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语千夜
听到这里,慕容桓也有些惊心动魄且沉默下来,她曾经听师傅说过,这世上有几种无药可解的毒物,而冰蚕之毒便是其中之一。
也难怪他一直没有得到救治,但又很顽强的活了下来。
他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就在慕容桓沉吟之时,萧慕宸继续道:“第二次便是我萧家灭门之时,师傅再一次救了我。也便是我刚刚说的,他在圣人面前替我求了情。”
他说着,再次一笑,车厢之中陡地变得十分安静。
就在萧慕宸以为慕容桓不会接话时,她突地问了句:“那你的母亲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被人诬告为他国奸细?”
萧慕宸道:“我不知道我母亲是谁,父亲说她并非大族女子,是他在跟随我祖父在与新罗国交战之时,在战场之上见到的,她救了我父亲,两人在相处的过程中互生了情愫,我父亲便娶了她为妻。
我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便离开了我,她在走之前,还给我父亲留下了一封信,信上所言有些匪夷所思……”
说到这里,他有些自嘲的一笑。
“她说什么?”
萧慕宸顿了顿声,笑道:“她竟说,她乃白狐化身,因我父亲曾经救过她一命,所以她便来报恩,如今恩情已经报完,她便要走了。
她走的很干脆洒脱,仅留下一封信,便再也没有回来过,但就在她走后的一个月,父亲确实捡到了一只白狐,竟然也有些疯颠的认为那就是我的母亲,一直将它养在身边,这事让祖父祖母很是忌讳,也因此对我父亲很是失望,甚至是对我越来越不喜。
后来那只白狐也死了,好像是被恶犬咬死的,而我父亲顶不住家族的压力,娶了一位士族之女崔氏为妻。
崔氏不愧为大族培养出来的宗妇,端庄贤淑且很有魄力与手段,在嫁给我父亲之后没多久,很快便拿到了我萧家南梁小房这一支的掌家之权,就连我祖父都信她而不信我父亲。
但我能感受到,崔氏十分厌恶我,因我母亲的身份,她曾建议我祖父将我从萧家除名。
是我父亲的坚持,让我在萧家留了下来。”
说到这里,他再次顿了顿声,整理了一下有些不太愉快的情绪,再次看向慕容桓犹为和煦的一笑。
“那后来呢,萧家遭到灭门之祸,她是否也……”
“并无,我父亲被索元礼构陷下狱之后,崔氏便以夫妻感情不合为由向官府请求与我父亲和离,父亲也写了放妻书放任她离去,崔氏因此而躲过了我萧家的灭门之祸。”
听到这里,慕容桓心中不禁也腾起了一阵哀凄感慨,旋即便联想到自己的身世,以及她曾经梦到过的一个有关萧慕宸年少时的场景。
“萧家受刑之时,你是否在刑场上抚过琴?”她忽然问,“那一日,是否下着鹅毛大雪?”
萧慕宸眼中也立现惊讶:“你怎么知道?”
那看来她梦到的一切是真的。
“我……猜的,听他们说,你是因为写了一首诗,所以才让圣人生了惜才之心而赦免了你。”
“他们还说,你是凭美貌与才情躲过了灭门之祸……”
听着慕容桓一本正经的解释,萧慕宸瞬间红了脖子,有些尴尬的低斥了一声:“你听他们胡说八道……”
“所以都不是么?真正的原因是你师傅向圣人求了情,那你师傅是谁?”慕容桓陡地又将话锋一转,眸光嗔嗔的望向他问。
萧慕宸被这双眼睛看得有些心虚,便微移开了视线,道:“是一个得道高人,也是一个老顽童,但,我也不知其名。”
慕容桓点头道了声嗯,心下明白他并不想透露他师傅的姓名,便转移话题道:“你母亲的故事让我想到了我师傅曾经用傀儡戏给我演绎过的一则故事,叫《任氏传》,说的也是一个狐仙报恩的故事,结局也不太美好。”
“任氏传?”萧慕宸心头也微微一惊,发出疑问声。
“嗯!”慕容桓点头。
“虽然我并不知道我母亲真实身份是何人,但她确实是以任氏之名嫁给了我父亲。”
萧慕宸惊讶道,话音刚落,两人似同时想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面面相觑,却又都保持了沉默。
其实不仅如此,包括霍小怜传以及谢紫峨的故事都似曾相识。
慕容桓陷入了疑云重重的沉思。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骤然一停,车窗外传来玄羽的声音道:“郎君,萧府到了!”
“这就到了吗?”
阿姝犹为欣喜的喊道,从另一辆马车上跳了下来,就见眼前是一座虽谈不上富丽堂皇但犹为典雅的宅院,没有什么石狮麒麟作门前装饰,但几棵古树参天,绿萌丰盖,树叶摇晃间明媚的金光闪烁,感受犹为惬意。
慕容桓看到牌匾上用二王书法所书写的“萧府”二字,也沉吟了片刻,直到萧慕宸挽了她的手道:“进去吧!如不嫌弃,以后你就当这里是你的家。”
感受到善意并非伪装,慕容桓心中也骤升起一股暖意,点头嗯了一声。
却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音喊道:“阿桓,跟我回去吧!”
第49章 智怼,他的家
这一声急促的声音传来,立时便吸引了慕容桓与萧慕宸的注意力。
两人看向来人,见正是苏家的家主:武邑县侯苏庆。
苏庆的神色看上去十分焦急,还有深深的愧疚,但在看到慕容桓的一刻,又不自禁的露出欣慰之笑。
天知道他今天跑了多远的路,原本向大理寺打听到慕容桓跟随萧慕宸一起去了郭家,他跑去郭家时,郭家门房不让进,他左等右等等不到,便干脆跑到萧氏府邸等,足足等两个时辰,都没见萧慕宸回来,于是他又跑回大理寺打听,但大理寺的卢十一郎告知他,在他到来的前一刻,慕容桓便与萧中丞刚刚离开,于是他一路追赶着这辆标志着萧氏徽记的马车来到了这里。
“大伯父——”慕容桓见状,也微露惊讶。
“跟我回家好么?你毕竟是一未出阁的女郎,总不能一直在外抛头露面,这对你声誉十分不好,我知你祖母脾气不好,对你多有误会,这事我给你祖母解释,以后我定下家规,不许苏家任何人再欺负你。
你想去国子监读书,大伯父也同意,只要你想做的事情,大伯父都支持你,好么?”
慕容桓微微有些动容。
“大伯父,我离开苏家不是因为祖母不喜我,也不是因为苏家的任何一人待我不好。”
“那是为什么?”
慕容桓便让萧慕宸将一幅画像拿了出来,展示到苏庆面前:“这幅画是大伯父画的吧?”
画中少女站在海棠树下吹笛,一身半旧不新的白袍,梳着高马尾,仅露侧颜,看上去十分的英姿飒爽,又有一种悠远的神秘。
苏庆看到这幅画像也很诧异,惊道:“是啊!那日大伯父见你在海棠树下吹笛,画面很美,让我想到了你的父亲,一时兴起便作了这一幅画,怎么了?”
萧慕宸便接道:“有人拿着这幅画像,在如意楼抛尸,想要以此来陷害她,苏县侯,你知道是谁么?”
苏庆脸色骤变:“你说什么?陷害阿桓?”
如意楼里发生命案的事情今日一早便已在洛阳城传开,阿桓又一夜未归,所以他才心急如焚的带着几名家丁亲自到大理寺来寻人。
此际听萧慕宸道来,不禁悚然一惊:难道这桩命案还与阿桓有关?
旋即苏庆便想到了前天晚上,三弟苏宇跑到他的书房,看到了这幅画像,大力称赞他这幅画画得极好,道是自己也要学学丹青,便将这幅画拿了去。
见他沉思且露出不敢置信的恍悟神情,萧慕宸续道:“我听说苏家的二郎主苏鸣鹤与其夫人曾经凭着一手医术游历天下,结识了很多江湖义士以及商人,苏二夫人更是商会的首领,那么苏鸣鹤夫妇二人即便是不幸离逝,定然也会给自己的女儿留下至少一笔嫁妆,可为何苏家竟然会将她送到远离神都洛阳的庄子上,不仅扣着一名孤女的嫁妆不放,还要如此陷害自己的侄女啊?”
萧慕宸的这番话可谓字字见血,苏庆一时愧疚窘迫得说不出话来。
“苏县侯,我萧慕宸不差钱,也做不出私吞孤女财产的无耻事情出来,所以你放心,你的这个侄女,我定然会善待她,更何况她是我请来治病的医者,于我来说便是恩人。
对恩人,我是一定会涌泉相报的。”
萧慕宸似笑非笑的说完,苏庆便完全接不上话了,愣了半响,才点头赔笑连道了几声:“是是!萧中丞说得极是……”
“所以,你回去吧!若是慕容桓呆在你们苏家,那才是真正的凶险吧?”
……
苏庆最终还是无言以对,甚至无颜面对慕容桓,便带着几名家仆落迫的回到了苏家,苏老夫人见他一幅垂头丧气相,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道:“怎么了?那丫头竟然就住在大理寺了吗?她是打算从此以后就跟一群男人厮混在一起了吗?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还是个小娘子?
真是粗鄙不堪,就当我们苏家没有这个人,以后都别再管了!”
秦氏与邱氏闻言,不禁幸灾乐祸暗生欢喜。
苏庆感觉到十分无力,只道:“母亲,您说这些话,良心真的不会痛吗?二郎就留下了这一个孩子,我们苏家现在享受着二郎曾经带给苏家的荣誉以及留下来的商铺财帛,为何还要将苏家曾经的不幸而归究到一个孩子身上。”
“她是不会再回来了,也许这如了母亲所愿,但我们苏家自此以后便不会再有重振门楣之日了,母亲,将来若有后悔之时,您别怪我没有提醒过。”
苏庆说罢,便快步来到了苏宇的房间,但见他正懒洋洋的披上一件极为华贵的冰蓝色袍子准备出门,便冲过去提了他的衣襟怒问:“你为何会拿着我所画的阿桓画像去陷害她杀人?三郎,你现在到底在替谁做事?”
“父亲一生都在为国尽忠,最后不惜战死边疆,也要证明我们苏家的清白,他一直教导我们克己守礼,不要贪恋权势,也不要攀附权贵,今日紫蟒玉带春风得意之人,很有可能明日就会下狱,这些道理你不懂吗?”
“大兄,你在说什么呢?我替谁做事?我一直在替苏家守财,为苏家做事,难道指望着你那一点微薄的俸禄来养活苏家吗?”
“你有没有拿我画的画像去陷害阿桓?”苏庆再次问道。
苏宇竟理直气壮的回道:“没有,我为什么要去陷害她,我吃饱撑着!”
苏庆问不出答案,便只得离开了苏宇的房间,一个人忧心忡忡起来。
……
萧家府邸虽然外面看着朴实无华,里面的布局竟让人有如置身于一幅山水空蒙的自然画卷之中。
假山池水,牵藤引蔓,有各色的鸟儿飞翔其间,偶尔还能见到猫儿上跳下窜。
一种生机勃勃的气息扑面而来。
“萧中丞,你的家里好美哦,住在这里,每日与这些小动物为伴,心情也一定会很好吧?”
正说着话时,一只彩色的鸟停在了他抬起的手掌间。
“这只鸟好漂亮,好可爱!”
“它叫火凰,是我师傅送给我的第一件礼物,包括那只猫,还有一只狐狸,师傅每来一次,必会送我一件礼物,都是小动物。”
“哈,萧中丞的师傅真是一个有趣的人!”阿姝感慨了一句。
萧慕宸含笑点头:“是,很有趣的人,他说过,若是庙堂之争累了的时候,就多看看这些飞鸟走兽,有助于延年益寿!”
“真的吗?那我以后也要多看看!”
慕容桓注意到,萧慕宸今日的神情状态与以往截然不同,从前只感受到他的笑不过是虚伪的装饰,是为了掩饰他内心的真正情绪,而这一刻,他才是真正放松的,也是发自内心的欢喜愉悦。
所以,他的师傅其实是在利用这些飞鸟走兽来帮助他净化内心的孤寂与仇恨,让他真正的感受到快乐,从而来控制冰蚕寒毒的发作吧。
他的师傅到底是谁?
为何行事风格与她那位在桃源村的师傅如此相似?
萧慕宸将慕容桓带到了靠南边的一座院子,院门上写着“清心院”三个字。
一名中年男子与一名中年妇人一同走了出来,向萧慕宸行了一礼。
两人看上去都十分友善,那妇人更是看了慕容桓一眼,一脸喜悦道:
“郎君,你回来了!”
萧慕宸点了点头,对慕容桓道:“这两位是陆叔与宁姨,也是我萧府的管家,以后若是有任何需求,都可以跟他们二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