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语千夜
“早在来俊臣将子城带到宣政殿见朕的时候,朕看到那封指证他谋反的密信字迹,便已知此信并非子城所写。”
“同时,子城也在这封信上给朕留下了一些信息。”
说着,她命上官婉儿再次拿来了那封信件,就见那封信件的背面写着“永淳二年,军饷失窃,另有隐情”这十二个字,这几个字力透纸背,又不失隽秀之美,这才是真正的萧慕宸的字迹。
看到这一幕,鬼面人有些愕然的傻了眼。
“什么意思?难道红线藏在你萧府中的密信,也早就被你发现了么?”
萧慕宸便看向了鬼面人,答道:“不错,我们既然能窥见红线的梦境,又岂会不知她将真正的密信放在了哪里?你们想要以一封假的密信来引开我们的注意力,现在想来,是不是有些自欺欺人,可笑了?”
提到窥见梦境这几个字,鬼面人有些自嘲的苦笑了起来:是了,这催眠窥梦之术,本就是他偷学师傅的本领,师傅原本不愿意教他,怕他走上邪道,但他还是偷偷的学会了,而即便他学会了,也依然不如他那个师兄,如今就连他所教的弟子都更胜他一筹。
“原来如此,原来这些日子以来,是你们一直在演戏骗我?”
他恍悟又揶揄的笑道。
萧慕宸仍旧正色道:“永淳二年的那一批军饷被劫,是你与魏王所为吧?”
“还有永淳元年的那一场饥荒,朝廷发往山南州的振灾粮食运到灾民手中时,便已所剩无几,那一年无数的百姓因为无粟米充饥而卖儿卖女,甚至易子而食,那些粮食也是你们一层一层的剥削,收刮进了自己的粮仓,不是吗?”
这句话,他不仅是问魏王,问鬼面人,也是问王成义,还有一些从地下钱庄里押出来的官员、商人。
看到这些被押送出来的官员、商人,武承嗣与鬼面人的神情再度大变。
王成义已是吓得泣不成声,连连磕头。
武承嗣却是厉声喝道:“萧慕宸,没有证据的事情不要乱说!”
“没有证据的事情我当然不会说,我说的就是大理寺所留下的这些卷宗。”
萧慕宸说罢,已让手下的内卫搬来了一箱卷宗,“这些卷宗里记载的都是那两年所发生的事情,而那两年因为粮价上涨、饥荒、赈灾粮食被官员贪污,送往边境的军饷被劫,成千上万的百姓因此而丧命,还有那些在边境作战的将士们,因军饷迟迟未送到,粮食短缺,吃不饱穿不暖,与吐番的一战败得惨烈,死伤无数。”
“这些事情,你们真的能忘得了吗?不觉得良心有愧吗?”
王成义更加羞愧的伏首。
“还有你们,将这些无辜的女子视为玩物,可有想过你们自己也有家人,也有姐妹,女儿,倘若有遭一日,你们的家人遭此劫难,你们又会作何感想?”
“萧慕宸——”武承嗣蓦地一声打断,“别再血口喷人,你说这些事情,有人证吗,仅凭你拿的这些卷宗出来,就能将脏水全泼到我们身上了吗?”
“我当然有人证!这些无辜的女子,这座白马寺里的所有佛僧、还有你们所谓的地下钱庄里的所有人,皆是人证!”
萧慕宸说到这里,转向了鬼面人:
“还有你贺兰敏之!
你偷窃军饷,与那些官员勾结剥夺赈灾粮食,逼使那些贫民百姓卖儿卖女,又将这些年幼的孩子们买来进行惨无人道的残酷训练,最终选出优胜者作为你杀人以及窃取世家豪强隐私的工具,做下这些天理难容的恶事,你难道不怕遭天遣吗?”
当贺兰敏之这个名字被再度提起时,殿中顿时响起一阵骇然的惊叹之声。
女帝也骤然变了脸色,面上如阴云密布。
武陵越亦是神情波动,看向了鬼面人。
“贺兰敏之?你是贺兰敏之?”
“贺兰敏之不是在二十年前就于流放途中用马缰自缢而死了吗?”
虽说是自缢而亡,但大家心里都明白,这定是圣人的意思,是圣人派人去秘密处决了他。
怎么死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本该已经是个死人!
在众人的惶惑骇异甚至是忧惧声中,贺兰敏之突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陡地揭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面目全非狰狞着的脸,恶狠狠的看向女帝。
“萧慕宸,你口口声声说我做的这些事情天理难容,那么她呢?这个女人所做的事情就不该遭到天遣吗?”
贺兰敏之说着,指向了女帝。
“她为了独占高宗皇帝的宠爱,以骨醉这等残酷的刑罚诛杀王皇后与萧淑妃,我母亲与妹妹是因她的要求才来到洛阳,可她却因为她们二人得到了皇帝的宠爱,就毫不留情的杀了她们。”
“还有我,我有什么对不起她的?她凭什么要抹杀掉我的一切?就为了她自己的名声?”
“她为了稳固她的帝位,利用酷吏杀了多少人,你们难道心里没有数吗?”
说到这里,贺兰敏之又看向了萧慕宸。
“就是你们萧家,不也是死于酷吏之手吗?”
“还有你上官婉儿!当年高宗皇帝自己想要废后,你父亲不过是应了高宗皇帝之意拟下诏书而已,她便杀了你们上官家满门,你难道心里就没有恨吗?”
上官婉儿脸色大变,微有些惶恐的看向了女帝,垂首道:“圣人对臣有知遇之恩,臣又岂会心中有恨?”
“哈哈哈……说的真好啊!一句知遇之恩,就能让你们忘了灭门之仇,可真是忠心感于天地啊!”
“就因为她现在是皇帝,所以她所做的一切就对的吗?我做的这一切是十恶不赦,她做的那些事情难道就不是恶了吗?”
“你说那些贫民女子的命也是命,她们何其无辜,那我呢?我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他指向自己的脸,厉声反问,“凭什么我要遭受这一切?”
第96章 红线的背叛,最终对决
贺兰敏之一句接一句的质问,仿若惊雷一般在众人耳边炸响。
而女帝的沉默更是令这座大殿之中的人诚惶诚恐起来。
“君待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是自古以来的儒家教义,贺兰敏之,你贪污受贿在先,又曾玷污长安城中无数女子在后,圣人将你发配流放,这本就是你应得的报应惩罚!
“你不甘心,却还要将自己所遭受的一切又强加于他人身上,以他人的痛苦为乐,以凌虐这些女子来发泄你心中的仇恨,你的所作所为已是罪大恶极,你有何无辜?”
大殿之中便连李多祚将军亦义愤填鹰的指责道。
“圣人,臣恳请就地诛杀此人!”
此刻女帝眸中隐忍的怒气也似到了极致。
“李将军,拿下他!”她终于也下令道。
而贺兰敏之却是一拂袖,扣着武承嗣的脖颈倏然退到了一边,也便是这刹那间,殿中似有一阵强烈的劲风掠过,使得一众人尽皆骇惧的打了个寒战,又在这时,殿中响起他森然的大笑:
“哈哈哈……想要诛杀我,就凭你们这些人?”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得武承嗣有些猝不及防,万未想到这个男人临到最后关头,竟然还将矛指向自己人。
“贺兰敏之,你要干什么?”他惊恐的叫道。
“干什么?魏王,你太懦弱了,若不是你的优柔寡断,我们早就成功了,你却迟迟不肯下手杀了这个女人,才让他们有机可趁!”
他说着,目光扫过众人,又转向萧慕宸:
“你们只知这白马寺的地下钱庄里做着一些见不得人的买卖,可知我早已在这下面埋好了火药,很好,今日来了这么多人,那便与我一同陪葬,黄泉路上也甚是热闹,你们觉得如何啊?”
听到火药二字,殿中再次响起一阵阵惊惧的喧嚣,已有数人甚至包括武承嗣带来的千牛卫、白马寺的武僧都急急的朝着殿外奔去。
武承嗣更是吓得惊惶失色,厉喝道:
“贺兰敏之,你疯了!”
武陵越亦担忧的望向了自己的父亲。
此时此刻,已然顾不得谁对谁错,在生死面前,所有人都在做出第一反应的选择。
那就是逃亡!
“看,这就是人性!所以,萧慕宸,你摆这些证据有用吗?你查出了白马寺地下钱庄里所做的一切又如何?”
“你想要为这些无辜的女子讨回公道,甚至想要为那些饿死的灾民、战亡的将士们讨回公道,你费尽心思的布局撒网,做了这一切又能换来什么呢?”
“生死面前,没有人会在意你所说的这一切,人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求生!为了生,什么忠孝仁义、感情皆可抛弃!”
“谁会在意你?谁会在意你所做的一切?”
他一声盖过一声的揶揄嘲弄,说完之后,又似大快人心一般看着殿中一群噤若寒蝉又呆若木鸡之人。
他蓦地将手朝女帝一指:
“倘若你们谁能杀了武曌这个女人,也许我会改变主意,让他生!”
这一句话又令得大殿之中的人一阵躁动,一种诡异而紧张的气氛在众人的心中蔓延。
有的人似乎已经开始思量着作出选择。
武承嗣却是大叫着:“你真的疯了!快放开我!放开我!”想要逃出天王殿。
贺兰敏之似乎窥见了他的心思,冷笑道:“逃出这座大殿也没有用,你应该知道这个白马寺下面就是我们所共同创造的地下钱庄,是这洛阳城中最大的洞天福地。只要火药一点燃,这整座白马寺都会跟着一起消失。”
“父亲,你到底和这个疯子一起做了什么?”
这时的武陵越已忍不住痛心疾首的大叫了一声。
所有人都已处在绝望的惊慌之中,但贺兰敏之却发现萧慕宸的面色一点也没有改变,还是那般从容,好似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你为什么不怕?”他问。
“我为什么要怕?”
就在这时,殿中突地响起了一阵笛声,笛声清越,如泉水叮咚,涓涓细流一般淌过,渐渐便抚平了人内心的恐惧。
一道清泠的声线在众人耳边响起。
“大家都不要害怕,若真有火药,或者说,他真的想要毁了这座白马寺以及地下钱庄,你们也活不到现在了。”
“他是在恐吓你们,想要借你们的手弑君!”
弑君二字顿时令众人惊醒,猛打了一个寒战。
贺兰敏之脸色骤变,寻着这道声线看向了正向这边走来,且与萧慕宸并肩而立的少女。
慕容桓!
又是这个贱婢!
“你还想对我使用催眠术吗?”贺兰敏之冷笑,“论起这催眠入梦之术来,我可是你的师叔,所以你休想用此话来蛊惑欺骗我!”
“我没有蛊惑,也没有欺骗,你看看她是谁?”
在慕容桓的素手指引下,贺兰敏之看到一个红衣的女人走进了大殿。
这个女人柳眉细目,如同一只狡黠妖艳的狐狸一般,双目含情,有时又露出几许楚楚可怜。
这个女人正是他的好徒儿红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