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语千夜
这时,慕容桓走上前来,突然问道:“那个叫轻红的郑家使女呢?”
捕快的脸色陡地一变:“不知道,我们一出大理寺,那丫头就说要与崔四娘子同乘一辆马车,但走到半途中,她又说要下去一下,崔五娘子催促着司直赶紧将她送回家,于是司直就没管那丫头了,可刚走没多久,就出了这事。”
卢凌问:“你是怀疑那个轻红便是凶手?”
“这还不明显吗?”萧慕宸道,“昨晚也一直是轻红与崔映同住一间房,也只有轻红能在更漏上做手脚。”
卢凌立即反应过来,命令道:“还不快将此人立即抓回来!”
“喏!”
捕快们离去,慕容桓与萧慕宸及卢凌迅速的赶到了案发现场,就见街道上已然聚集满了人群,数十名捕快将一辆马车围在中间。
人群熙熙攘攘、嘈杂议论声不断。
萧慕宸让玄羽开道,分开了拥挤的人群,两人来到马车前,也打开了车帘来看,就见崔映胸口上果然插着一支她平时所带的发簪,瞪大着一双眼,前倾着身子,斜卧于马车中,血正汨汨的往外冒,而崔映的双手便握在那支发簪上,放大的瞳孔中皆是不敢置信。
很快崔家的人也赶了来,见此情形,又是一番喧闹,指责咒骂声不断。
慕容桓却是再次打开了那名蒙面男子给她的画卷,仔细观察起上面的每一个符号以及每一幅画面来。
大约半盏茶的功夫后,萧慕宸看到她眸中终闪烁出了悟的亮光。
“看明白了?”他问。
慕容桓点头:“这才是名卷莺莺传里真实的故事,我大概知道凶手是谁了?只是,将这个故事的真相公诸于众,让恶人得到惩罚,却是他们的心愿!”
说罢,她对周边围观的人群高声喊道:“我知道你们在此,倘若我将这幅画卷里的故事真相道出来,你们是不是就可以停止杀戮了?”
“我知道你们下一步要杀的人是崔颖,但若是崔颖犯下了这些罪孽,那便让大理寺来断这桩案件。”
第115章 当众揭露真相
“什么意思?她的意思是杀害这位崔五娘子的凶手此刻就藏在我们这些人群当中吗?”
街道上再次掀起一阵喧嚣的浪潮,有不少人已害怕起来,想要逃开,但被街道林立的衙役们挡住了道路。
慕容桓便在此刻回道:“诸位不用害怕,凶手并非凶神恶煞乱杀无辜之人,我先给大家讲一个故事,让诸位来评一个公道!”
她说着,向萧慕宸暗示了一个眼神,萧慕宸也将玄羽叫来,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之后玄羽便派人匆匆离去。
“这个故事要从一个明艳清丽的小娘子救了一位流浪街头的小乞丐说起,因为父亲早逝,她与自己的养母一起相依为命,靠着卖豆腐为生,小娘子名莺莺,自幼便心地善良,同情弱小,有一日,她在街边遇到一位快要饿死的小少年,便将他捡了回去,每日给他喂食,给他缝制新衣,还将自己与母亲一起卖豆腐积攒下来的银钱,为他凑齐束修,让他去上学。
在少年的眼中,这位爱笑的女郎便如同神明一般的存在。
他也一直默默仰望着这个爱笑的女郎,以为这份并不算富裕却很温馨的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可未想到有一天,有位大户人家的夫人突然收了这位小娘子为义女,而因为那个夫人一等士族的身份,莺莺成了他无法企及的所在。
他也以为莺莺从此以后便会过上衣食无忧甚至高高在上的贵女生活,可未想到有一日,他亲眼看见莺莺遭受到了许多衣着光鲜表面柔善的贵女们的欺凌,这些贵女们会在那位夫人面前,与莺莺佯装好姐妹,而私下里却对她经常拳打脚踢,且百般羞辱。
少年起初也会帮着少女反抗,但因为他的弱小无能为力,却遭到了那些贵女们更为疯狂的报复。
这些贵女们不仅找了一些强壮的小厮对其殴打,甚至还丧心病狂的弄瞎了少年的一双眼睛。
而莺莺为了少年不再受欺凌,对她们苦苦哀求,甚至愿意当牛做马为奴为仆,只为消除这些贵女们发泄在少年身上的怒气。
后来这些贵女们似乎也觉得折磨一个瞎子无趣了,便又将欺凌的乐趣转移到了少女身上。
只要收养她的那位夫人对莺莺越好,这些贵女们私下里便欺凌她越深,甚至还威胁她,不能将这一切告知那位夫人,否则就会让她的养母与弟弟一起消失于世间。
于是,莺莺将自己所遭受到的一切羞辱与委屈全都咽进了肚子里,为了保护自己的养母以及那个捡来的弟弟,在面对那位夫人的询问时,一直是笑语嫣然,表现出了自己最美好的样子,让人看不出任何破绽,甚至对那位夫人说,诸位姐妹们对她都很好。
直到有一日,那位夫人给她相了一位容貌端秀颇有才情的书生,想要让他们二人结为夫妻,也许对这位夫人来说,这便是她为自己的女儿所挑选的最好的一桩婚姻,她甚至让自己娘家的侄女去牵线撮合,
可是莺莺并不喜欢那位书生,她也知道那书生并非真心对她好,但为了不让那位夫人失望,她一直与那位书生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却未想到,那书生与郑家的女郎竟然串通在一起,将她骗到了刺史府,想要将她当作玩物一般送给那位新上任的刺史。
不过让他们二人没有想到的是,新来的刺史并非是如他们一般的禽兽之辈,他是一位年轻的将军,在看到无助的少女以哀求一般的眼神望向他时,这位将军心软了,并没有作出过分的举动,反而派人将莺莺送出了刺史府,并告诉她,如果再遇到他人欺凌了,可以去寻他。
但莺莺并不敢将自己的遭遇告知这位将军,而这位将军却在一次跟踪莺莺的途中时,也看到了她被欺凌的场面,于是,这位将军给了这些贵女们一些教训,原以为自此以后,这些贵女们便不敢再欺辱莺莺。
然而,让这位将军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偶然出手相助只会让这些贵女们变本加利。
出于怜惜,也或许是对莺莺的一见钟情,这位将军给莺莺的养母家送去了一些聘礼,说愿意娶她为正妻。
莺莺答应了这位将军的求娶,便等着这位将军按约定的日子来迎娶她,不过,让她失望的是,这位将军并没有守约到来,因为他的家里也出了一些事情,他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失了约。
也便是这最重要的时刻,那些贵女们以谎言将莺莺欺骗了出去,她本以为自己等来了迎娶她的将军,可却没有想到是一群灭绝人性的恶匪。
这些恶匪不仅毁了她的清白,还在那些贵女们的要求下,剜去了她的双目,砍了她的双手双脚,让她像人彘一般受尽折磨而死去……”
说到这里,人群中陡然一静,传来阵阵唏嘘与不可置信的愤慨之声。
“是谁这么恶毒,竟干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有人不禁发出质问。
卢凌与卢十一郎也是满面震惊。
慕容桓又将目光扫向了众人,继续道,“当那个少年找到她的时候,她已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却也是硬撑着这口气,等到他的到来,跟他说了一句,让他好好保重自己,不用为她复仇,我说的对吗?”
“还有那位承诺要迎娶她的将军……”
慕容桓话说到这里,不知何处传来一阵凄厉的爆哭声:“别说了!求你们别再说了……”
人群中再次传来一阵不安的躁动,有人不禁低声问:“谁啊?是谁在哭?”
慕容桓与萧慕宸便寻着声音来到了路边的一座茶肆,就见崔大夫人正扶着一婢女的手,倚在茶肆门前,捶胸顿足的痛哭流涕。
也许是太过撕心裂肺,崔大夫人已然哭得发出不一点声音,就这般软倒在地。
“夫人——”
慕容桓跑过来搀扶,就在这时,一位俊秀的少年从茶肆中走了出来,他手中抱着一把七弦琴,正是那个盲眼琴师。
“夫人,今日的这一出戏,你觉得还好看吗?”
慕容桓惊讶的望向了这位琴师,问:
“你想为莺莺报仇,为何将崔大夫人也引到了此地?”
少年一声凄凉的苦笑:“如果不是她最开始的抛弃,或者说,如果不是她为了弥补心中的愧疚,到蒲州去找她,她又怎会遭受到如此不公的命运?
我们明明在一起生活得挺好的,哪怕日子过得清贫了一些,但至少邻里和睦,那些淳朴的叔叔婶婶们都对我们还好,可就是因为她的到来,才将我们原本平静的生活全部打乱了……而这一切最开始的起源都是因为她,是她带来了一群恶魔!”
第116章 解谜,再布杀局
崔大夫人更是痛心得猛吐出一口鲜血。
“阿娘——”
这时,崔茵与崔承轩皆赶了过来,不仅是他们二人,崔氏大房与安平房许多人以及郑家的人都赶了过来。
宣仁大街上一时变得人影乱乱,十分拥挤不堪。
四周的议论声更是如潮水般袭来。
“什么意思?那位莺莺娘子竟然是这位崔大夫人的女儿吗?难道崔大夫人便是这故事中的那位夫人,那么以如此残忍手段欺凌并杀害莺莺的那些贵女们又是谁?”
有人发出质问,便也有人立即反应过来作出回答:“这还猜不出来吗?崔大夫人三年前带着一众崔氏的妇人小娘子到蒲州去暂住过一段时间,那些贵女们必然便是她带去的小娘子了。”
“那便一定是崔家的小娘子了,所以这两日郑家八娘与崔家五娘离奇死亡,便是因为她们作恶多端,杀害莺莺,遭到了上天的惩罚,罪有应得!”
“对,是她们活该、罪有应得,那位莺莺娘子死得这么惨,她们这般死法,还真是便宜她们了!”
人群中有一名汉子慷慨激昴的高喊着,旋即又引来了一大片的附合声与群情激奋。
慕容桓知道这是有人故意在制造舆论风向,她将目光再次投向了盲眼琴师,问:“今日卯时二刻,是你将我引出大理寺,给我的这幅画卷吧?你冒着张生之名故意接近崔颖、甚至通过崔颖的举荐来到崔大夫人身边,就是为了将这个残忍的真相告知崔大夫人吗?”
少年笑道:“不错,小师妹,你没有让我失望,我并不擅画,只不过是以我的方式,简单的勾勒了一下这个故事的大致经过,竟能被你一一解读出来,你确实如师傅所说,天赋异禀。”
提到师傅,慕容桓心中总有些柔软怀念:“你是什么时候拜入师傅门下的?又是什么时候遇到莺莺?”
“遇到莺莺是七年之前,至于正式拜入师傅门下,是三年前。”
七年前,竟然又是高宗皇帝驾崩、章怀太子李贤死的那一年。
“那便是在莺莺死了之后,你才跟着师傅学艺,你比我入门晚,为何唤我师妹?”
“我比你年长!”少年戏谑般的答了一句。
慕容桓一时语噎,便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下去,转而问:
“你现在的这张脸,并非你本来的面目吧?否则如何能取得崔颖的信任?”
“是!”少年毫不掩饰的回答,“这是张生的脸。”
“那么真正的张生是被你杀了吗?”
慕容桓问到这里,少年便是一笑,竟道:“我从来都没有真正的杀过人。”
“但你会布局利用他人杀人,不是吗?”
慕容桓反问了一句,接着又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郑舒晓身边的那名使女轻红是你这边的人吧?不管她是被策反,还是他人冒名顶替了真正的轻红,却是你设局,在郑舒晓死后,让我们到郑家去找到了知道当年真相的轻红,轻红怕被郑夫人灭口,所以我们将她带到了大理寺。
之后你又让人给我们送去了即将要杀崔映的傀儡娃娃,将我们引至崔家,并将崔映也带到了大理寺。
轻红与崔映昨晚同住一间房,看似巧合,却实际上全在你的计划之中,昨夜你用笛声给我们催眠的同时,轻红便在房间里点燃了可使人产生幻觉的迷香,再加上你的笛声,便可使崔映原本紧张畏惧的神志变得更加脆弱不堪。
她因为做下的恶事,惶恐之中便似进入了一场身临其境的噩梦,再次看到了莺莺被她们害死的情形。
其实轻红完全可以在大理寺中便杀了崔映,但你们为了营造出定时杀人的诡异氛围,扰乱人心,又让轻红在更漏上做了手脚,使其漏沙少了一刻的时间,所以当崔映从噩梦中醒来的时候,她便以为辰时一刻已经到了。
因为噩梦的恐惧,她认为大理寺已不安全,便想要尽快的逃离这个地方,却不知真正的陷阱设在了她离开大理寺逃往思恭坊方向的宣仁大街上。”
说到这里,慕容桓走到了崔映的马车旁,从马上的身上拔出一枚极细的银针来,马儿再次发出一声焦躁的嘶鸣,但在卢十一郎的安抚下,又渐渐趋于安静。
慕容桓续道,“这枚银针,应该是轻红在下马车时,趁你们不备,刺到马身上去的吧?银针上有使马儿发狂的药物,不过不会立刻发作,而且药效也会发散的很快。”
“当轻红以出恭的理由下了马车后,崔映又催着卢十一郎赶紧将她送回崔家,马被鞭笞了之后,药效彻底发作,马便发了狂的狂奔,而崔映在马车中受惊更加以为是莺莺的鬼魂在报复她,便拔了头上的发簪四处乱刺,却因为马车的颠簸不稳,她在一阵失措的乱刺之中身子前倾,自己撞到了发簪之上。”
听慕容桓说到这里,人群中更是一阵唏嘘。
少年不自禁的轻声一笑,接道:“如此说来,杀死崔映的人是她自己,与我何干?”
“这难道不是你布的局吗?包括郑舒晓之死,街上胡商的争吵,卖鸡蛋的小贩将一萝筐的鸡蛋打碎在地上,还有卖毛竹的大汉,这些人其实都是你安排的吧?”
“就算这一切都是事先布好的局,你又如何肯定,这个局就是我所布下?更何况,我并没有亲自动手杀她们。”
少年这一问,慕容桓心中微有些怔住了,这个少年确有杀人的动机,可郑舒晓与崔映之死从表面上来看,确实都是一场意外,只要这个少年咬死不承认,那么这两桩命案便算不到他头上。
而且从另一方面来说,这少年也是曾经被欺凌的受害者。
慕容桓再度看向了他的一双眼睛,漆黑的双瞳中透着无尽的痛苦与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