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牵丝偶
“你打算去哪儿?”
“早些年就该回老家了,可是心里一直舍不得夫人,一直拖着,以前夫人还说让我留下来养老,谁知会突然生了这样的变故。”孙妈妈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阿缠没有出声安慰,只安静地等着她的哭声渐渐歇了,才问道:“你的盘缠够吗,如果不够的话我这里……”
孙妈妈摇摇头,没让阿缠继续说下去。
“夫人赏赐了我不少银钱,回家的盘缠尽够了,往后的日子也不必担心。我来找姑娘,其实是有事想说。
我不中用,即使知道了,也不能替夫人做什么,但至少我得将这件事告诉姑娘,你是夫人唯一的亲人了。”
孙妈妈神色郑重,阿缠也正色道:“孙妈妈请说。”
“老爷……赵铭与苏夫人有染,生下了那个赵文奇。这件事,我猜老太爷和老夫人应该都是知道的。”
见阿缠脸色丝毫不变,孙妈妈苦笑一声:“姑娘是何时知道的?”
“昨日心中已有所猜测。”阿缠反问,“孙妈妈呢?”
孙妈妈想起昨日,眼眶又红了:“昨日夜里我去灵堂,恰好看见老……赵铭也在,他对着夫人的棺材说话,过了一会儿那女人也去了。他们不知羞耻,甚至在夫人的棺材前抱在一起。”
阿缠蹙眉:“你听到了什么?”
孙妈妈脸色白了白,眼神不自觉带了几分惊惶:“我听到他说,大公子是个废物,他不能让一个废物继承家业,为了让赵文奇能名正言顺的留在府上,总要有人牺牲。”
“还有呢?”阿缠声音渐冷。
牺牲了谁呢?赵闻声还是小林氏,亦或是两者皆有。
“那个女人说给夫人上香,赵铭却说夫人不配,还说夫人害死过他们的孩子。”孙妈妈说着,眼中愤愤之色更重,“别说我们夫人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孩子,如果真的知道了,恐怕早就与赵铭和离了,哪里还有今日!”
“除了这些,其实还有一件事……”孙妈妈有些犹豫,也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说。”
阿缠沉静的模样似乎安抚了孙妈妈,她平复了一下情绪,才继续说:“昨日我离开的动静有些大,险些被发现。那灵堂的门却突然关上,拦了他一下,我猜想会不会夫人……还没有走?那赵铭,是不是发现了,才找来妖道做法?”
“不无可能。”阿缠如今只是普通人,等闲见不到鬼魂,但今日那老道的手段,倒也不像是作假。
想来,小林氏的魂魄应该还在,但是否会变成厉鬼就不好说了。
孙妈妈哽咽道:“姑娘,我们夫人命真苦啊。生前被人欺瞒,连死后都不得安宁。我本不该来找姑娘,可我怕不说与姑娘听,有朝一日我老了,死了,再也没人能记住夫人受的这番苦。”
阿缠语气认真:“孙妈妈今日说的话,阿缠都记下了。”
孙妈妈眼中含泪:“是老奴愧对夫人,明知真相,却什么都做不了。”
“孙妈妈,恶人会有恶报的。”
“可是报应什么时候才会来呢?”她喃喃自语。
她听到了真相,可没有证据,也没有人会信。
赵铭太会伪装了,等过些年,没有人记得夫人了,他就可以把那个女人娶回家,从此替代夫人的位置。
他们的儿子,还可以继承赵家。
她的余生,还能等到赵家的报应吗?这个答案没有人能给她。
孙妈妈离开了,将人送走后,阿缠将门紧闭,昏暗的屋子里,她坐在桌旁,看着杯中已经凉掉的白水。
她不是季婵,小林氏也不是她的亲人。
但此刻,阿缠心中却燃起了一丝无名火。
赵家,欺人太甚。
第19章 我、怎么、会在、这里?……
过了晌午,阿缠锁好门,去了西市。
西市中的货物来自天南海北,十分齐全,但她需要的东西,很难在这里买齐。
她找到一家挂着猎字牌匾的铺子,铺子不大,里面并没有货物,只有一个穿着灰袍的老头懒洋洋地坐在柜台后。
见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走进铺子,老头掀了掀眼皮:“姑娘莫不是走错了地方?”
“我想找些东西。”阿缠直接道。
听了她的话,那老头直起身:“姑娘想找什么?”
“三十年以上的黑水地衣,百年老坟上的白土,要新鲜的,还有至少五十年的一段空心槐树的树干。”
老头拿着笔飞快记录,阿缠说完,他写好了两张纸。
“这三样物件价值不高,但寻找起来稍微有些麻烦,要价五十两银子,订金十五两,姑娘可能接受?”
“可以。”阿缠拿出两锭银子推给老头。
那老头称了银子,然后拿出方印在两张纸上盖了印章,随后又从柜台下拿出一块拇指长的木牌,木牌上刻着一个猎字。
他将一张盖了印的纸和木牌一起推给阿缠,对她说:“这是咱们猎铺的信物,三日之后,姑娘拿着剩下的银钱与这信物来这里取东西。”
阿缠将纸张和木牌收了起来,朝老头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了铺子。
猎铺算是一个受到官方监管的,比较正规的组织,不然也不会光明正大的在西市开铺子。
他们会按照客人的需求,去寻找一些特殊的东西,虽然价格不菲,但东西不掺假。
若东西出了问题,或是铺子里的人跑了,阿缠拿着这家猎铺的信物去官府上告,也是会受理的。
阿缠走后,老头抖了抖写着三种货物的纸张,朝后面喊了一嗓子:“狗子,来活儿了。”
没一会儿,后门上挂着的布帘被掀开,一个大约有两米高的壮汉弯腰走了进来。
“老爹,这次是什么活?”
老头把纸递给壮汉:“小活,地衣铺子里刚好有剩下,坟头土可以去义县找,那边有不少百年老坟,来回一天就够。”
狗子点点头:“一会儿让二狗去,那空心槐树呢?”
“槐树啊,得进一趟黑山,那里有一片槐树林,不过那地方不干净,得白天去,你亲自跑一趟。”
“晓得了。”狗子痛快答应下来,随后有些好奇地问,“老爹,这三样东西是干什么的?”
老头摇摇头:“都是些阴气盛的东西,以前没见过这种搭配。”
能在猎铺当掌柜,见识自然不浅,他能从客人需求的东西中,推断出客人想做什么。
但刚才的客人要的这三种,除了地衣常见,其他的两种从来就没人要过。
阿缠出了铺子,并没有打道回府。
她又去绕去了卖铁器的摊子,买了锤子和凿子,然后转去香料摊子,买了研钵和唧筒。
最后,她去了之前被明镜司查过的那家玉器摊子。
那位让人见之难忘的胖老板此时正在摊位上给客人推荐一套玉器茶具,那客人似乎很是满意,痛快地付了银票,胖老板利落地把茶具装进锦盒中捧给客人。
满脸笑容地送走了客人,胖老板转身就看见了站在这边看了有一会儿的阿缠。
“姑娘是想买玉器?”
阿缠思索了一下该怎么说才不会显得唐突,最后还是决定直说。
“那日老板摊位出事的时候,我恰好也在。”
胖老板愣了一下,倒也没有变脸,听她继续说。
“我想问问老板,你摊位上那些出了问题的玉还在吗?”
“还在,不过稍用力就成了粉,怕是没法用。”胖老板倒是实诚,他倒也不是不想扔了,可全扔了又觉得亏了。
那些废了的玉器加起来,足足能装小半个口袋,真是一想就让他心疼。
“不瞒老板,我最近做香丸正好需要玉粉,所以才想来买一些。”
“这样啊……”胖老板沉吟一下,“如果姑娘能全部拿走,给我十两银子就行。”
他不缺十两银子,但一堆没用的东西能卖出这个价格,勉强能买他一个舒心。
“好,我要了。”阿缠应下。
老板让阿缠等了一会儿,让小伙计去将装废玉的口袋拿过来。
等东西送到,阿缠打开了口袋,随意翻了翻,里面的废玉确实都是雪针蛇住过的。
她拍了拍手上沾的玉粉,将口袋系好,从袖袋里摸出一锭十两的银子递给老板。
这次阿缠买的东西对她来说实在有些沉,可惜没人帮她拎,她只好走一段路歇一歇,走了一个多时辰才终于回到家中。
到家后,她将装玉的口袋随意放到门后。她其实没有骗那老板,这玉粉除了用来做香,倒是真的没有别的用途了。
这些玉沾染了雪针蛇的气息,对于驱逐寻常的蛇虫鼠蚁效果非常好,如果不是小林氏突然出了意外,阿缠原本早就该去将它们买回来。
当然,玉粉只是顺手买的,今日去西市,除了让人去寻那三种材料,再就是为了买工具。
她拿出锤子和凿子,又将自己早先在西市买来的那块阴柳木桩搬了出来。
阿缠以前只见人做过手工,自己上手又是另外的感觉。
她想要将阴柳凿出一个碗形,又小瞧了这木头的坚硬,从天色大亮,一直凿到月落西山,总算是完成了。
放下凿子的时候,她的手上都磨出了血泡。
阿缠并没有理会自己的手,她看了看天色,将那块被挖出了一个凹槽的柳木搬到了后院去。
第二日,那柳木只是略微有些湿润,等到三日之后,柳木被凿出的凹槽里,竟然盛满了水。
恰好三日已到,阿缠从西市将自己买的东西取回,又将柳木搬回屋内。
等到日落,她将门窗关好,屋内只点了一盏油灯。
她将花了五十两银子才得来的三种材料都拿了出来。
空心槐木截取的是空心的那部分,木头里面泛黑,还有一个个黑色的树瘤。阿缠将那些瘤一个个敲下来,用研钵磨成粉,放到一旁。
然后又将黑水地衣也磨碎,和树瘤粉末一起倒进阴柳槽里。
阿缠上手,将两种粉末与凹槽中的水混合,像和面一样将它们团成团,最后撒上筛过的坟头白土来粘合。
她将揉好的粉团分成八块,分别放进唧筒中,挤出一根根线香。
初时,阿缠手抖,挤出的线香都是带着波浪的,后面才渐渐上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