需记得我曾经说过的话。”
苏庆点了点头,便朝房间里迈了去,这时,秦氏已迫不及待的奔进了房间,就见苏三郎果然从榻上坐起了身来,好似刚从噩梦中惊醒一般,还在剧烈的喘着粗气。
“我的儿,你现在感觉怎样?”
秦氏大喜,忙扑到榻前,柔声问,生怕又吓坏了自己的儿子,语声极尽温柔。
苏三郎一见秦氏,竟是扑到她怀里大哭了起来:“阿娘,太吓人了,吓死我了,我就不该看那些不该看的东西……”
“我知道,我知道,都是那些坏人吓到了我儿,三郎别怕,别怕,有阿娘在呢!”
“阿娘,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看到这般母子相拥的画面,苏庆的脸色要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苏三郎虽然年纪算小,但如今也有十五岁了,还总是这般一遇到事情就在母亲怀里撒娇,像什么样?
“别哭了,成何体统?都多大的人了?”
苏三郎抬头一看,见说话的人正是他父亲苏庆,马上便缩了脖子,正身端坐,恭敬的唤了一声:“父亲!”
“你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吗?所以才噩梦缠身,险些丢了性命?”
苏庆板着脸十分不悦的问。
苏三郎又低下了头:“没,没有!”
“没有你为什么在噩梦中还要念着周九郎的名字,你是不是跟他一起做过什么恶事?”
苏庆这么一问,苏三郎脸色更是倏然惨变,立即兔子般的跳下床,跪到苏庆面前。
“真没有,父亲,儿子虽然贪玩了一些,但是胆子小,做不了恶事的!”
秦氏忙将苏三郎拉起来:“行了,三郎病才刚好,干什么要这么吓唬他,万一又将他吓出个好歹来怎么办?”
苏庆听了更气:“三郎这幅样子,就是你惯出来的!你看他懦弱得像什么样子,堂堂七尺男儿,连一个小女郎都不如!”
说到这个小女郎,秦氏不由得一怔:所以刚才真的是她治好了三郎的病吗?
“我早说过,不要总听信神棍道士之言,二郎的这个孩子也是个苦命的,年纪那么小,就亲眼见着自己的母亲和父亲相继死去,她的性情变了也实属正常,但现在她长大了,人也懂事了,过去的事情以后就不要在她面前提了!”
“尤其是,不要再将什么不祥之人挂在嘴边!”苏庆说罢甩袖离开了房间。
……
为了确信儿子是真的好了,而不是所谓的回光返照,秦氏再次央求邱氏去请了莫大夫来瞧。
莫大夫先是把了把脉,紧接着对着苏三郎的一张脸左瞧右瞧,越看,神情越是不敢置信。
秦氏着急的问:“怎么样?我儿三郎的病是真的好了吗?以后还会不会犯?”
“好了!”
莫大夫喃喃道。
秦氏大喜:“真的好了吗?以后也不会再犯了吗?”
莫大夫还在啧啧称奇,忽然想到什么,看向秦氏十分热切的问:“对了,怎么治好的?谁治好的?”
秦氏一时说不出话来,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对啊!阿娘,谁治好我的?”
这时,苏三郎的好奇心也被激发了出来,一脸神往的续道:“我好像在梦里看到了一个长得极美的小娘子,她一直在跟我说话。
她说,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善恶美丑,相对存在,又在一念之间,以心中之善战胜心中之恶,方为正道!”
“对了,那位貌美的小娘子呢?是她治好我的吧?她现在哪里?”
貌美的小娘子?
秦氏看着自己儿子一脸色迷心窍的模样,顿时火冒三丈,禁不住一巴掌就呼到了苏三郎含笑的脸上。
“什么貌美的小娘子?你这脑袋瓜子里是不是就只有貌美的小娘子,她不是什么小娘子,她就是个怪胎,是你妹妹!”
第17章 画心
苏三郎被治好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整个苏家后宅,但这并没有给苏家带来多少喜悦,反而因为此事而给苏家笼罩上了一层阴霾。
苏三郎也变成了一个父不喜娘嫌弃的庸才。
“听说大伯父病急乱投医,找不到御医,就将那个乡下回来的野丫头拉过去给三兄治了一治,这不治还好,一治将三兄都给治傻了!”
“就是!本来被吓得只剩下一口气,现在倒好,都治成傻子了!”
“诶呀,你们说怎么治的?该不会是什么妖术吧?把三兄的脑子给吸走了?”
“所以三兄一醒来就说什么貌美的小娘子,准是见到妖怪了!”
几个不明真相的小娘子围在锦锂池边窃窃私语,被耳尖的阿姝听到。阿姝顿时气得胀了一肚子气,就要与这几个小娘子理论,却被慕容桓拉住,二人静悄悄的回到了自己的紫藤院中。
“阿桓,你脾气也太好了,她们凭什么这么说你啊?你还治好了三郎君的病呢,不领情就算了,还说你使的是妖术!”
“妖术就妖术吧!嘴长在别人身上,我们无法阻止她们说什么,但我们能控制住自己想什么,庄子曾言:大音希声,大象无形。便是告诉我们,真正有智慧的人,无须与那些流言蜚语争辩,因为你越是争辩,便越是让她们得逞,这不仅不能改变她们局限的想法,让自己舒坦,反而会给她们更多议论你的素材。
夏虫不可语冰,也便是这个道理。”
阿姝点头,旋即又一脸崇拜的看着慕容桓道:“阿桓,你现在越来越像那位道长了!”
那位在桃源村教阿桓学艺的道长也总是会侃侃而谈一些大道理,虽然听不懂,但听着确实能让人心里舒服。
这时,慕容桓又让阿姝取了一些笔墨纸砚来,给她研墨写字。
庄子上的生活简单而枯燥,写字、画画、吹笛以及听傀儡戏便成了生活中全部的乐趣所在。
可转眼间,阿姝便发现慕容桓不是像从前一般画山村里的风景或是花鸟虫鱼,而是画着一个极其恐怖的骷髅头,紧接着旁边又渐渐画出一个又一个白衣袂飘飘的美人,只是这些美人的眼睛始终无法点上。
“阿桓,你为什么画这个啊?太吓人了吧?”
慕容桓沉吟了一刻,低声道:“不吓人,她们都是可怜人!只是我的画功还不够,还不能完全还原她们生前之貌!”
“她们?”
“是啊!她们……”慕容桓说罢,闭了闭眼,又沉吟道,“师傅曾说,画皮画骨难画心,我要努力画出她们的心才是!”
说罢,她将这幅未完的画卷了起来,又再次铺上一张白纸,落笔迅速的画了起来。
待她画完,阿姝惊喜道:“这是三郎君!不过,为何阿桓笔下的三郎君是这个样子的呢?”
慕容没有回答,却是沉声低吟了一句:“其实,这也是现在的苏家!”
言罢,刚欲放下笔,抬头,就见苏庆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外。
“诶讶,郎主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有唤我们?”
阿姝叫了一声,连忙搬来一个小杌子过来,给苏庆坐。
苏庆道:“不必了!”
便走到了慕容桓面前,并看向她在一扇屏风上所画的苏三郎。
苏庆看了许久,直到阿姝以为他都要陷到画中去了,才听到他叹了句:“没想到阿桓的画功竟然这么好?阿桓,大伯父代苏家向你道歉,这八年来苏家没有给过你一丝的关怀,可是,你却能做到不计前嫌,治好了三郎的病。”
慕容桓没有答话,苏庆便笑了一笑,问:“对了,你这画又是跟谁学的呢?”
阿姝正要回答,慕容桓便打断道了句:“桃源村里有一位落魄的老人,犹擅丹青书画,我便跟他学了一些。”
“哦,那位老人姓什么?”
苏庆又问,可他却听慕容桓回了句:“不知!”
苏庆只得将心中的疑问压了下去,言归正传,十分感激道:“阿桓,以后你有任何所求,只要是伯父能办到的事情,都依你!”
“也包括去国子监吗?”
慕容桓转过来,看向苏庆问。
苏庆有些无可奈何的沉吟,复又劝道:“唯有这事……阿桓,你若想读书,便上女子学堂也是可以的,不一定非要去国子监,或者我给你寻一位老师到家里来授学,你看可好?”
慕容桓有片刻没有说话,一双清亮的眼眸盯得苏庆心中有些发毛。
也不知过了多久,方才听她道:“我父亲他不是病亡,也不是什么自杀殉情,大伯父,你应该知道的,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一直跟着阿耶阿娘在外四处奔波,没有固定的住所,在我印象中,我们好像遭遇过很多次的刺杀,很多次……我阿娘就是为了保护我和父亲而身受重伤,哪怕身中数刀,却依然留着最后一口气带着我们回到了苏家。
而她却像没事一样,直到最后不治身亡!”
慕容桓说着,停下手中的笔,将目光投向了苏庆:
“阿娘走后,父亲是很伤心难过,可我明明记得他说过,他会教我读书写字,养我长大,所以他绝不会是殉情而亡。”
“但可惜的是,我那时候还小,也有许多事情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