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牵丝偶
他们分明昨日才见过面,她还好好的。
“听闻你是吕老板的前夫?”打量了他好一会儿,阿缠才说,“她病了很久,你就一点都没有发现吗?”
柳相泽往后退了两步,她病了很久?
他忽然想到,那时柳玉安说,如卉身体不适,像是怀孕了,但她并未怀孕。
所以那时候,她其实是生病了吗?
会死的病吗?
柳相泽摇头,不、不会的。
他再也顾不得仪态,转身便往永平坊跑去。
阿缠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街头,才收回目光。
柳相泽跑回永平坊的时候,被他派去吕家的车夫也带着吕家人过来了。
不知那车夫如何说的,竟将吕父吕母和吕二哥一起带了过来。
柳相泽来之前,他们也敲了好一阵的门,但一直没人应答。
见到柳相泽毫无形象地跑来,二老有些惊诧,等他到了近前,吕父才问:“相泽这是怎么了?”
柳相泽站在吕父面前,大口喘着气,他转头看着紧闭的大门,对吕二哥说:“能否让人将门撬开,我担心如卉在家中出了事。”
吕二哥正想说怎么可能,他妹妹身体好得很。
不过看柳相泽那难看的表情,他还是点点头,让带来的下人上前撬门。
很快,宅院的大门被撬开,院中静悄悄的。
柳相泽迈步走入院中,径自往正房去。
站在正房门外,他深深吸了口气,上前一步打开房门。
房门并未上锁,吱呀一声门就开了。屋里似乎有些时日没有打扫了,带着灰尘的味道。
“这里应该很久没人住……”吕二哥的话说了一半便哽在了喉中。
他看到了,他的妹妹悄无声息地躺在榻上,一动不动。
第148章 她看起来就像是睡……
她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但是她没有呼吸,胸口没有一丝一毫的起伏,就像是一座冰冷的石雕。
“怎么了,屋里有人吗?”吕母和吕父走在后面,见儿子与女婿都站在那里,忍不住出声问。
没有人回答她。
柳相泽艰难地迈开步子走到床榻边,他伸出颤抖的手指,在吕如卉的鼻子下探了探,一丁点气息都没有。
他犹不死心,手往下,探她颈侧的脉。手指触碰到她脖颈的时候,只感觉到了冰冷和坚硬。
她的身体是硬的,像是石头那样坚硬。
此时吕父与吕母也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吕如卉,吕母颤抖着声音问:“如卉怎么了?她是不是生病了?”
“你们,倒是说话呀!”吕母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哽咽。
柳相泽动作缓慢地跪在床边,他轻轻掀开了盖在吕如卉身上的被子,她的手交叠着放在腹部。
他握住她的手,很冷很冷。
就在昨晚,他还问她手为什么那么冷,即使是冬天,她的手也该是热的。她说是今年不同。
为什么不同呢?
因为……死人的手就是冷的。
那一刻,柳相泽没有感觉到恐惧,只觉得心好像一下子空了。
他呆呆地看着面前仿佛只是沉睡的吕如卉,原来那时候,她就已经不在了。
泪水无声地流了满脸,柳相泽握着她的手,将头埋在手臂中,痛苦地呜咽着。
吕母此时也扑了过来,她轻轻推着吕如卉,一声一声地叫着:“如卉,如卉你别吓娘,你醒醒。”
她当然不可能再睁开眼。
吕父这时也蹒跚着走上前,他怔怔地看着如睡过去一般的女儿。
“怎么会这样呢?”吕母边哭边问。
是啊,怎么会这样呢?
“相泽,你说如卉是不是没有死,如果死了,她不该是现在的样子。”吕母抓着柳相泽的衣袖。
吕母的话说完后好一会儿,柳相泽好似才终于听到了她说什么。
他没办法欺骗自己吕如卉还活着,但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也想知道。
香铺的老板说,如卉生了重病,为她看诊过的大夫一定会知道原因。
很快,曾经为吕如卉看过病的大夫被请了过来。
那大夫年纪已经不小了,须发皆白,走入屋中看到毫无声息的吕如卉后,幽幽叹了口气。
他还记得这位病人,几月之前有过数面之缘,再见的时候,果然已经香消玉殒。
即使见惯了生死,老大夫依旧为每一个逝去的病人惋惜。
“大夫,我女儿究竟是怎么了?”吕母乞求地看着那老大夫,奢望能从他口中得到一丝丝的希望。
老大夫听到她的话后微微蹙了蹙眉,他的目光扫过在场几人,出声询问道:“几位是吕夫人的亲人?”
“是,大夫有什么话可以直说。”
那老大夫点了点头,神色却变得有些冷淡了,他开口道:“大概两个月前,吕夫人来找老朽看病,老朽看出她患了骨岩。”
听到这个病,几人面色惨白。
老大夫继续道:“当时吕夫人已病入膏肓,她的病老朽无法医治,她也并非来寻求治病良方,而是来老朽这里寻止痛秘方。
那时寻常的止痛方对吕夫人已经不起作用了,看她实在痛苦,我便将家中秘传的方子告诉了她,看吕夫人如今尸体的模样,便是用了那止痛方所致。”
“不可能,我妹妹身体一直很好!”吕二哥忽然道。
老大夫只是看了他一眼,便移开目光,他淡淡道:“吕夫人在此之前应该还看过其他大夫,若是几位不信,可以寻其他人来,或者也可以找仵作。即便是报官,老朽也愿意配合。”
“不必和我们说这些花言巧语,你明知我妹妹患病,没本事治病就罢了,还给她什么秘方,分明就是你害死了她!”
那老大夫被吕二哥一番指责后,脸色彻底冷了下来,他看着屋中沉默的几人,开口道:“这位公子在指责老朽之前,不妨先回答老朽一个问题,吕夫人患病数月,即便常来我医馆的病人都能看出她脸色难看,说她定然身体不适,你作为她兄长,为何几个月都未察觉?”
老大夫一般很少会对病人家属发脾气,除非是忍不住。
今日这家人,实在是让他不吐不快。
这都过去几个月了,这一家子亲人,竟然没有一个知道吕夫人患病将死的?
看样子,这位吕夫人是病死许久,他们今日才发现的尸体!
“也不必你们去查,老朽可以直接告诉你们,吕夫人服用了石浆,这种东西是用来止疼的,但死后身体会石化。你们尽可以上告明镜司,让明镜司的大人来评判。”
老大夫一番话说完,屋中一片安静。
他这些话不止让吕二哥抬不起头,其他人也都觉得像是被扇了几巴掌。
短暂的沉默之后,吕母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怎么会这样啊……”
吕二哥见状赶忙上前想要将人扶起来,吕母却死死抓着他的手臂,一边哭一边含糊地说:“如卉没了,你妹妹她没了,她病了那么久,我怎么就没有发现啊?”
吕母哭着哭着双眼一翻,直直地倒了下去,幸好被吕二哥护住了头。
那老大夫见状赶忙上前为她施针,好一会儿才起身,对吕二哥道:“令堂只是伤心过度,将她放到一旁榻上,缓一会儿就好了。”
随后他又对吕父道:“若是没有别的事,老朽要先回去坐诊了,几位若是报了官,可以让官差去老朽的医馆找人。”
说完便甩袖子离开了。
有些人,实在不知该如何评价。
那老夫人伤心是真的,可这一家人对吕夫人的忽视也是真的。
等老大夫走远了,一直沉默着的吕父才终于开口:“老二,叫人过来,操持你妹妹的丧事。”
吕二哥点点头,他先吕母抱到一旁的榻上,然后才匆匆出了院子。
此时屋中只剩下柳相泽与吕父沉默相对,面对这个曾经百般欣赏的女婿,此时吕父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想指责柳相泽没有照顾好女儿,可那老大夫的话依旧在耳边回响,他作为父亲,又做了什么?
女儿患病的时候,和离归家,他只在意失去了一个好女婿,让吕家在官场上失去了助力,从未在意女儿的身体情况。
吕家人的动作很快,吕二哥带人回来的时候,发现妹夫跪在妹妹的床前,父亲则站在桌旁,手中还拿着一封信。
那信上写满了字,吕父看了一遍又一遍。
那是他女儿死前留下的遗书,上面写了她与妹妹吕如馨之间的龃龉,写了吕如馨是如何挑衅她的,也写了她被柳玉安诬陷的真相。
她说:最后的时日,女儿实在太累,不想与人争一个无用的真相了,索性选择了和离。
她还说:我不知道爹娘会不会相信我说的话,毕竟你们从来只相信妹妹,不信便罢了,就当我胡言乱语吧。
吕父拿着信的手抖得厉害,如卉的字,是他亲手教出来的,她一手簪花小楷,写的十分漂亮。
眼泪模糊了他的眼睛,让他几乎看不清上面的字了。
吕父想到,年前她回来送年礼时,她甚至没能在家里坐上一坐,就被他指责。
她说吕如馨和柳相泽不清白,他骂她诋毁亲妹妹的名声。
他从来就没有心平气和的问过她,为什么要和离,也没有相信过大女儿说过的每一句话。
十二那日,她来见他们,他没有见。
昨夜,全家团圆,她来了,却连门都没有进,还说以后都不会了。
原来她是在说,以后都不会再来了。
吕父看着信上的落款的日期,正月初三。
他的女儿死在了他不知道的日子里,生前被他拒之门外,死后也再没有踏入过吕家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