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牵丝偶
见两人同时露出惊讶的神色,吕如卉神色坦然:“我的病……时常会疼痛难忍,大夫开的药没有效果,也是没有别的办法,才寻来了石浆止疼。”
她顿了顿,又继续说:“之前其实并不会这样,但是最近喝了石浆后身体却会僵住不动,过两三个时辰就会恢复的,真的不会被冻死。”
她明显是在解释给陈慧听,陈慧一直沉默。
阿缠却出声提醒道:“如果你继续喝,这样的情况恐怕会越来越严重,直至最后……身体彻底僵化。”
人类总是对这些违反他们常识的东西很好奇,可许多东西对人而言,比毒药还危险。
阿缠有些担心她是被人骗了。
谁知吕老板却语气轻松道:“我知道的,买杯子的时候,卖家已经告诉过我了。无论喝不喝石浆,我都会死,这样的死法至少好看些。”
阿缠一时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吕老板言语中透露出的消息,她这病恐怕是并无医治的法子了。
喝了石浆等同于饮鸩止渴,可不喝,就只能痛苦的熬着。
“你怎么……从来没有说过?”陈慧喉中发堵。
之前她只觉得吕如卉身体不好,以为是和阿缠一般,直至今日才知道,她是命不久矣。
昨日,她们还约定来年夏日去吕如卉的庄子上避暑,她的身体真的能撑到那一日吗?
吕如卉扯了扯唇角:“抱歉慧娘,我之前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你这样多久了?”
“有几个月了。”见陈慧情绪低落,她竟然安慰道,“没事的,其实喝了石浆后,我就与常人一样了,不疼不痒,感觉挺好的。”
“你不打算将生病的事告诉你爹娘吗?”她知道吕如卉父母健在,上面有两个兄长,还有一弟一妹。
吕如卉语气平淡:“还是不说了吧,因为我突然和离,他们正与我置气,我已经很久没有回去了。”
阿缠看得出,这位吕老板心中,大约藏着许多苦闷之事。她与对方不算熟悉,不好继续留下来听她们说话,便借口回屋休息,先离开了。
回了房间后,阿缠洗漱后换了衣裳,扑进了暖融融的虎皮褥子中,摸出枕边放着的话本看了两页,恍惚间睡了过去。
睁开眼,她发现自己又进入了熟悉的内视状态。原本锁在身上的六条黑色锁链,如今只剩下三条。
更准确的说,是两条半,脖子上的那条链子碎了一半,摇摇欲坠的,上面不时还飘走几个看不懂的符文,可惜这不是真的锁链,没办法扯下去,只能暂且忍着。
她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左后腿上的链子发出哗啦的响声,她转过头去看,那锁链先是绷直,然后彻底碎掉。
如今,除了脖子上这根半残的,就只剩下右后腿上的链子了。
她有些好奇,锁链全都碎掉之后,到底会发生什么?在她身上种下锁链的人会出现吗?
就算如她猜测那样,是阿娘也没关系,至少告诉她一个理由吧?
阿缠觉得她内视的时间很短,可是睁开眼时,外面的天竟然已经亮了。
她躺在床上,下意识摸了摸额头,没有发热,身体也没有不舒服,就是有些饿。比起上一次,她的情况似乎变得更好了。
这实在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阿缠穿上衣服就迫不及待地往外跑,边跑边喊:“慧娘,我要喝丸子汤,还有包子。”
陈慧的声音从灶房里传出来:“没有包子,今天只有葱油饼。”
“好吧,那我要加一个鸡蛋。”
不多时,陈慧将肉丸汤和加了蛋的葱油饼端了出来,肉丸是她之前做好的,放在外面冻上,取用更方便。
两人回到房间中,阿缠用汤匙捞肉丸吃,吃了一个才忽然想起来问:“吕老板呢?”
“今早起来的时候就离开了,这会儿应该在收拾铺子呢。”
“她的身体都这样了,还不忘记开店?”阿缠不太能理解对方的想法。
“大概是因为开店对她来说,比应付家里人要简单得多。”
想起昨天晚上,吕如卉和她说的那些往事,陈慧忍不住叹息。
吕如卉的这桩亲事,是她强求来的。
原本与柳相泽有婚约的是她妹妹,后来婚事生变,家中不愿意她妹妹嫁到柳家。
她爱慕柳相泽,知道妹妹婚事不成,便逼着父母同意让她顶替妹妹的婚约嫁了过去。
她成亲的时候,柳相泽不过初入官场,如今却已经是鸿胪寺卿。
在旁人眼中,她这段婚姻中唯一能称之为遗憾的,大概是没能留下子嗣。
即便如此,柳相泽也没有纳妾,而是从族内过继了一个孩子。
他们的日子偶有磕绊,却也算和睦。她以为,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
直至今年,她的妹妹守寡归京,一切都变了。
无论是她自认为与她感情甚笃的相公,还是她悉心教导过的孩子,都变成了陌生的样子。
偏偏所有人都觉得,错的那个人是她。
在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之后,她不再试图与人争辩对错,而是选择了和离。
陈慧能看得出,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她努力想要释怀,却还是失败了。
有些心结,连死亡都无法让人放下。
“多陪陪她吧。”阿缠说,“石浆对人的影响很大,她继续服用的话,怕是过不了正月。”
“我知道了。”
见阿缠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己,陈慧笑了笑:“不用担心我,生离死别,我已经看得开了,如卉……也早已接受了。”
第135章 我的日子不好过,你也……
进入腊月之后,日子好像越过越快,转眼到了腊月十八,距离过年也只剩下十几日了。
虽然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家中只有两个人,慧娘还要准备一堆年货,不过阿缠只会吃,所以她从不发表反对意见。
这天上午,陈慧去天街取两人在铺子里订做的新衣裳,阿缠留下来看店。
送走了两位来买香炭的客人,她就见隔壁的吕老板捧着一个香炉快步进了店中。
她进门便说:“季姑娘,我想买些香粉。”
“我这里香粉有许多,吕老板想要哪一种?”阿缠问。
“随意选一种味道清淡的就好。”
听她这样说,显然买香粉不是用在自己身上的,阿缠不由看向她手中的香炉:“吕老板买香粉是为了试香炉?”
吕如卉见她看过来,便将手中的香炉放到了柜台上:“刚收来了一个香炉,我瞧着像是虞山炉,听闻用虞山石做的香炉燃香之后烟气如云霞久聚不散,我便想要试试。”
“这么神奇?”
阿缠倒是知道虞山,在大夏境外,但并不知道这座山上的石头做成香炉还有这种效果。
“我也是听人说的。”
“那我可要好好开开眼,这香粉就不必给钱了。”
阿缠取了香粉和全套打香篆的工具给她,两人来到桌旁坐下,只见吕老板不疾不徐地倒入香灰,用灰压压平,然后放上香篆再放入香粉。
等香粉将香篆填满,她将香篆取下,便出现了一个与香篆一模一样的完整的福字。
阿缠递过点燃的线香,她用线香将福字篆点燃,然后盖上香炉。
两人盯着瞧了一会儿,就见香炉中有丝丝缕缕的烟气升腾,那烟气升至香炉上方后竟然真的不散,不过片刻,像真的聚齐了一片如云般的烟气。
“还真的如书中说的一样,好神奇。”吕如卉脸上满是惊喜,阿缠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好玩的香炉,两人盯着看了半个多时辰,直到香粉烧完,才移开目光。
“这样的香炉市面上能买到吗?”阿缠有些动心。
吕如卉摇摇头:“怕是很难,我也只是在书中见过,这大概是捡到最大的漏了。”
“那吕老板打算卖吗?”阿缠期待地问。
吕如卉摇摇头,解释道:“我父亲喜欢香,我打算将这香炉送给他。要过年了,这大概是我送他的最后一份年礼,总要贵重些。”
听她这样说了,阿缠就不好夺人所爱了。
第二日,阿缠见隔壁到了巳时都还没有开门,便问陈慧:“慧娘,今日隔壁怎么没开门?”
“她今日要去父母家,大概过了晌午才能回来开店。”
吕如卉的身体每况愈下,她还不肯告诉家人,陈慧便让她出门的时候和自己说上一声,免得真的出了什么事没人帮忙。
昨晚离开之前,她才将要去父母家的事告诉了陈慧。
阿缠失望地趴回柜台上,和陈慧说:“昨日吕老板收了个香炉,可好玩了,可惜她要送给她爹,不然我就能买下来了。”
“你都买了多少好玩的东西了,二楼都快放不下了。”
“这个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陈慧斜她一眼。
“这个特别好玩!”说完后,阿缠又感叹一句,“吕老板可真厉害,一桩生意能赚那么多银子,可惜她不肯卖。”
两人聊着吕如卉的时候,她已经来到了吕家。
吕家在京城并不起眼,但家中三代也都中过进士,虽然官职都不高,却也当得起书香世家的称呼。
吕如卉的父亲如今是翰林学士,他在这位置上呆了十几年,未来很多年,怕也不会有什么变动了。
吕如卉走入吕家大门,身后的家丁帮她搬着带来的礼物。她轻车熟路地走向正院,听闻今日全家人都在,她心中还想着,倒是能够一次性见个齐全了。
她才刚进门就听到了热热闹闹的说笑声,等引路的家丁喜滋滋地告诉屋里人大姑娘回来的时候,那笑声戛然而止。
吕如卉迈步进了正堂,她抬头看过去,母亲腿上盖着毯子,气色不大好,可能是生病了。
小弟站在父亲身前,父亲似乎正在考校他学问,二哥在嘲笑小弟。吕如馨坐在二嫂身旁,正在与她说话。
一家人其乐融融。
“你还知道回来!”吕父见到大女儿进门,重重放下手中茶盏,面色沉了下来。
“女儿见过父亲母亲。”吕如卉恍若未闻,上前与父母见礼。
吕母冷哼一声:“想见你一面可真是难。”
“是女儿的错。”吕如卉道歉,随后又看向吕母:“母亲今日气色不大好,可是病了?”
“等你想起来问我,为娘早就病死了。”吕母一点好脸色都没给吕如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