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语千夜
“那便劳烦卢少卿带路,让我们也去瞧一瞧这个死不足惜之人的尸身,如何?随便也带上这些尸骨,慰籍一下亡者的灵魂!”
卢凌没有拒绝,令几个捕快小心翼翼的包裹好了那七八具白骨,一行人再次匆匆来到了一间停放周九郎尸身的义庄之中。
周九郎死了,并没有人来哭丧,哪怕是周兴也只瞧过一眼,便一脸怒气的甩袖而去。
但侯、郭两家的夫人却是哭得死去活来,并且强烈拒绝剖尸验尸,两家的人在大理寺外闹了半天,便干脆将各自家郎君的尸身搬回去办丧事去了。
是故这处义庄之中只有周九郎一具尸体停放。
一名中年男子似乎刚查验完,净了手,见到卢凌带着一干人走进义庄,便迎了上来。
“卢少卿!”
“怎么样?可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中年男子道:“今早查验这三人确实是由于兴奋而猝亡,体内也未查到有任何毒素,身上并未有任何伤痕,但现在我又从这周九郎的身上发现了一件怪事!”
说罢,他将周九郎的尸身翻了过来,露出背部,对卢凌道:“卢少卿请看!原本他的背部先前是没有查到有任何伤痕的,但现在竟然呈现出了一朵梅花来,而且我刚才剖开了尸体来看,虽然周九郎身体外部看上去并无伤痕,但内里肝脏等竟然已经开始腐烂,而且腐烂的速度相当快,现在已不剩什么了!”
一股怪异的尸臭散发出来,阿姝忍不住狂吐了起来。
萧慕宸也禁不住掩住了鼻子。
唯有卢凌神色自若,反问了句:“所以真正让他丧命的还是毒?”
中年男子也露出一脸的奇色:“可偏偏这种毒,无人知晓,而且就连银针查验,也并未使银针变色,我叫了几名大夫来看,都查不出这到底是中的什么毒?”
“那这朵梅花又是怎么回事?先前没有?此刻才显形?”
“是的,应该是用了什么药物,能在特定的环境下显形。”中年男子说到这里又有些难为情,“至于到底是什么药物,又是什么原因显形,我也依然查不出?”
“这朵梅花可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卢凌说着,便要伸手去触碰,被慕容桓握住了手腕,制止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小心有毒!”
慕容桓道:“这种梅花印记,可能是对死者的一种羞辱,也有可能是一种暗示,更或者是复仇者的一种心理慰籍!”
“李小梅么?”
这时的萧慕宸接了一句。
卢十一郎便不悦道:“小梅都死了,就死在这个畜生手里,与她又有何干?”
“所以我觉得可能性更大的应该是一种暗示,刚在霍王宅的时候,苏三郎说过,他见过的那名女子身上也有一朵梅花,那么这朵梅花代表的也许并不是李小梅!”顿了一声,慕容桓又道,“更有可能,被周九郎所杀的这几名女子身上都有一朵梅花的印记。”
看着慕容桓一本正经的分析案件,萧慕宸眼中的好奇与疑窦更甚了,心中不禁暗忖道:难不成她真不是杀了周九郎的凶手?
“你的意思是,周九郎杀这些少女,皆是因为她们身上都有一朵梅花的印记?”卢凌好似联想到了什么道。
慕容桓的脑海中也似闪过一道灵光,以沉默表示赞同。
她也来到了周九郎的尸身前,仔细看向了他背上的这朵梅花,可看着看着,她的脑海中又呈现出了一些熟悉又挺奇怪的画面,就好似在哪里见过,但始终想不起来是何时何处所见。
卢凌见她似乎有些眩晕,忙伸手去扶,却不料萧慕宸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慕容桓的身边,抢先一步扶住了慕容桓。
“你没事吧?是这里呆久了,身体不适吗?”萧慕宸忍住了刺鼻扑来的尸臭问。
慕容桓摇头,旋即心神一凝,感觉到一只手扶在了她的肩上,看似随意,却十分有力。
她忙向萧慕宸拱手道:“多谢萧中丞,我无事!”
萧慕宸再转向卢凌道:“我见卢少卿也并不急于查出周九郎的凶手,反而是这八名无辜少女被杀一案更能引人注目,不如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萧中丞是在作保,让我放了他们!”卢凌问。
萧慕宸笑了笑:“卢少卿这是什么意思?这位苏四郎不是你带来协助你查案的么?”
卢凌看着萧慕宸如沐春风般的笑颜,微愣了一刻,旋即又转向慕容桓:“我只问苏四郎一句话,还请苏四郎能如实回答?”
“卢少卿请问?”
“周九郎之死与你有关吗?”
卢凌的话音一落,目光便紧紧的逼视向了慕容桓,好似要从这张脸上找出哪怕一丝的破绽来,但却见慕容桓微微扬了唇,不但眸色中并无心虚的惧色,反而有一些冷嘲之意。
倒是阿姝不悦的喝问道:“卢少卿,你什么意思?我家郎君好心帮你查案,你怀疑我家郎君?”
卢十一郎也感觉有些理亏道:“是啊!十郎,你这是干什么?怀疑谁也不应该怀疑他啊?”
言罢,又转向慕容桓,“抱歉,十郎身处这个位置,对一切相关之人都抱有怀疑的态度,他不是只争对你。”
慕容桓道:“我明白!卢少卿怀疑我也是正常的!我接受他的怀疑,也愿意接受他的调查!”
她话刚说完,但见这义庄外不知何时已停了一辆马车,一名少女与一个妇人正从马车上走下来。
紧接着,便传来一少女声音道:“卢少卿若是对一切相关之人都抱有怀疑态度的话,难道不应该最先怀疑的人是我吗?毕竟我才是最希望周九郎死的人!”
卢凌向着门外望了去,见是一风姿楚楚的妙龄女郎与一美艳的贵妇正带着几名家仆向义庄内走来。
一名捕快来报:“卢少卿,这位王夫人与其女说什么都要来看一看!”
来人正是王五娘王雪莹以及其母柳氏。
王五娘被周家逼亲又跳湖自杀以及死而复生的传言,卢凌自然也有所耳闻,但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将凶手与王家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娘子联系起来。
未想她竟然主动将疑点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
卢凌看向这位王五娘时,王五娘却将目光投向了一身男装打扮的慕容桓,眼中露出些许讶异与感激之色,旋即便向卢凌施了一礼。
“王家五娘,见过卢少卿!”
“你为何要来此?”卢凌问。
第23章 你的病,我能治
王五娘施了一礼,回道:“五娘来此,是想与卢少卿说一故事,不知卢少卿可有听过最近洛阳城中比较盛行的一段傀儡戏,名为《霍小怜传》。”
“未听过!”
“小怜原为霍王之女,其母乃是歌妓,霍王因罪赐死,小怜随其母没入教坊司。小怜十六岁便生得格外美貌,其母为了让她将来嫁入好人家,便对她悉心教导,教她琴棋书画以及诗文,即便是在教坊司,也绝不允许她卖身,可偏偏小怜看上了一个文采风流的书生李郎,这位李郎承诺他日金榜题名,必会娶她为妻,可李郎回乡之后,其母却给他订下了一门亲事,乃是一名宦官之女,李郎倒是说出了小怜的身世,但其母却仍然嫌弃小怜的歌妓身份,坚决反对李郎迎娶小怜过门。
后来这名书生考虑到自己的仕途前程,也高高兴兴的与宦官之女成了亲,从此将小怜抛诸脑后,而小怜自此缠绵于病榻,直到在一名道士的帮助下,方才与李郎于子语庙中见上最后一次面,最后含恨而终,小怜在临死之前对书生下了一道诅咒,说她死后,将让他家宅妻妾永不安宁。
卢少卿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后来怎么样了吗?”
卢凌没有答话,他很少看傀儡戏,倒是卢十一郎答道:“这个故事我听过,后来那个书生李郎的家宅果然不得安宁,而这位李郎也对他的每一任妻子皆生出猜忌之心。”
“你说这个故事是什么意思?”
王五娘道:“卢少卿,五娘只是感慨,既便是身为霍王之女,如此高贵的身份,一遭家族被灭,落魄失机,却也只能落得这般结局!”
“而被周九郎所践踏的女子们又何其无辜啊!”
“李郎得到了他应有的报应,那周九郎呢?他的死难道不是死有余辜吗?为什么还要他人来偿还周九郎这条贱命!”
说到这里,王五娘屈膝施了一礼,言辞坚定道:“五娘虽为女子,却也想为那些被周九郎加害之人讨一个天下公道!”
“为此,王五娘愿代凶手领罪!”
柳氏在一旁急了:“阿莹,你在胡说些什么?”
这时卢凌也颇有些惊讶,道:“王五娘不必如此,回去吧!凶手我会抓,而被周九郎所害之人,我也会向圣人请奏,还她们一个公道!”
“多谢卢少卿!”
王五娘道了一声谢,便与柳氏一同离去。
卢凌始终觉得哪里不对劲,暗道:难道这个王五娘赶来这里一趟,就只是为了说一个毫不相干的傀儡戏故事?
“等等,王五娘,你怎知周九郎践踏了不少女子?”卢凌突然唤住王五娘问。
一个闺阁少女,平时极少出门,而今日发现的井底沉尸他也未对外宣扬,王五娘如何得知?
王五娘十分凄婉的一笑:“早在周九郎向我家提亲之时,我便有打听有关于周九郎的一切,他时常随其父抄家灭族,手上已染无数人鲜血,又喜寻花问柳,常夜宿青楼之中,想必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而且我派去的人也能查到,周九郎常在家中折磨并打杀婢女,女子以及奴仆之性命在他眼里连草芥都不如!”
“这也是为什么我王五娘宁可投湖自尽,也绝无可能嫁他的原因!”
王五娘说到这里,眼中泪光闪烁,犹为凄清,卢凌心中一软,也颇有些惭愧起来。
“罢了,你走吧!”他挥手道。
待王五娘离去后,卢凌再次将目光投向了慕容桓,但见慕容桓的目光还在打量着这个义庄四周,竟是盯着一根蛛丝网蹙眉凝思起来。
“你在看什么?”卢凌问。
慕容桓问:“这根蛛丝是新织而成的?”
“这又能说明什么?”
慕容桓再次看向了周九郎的尸身,问一旁的仵作:“在周九郎的尸身抬进这里来后,今日可还有其他人来到这义庄?”
仵作辛卫摇头:“我一直在这里,除了卢少卿,还有你们,别无他人来过!”言至此,又停顿了一下,“哦,还有郭、侯两家的两位夫人在外面闹了一阵,另外周九郎府中的一名仆妇也被叫来问了些话,便回去了!”
“可有问出什么来?”
卢十一郎便接道:“那郭、侯两家的夫人一直哭,说自己儿子定是被周九郎害的,死活不肯验尸,便让她们抬回去了,周九郎府中的那名老妇倒是十分冷静,问什么都不知道,道是昨夜一直在府中,未出府门,今早才听闻周九郎已死的消息!”
“那周九郎府中的其他人呢?”
“其他人都散了,这周九郎一死,府中下仆奴婢们都散了个干净,就剩下那一名老妇,还是个瞎了眼的。”
慕容桓的眸中露出几分疑窦来。
卢凌似看出了她心中的疑虑,道:“那名盲眼老妇,我已经派人去调查过了,昨夜确实一整晚都在周九郎府中,而且她行动不便,夜间宵禁之时,更加不可能在外行走!”
慕容桓点头,不再询问,而是说了一声:“若是卢少卿没有什么想问我的,那我便告辞了!”
慕容桓说完便走,卢凌突地唤了声:“等等——”
“适才是我错了,不该对你生疑,此案,你已助我画出亡者生前之貌,便已足够,之后的事情你不必管了,与苏三郎一并回苏家去吧!”
苏三郎大喜,慕容桓却有些意外,如卢凌这般养尊处优惯了的高门子弟也会向她道歉。
“好!不过,此案,我还是要为卢少卿找到凶手,而我的条件也是,当为亡者讨回公道!”
“若三日之后,凶手未现,卢少卿还是怀疑我是凶手,那么卢少卿便将我送到周侍郎的府中或是亲手将我绳之于法,皆可!”
卢凌登时愣住,许久都没有再说话,直到慕容桓与一众人离开义庄,才被一旁的卢十一郎唤醒。
“十郎,这个案子,你到底打算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