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牵丝偶
他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朝不远处路过的明镜司卫吩咐道:“让封旸过来一趟。”
“是。”那明镜司卫赶忙小跑着离开。
不多时,封旸匆匆赶来。
尽管光线暗淡,但他依旧能够看清楚他家大人疑似被磕破的下唇,以及眼尾淡淡的红。
封旸下意识地看了眼白休命身后黑黢黢的屋子,默默垂下头,不敢再多瞧。
“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一会儿让厨子做几道菜送来,荤菜用鸡肉做。”白休命的声音不辨喜怒,但封旸就是能感觉到,现在他家大人心情极好。
“是。”
“还有……将虞山炉送过来,这案子,暂时缓缓。”
封旸微微一愣:“可是我们已经查到了赵家身上,就这么停了吗。”
和白休命对阿缠说的不同,明镜司已经顺着阿缠之前提供的线索,查到了卖香炉的人,自然也就查到了赵泽谦身上,不过他们暂时还没有惊动赵家。
“单凭一个香炉,没办法撼动赵家。”
封旸也明白这个道理,赵岐还活着,只凭这个香炉,无法作为证据,即使拿出来了,赵家也可以找各种理由推脱。
而这案子时间久远,尚家那边几乎查不到痕迹,唯一的入手点就是赵家。
明镜司不能凭借这点去搜查前朝帝师的家,即使是他们家大人去请旨,陛下也不可能同意,除非有铁证,或者赵家人露出马脚。
“大人该不会是想将虞山炉还给季姑娘吧?”封旸忽然灵机一动,问道。
“嗯。”
自家大人的决定,自然不容置喙,不过封旸还是提醒道:“大人,被灭门的尚家与赵家曾经是姻亲,若是如猜测一般,真的是赵家动的手,他们如果发现香炉丢了,定然会严查,恐怕很快就会查到季姑娘身上。”
如果找不到香炉,对方可能还会继续往下调查,可若是在季姑娘手中见到了香炉,事关这么多条人命,赵家为了掩盖这个秘密,未必不会下死手。
不过这些封旸并没有说出口,想来他家大人也是心知肚明的。
白休命不知想到了什么,抬手摸了摸下唇的伤口,忽然轻笑了一声:“无妨,去取来吧。”
阿缠为了拿回香炉,可谓费尽心思。
这么短的时间,她突然就转变了想法。唯一称得上变数的,就是近来入京的北荒王太妃。
他实在很好奇,她要香炉,究竟想干什么?
“属下这就去。”见自家大人心中有数,封旸也不多说,先让下属去厨房吩咐厨子做菜,自己则去取来了作为证物的虞山炉。
阿缠在屋中等了没多久,房门打开,白休命走了进来。他弹了一下手指,桌上的蜡烛瞬间亮了起来。
阿缠见他拿着个锦盒走进来,立刻迎了上去,眼巴巴地看着那盒子。
白休命将锦盒放到她手中:“你的虞山炉。”
阿缠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香炉,是吕老板送她的香炉无疑。
她将盒子收好,本以为白休命至少会询问她要香炉做什么,没想到他竟然什么都没问,这倒是省了她不少事。
虽然等事发那日,白休命定然会清楚事情与她有关,不过那时候,一切应该已经尘埃落定了。
接下来,就要看尚隐的了。
尚隐回到赵家的时候,天色还早。
这两日他不用去太妃跟前伺候,也没人在意他的行踪,在屋中一直呆到傍晚,忽然有人过来敲门。
尚隐打开门,发现来人是太妃身边伺候的丫鬟。
那丫鬟面容紧绷,站在门口对尚隐道:“太妃让你过去。”
“嗯。”尚隐按照往日赵隐的习惯,只应了一声,便迈步走出了房间。
丫鬟并未带他去太妃的住处,他们又去了赵岐的院子。
此时天色昏暗,赵岐的院中挂了许多灯笼,将院子映得灯火通明。
正厅中更是亮如白昼,一盏镶嵌了数十颗夜明珠的月光盏不知何时被抬了过来,摆在厅中。
尚隐才一踏入屋中,就看到了那盏灯。
在北荒,他和他娘相处的机会其实很少,但他记事早,所以记得她说过的每一句话。
那一次她受了刑被拔了指甲,他们将他送去地牢,他有了短暂的,陪在他娘身边的机会。
他还记得,他娘缩在黑黢黢的牢房角落用轻快的声音和他说,她及笄那年,外祖父外祖母花重金请工匠打造了一盏月光盏,每到夜晚时,那月光盏能将屋子照得如白昼一般,特别的漂亮。
那时候的尚隐无法想象月光盏的模样,如今却是亲眼见到了,果然很漂亮。
尚隐只是扫了一眼月光盏,神情无半分波动,进屋之后便径直走到太妃面前,跪了下来。
“属下来迟,请太妃责罚。”
太妃此时一手撑在额头上,正闭目养神,听到尚隐的声音,她掀起眼皮看了一眼,语气淡淡:“起来吧。”
随后,她的目光又落到了跪在正厅中间的赵巡和赵泽谦父子身上。
就如尚隐猜测的一样,惩罚过赵隐之后,太妃果然查了赵泽谦,然后查出了问题。
尚隐站到太妃身后,也看向那对父子。
“泽谦,告诉姑祖母,那香炉哪去了?”
太妃一开口,赵泽谦哆嗦了一下,他支支吾吾半晌,也没能说出香炉的下落。
太妃见他这副模样,唇角扬了扬,声音越发温柔:“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不能与姑祖母说?是你爹没有给你银子花,你不得已才偷拿了香炉吗?”
尚隐知道,太妃越是温柔,就代表着她越生气。
但赵泽谦显然不知道这一点,他被太妃和蔼的态度迷惑了。他点了点头,语气还有些委屈:“姑祖母明察秋毫,孙儿确实是因为手头紧才用那香炉换了银子。”
“那香炉卖给了谁?”
“我让张匆拿去外面的古董铺子卖了,具体卖给了谁,得问他。”
他口中的张匆是他奶娘的儿子,一直跟在他身边伺候。
“既如此,那就先去问问张匆吧。”太妃看向赵岐,对他道。
赵岐颔首,朝管家吩咐道:“问完话再将人带来。”
管家领命离去,没多久,一个血糊糊的人被拎了进来。进门的时候,那人双腿拖在地上,拖出两道血痕来。
赵泽谦只看了一眼,便吓得惨叫出声,他认了出来,这个血肉模糊的人就是张匆。
管家在旁恭敬道:“太妃,老太爷,张匆已经交代了,香炉卖给了昌平坊的一家古董铺子,听闻那家老板姓吕。”
第156章 白斩荒一定会气疯……
“只问出了这些?”太妃声音冰冷。
管家不敢卖关子,赶忙道:“若是老奴没记错,那姓吕的老板名为吕如卉,是吕翰林长女,鸿胪寺卿柳相泽的前妻,她年后不久便已过世,此事动静颇大,还惊动了圣上。”
柳相泽因为前妻一夜白头的事,朝中几乎无人不知,管家恰好听到大老爷对老太爷说过此事,并记下了。
“死了?”
“是。”
“那香炉呢?”
“香炉若是没有转手,想来应该在吕家人手中,老奴这就让人去查。”管家虽不知太妃和老太爷为了一个香炉为何如此兴师动众,但也不敢有丝毫耽搁。
他还未来得及退下,便听太妃开口:“等等。”
未管家垂手而立,等着太妃示下。
“赵隐,你跟着他们一起过去。若是东西在吕家,就取回来,若是不在就问清楚东西去了哪里。”
“是。”尚隐语气恭敬。
“动静小一些,不要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吕家毕竟是官宦人家,太妃虽然想要将香炉取回,却也不想将事情闹大。
“太妃放心。”
尚隐跟着管家一起离开了,经过赵巡与赵泽谦父子身边时,赵巡转头看了他一眼。
收拾烂摊子的人走了,赵巡才试探着开口:“姑母,香炉的下落也已经查到了,泽谦也不是故意的,您看,不如就原谅他这一次吧?”
赵巡与赵泽谦父子满眼期待地抬头看向太妃,太妃垂眼看着他们二人,面上不露分毫,心中却很失望。
想她那前夫,虽是文人,却也一身傲骨,凭着一身才华与尚家家主平辈而交。
和他的儿子,虽然没期待过会如何成器,到底还是有些期待,可惜儿子庸庸碌碌,养出来的孙子更是蠢笨如猪,让人失望透顶。
想到这里,太妃也懒得再理会他们,转头对赵岐道:“父亲,泽谦偷拿的毕竟是你屋中的东西,还是由你来处置吧。”
“那就依家法打十鞭,再思过三个月吧。”
赵泽谦一定要挨鞭子,立刻鬼哭狼嚎起来,赵巡也不住为儿子求饶。
太妃却是看也不看,起身离开了。
赵泽谦受了家法,爬都爬不起来,被人抬回了住处。
他母亲李氏抱着他痛哭一场,又回头指责赵巡:“老太爷怎能如此狠心,泽谦不过是拿了一个香炉而已,就差点把人打死了。还有姑母……泽谦可是她亲孙子啊!”
“住口,你是什么身份,也敢妄议姑母。”
李氏被训斥了,不但没有闭嘴,反而越发来了气:“难道我说的有错吗?她倒是当上了太妃,你这个亲生儿子呢,却被过继给了自己大伯,这么多年了,一官半职也没有,若非如此,我儿怎么会穷到去偷老太爷的东西卖钱!”
“那还不是被你教坏了。”
“被我教坏了,难道泽谦不是你儿子吗?我就知道,你就是忘不了你前头那个儿子。”李氏冷哼一声,“你倒是记得他,他却是个心狠手辣的,一心想害死我的泽谦。”
“什么意思?”赵巡问。
“你以为老太爷为什么会查到我们泽谦身上?我已经让人打听过了,他昨日受了罚,理由是说了不该说的话。”
“这只是你的猜测。”
李氏瞥了他一眼:“太妃明面上和你母子情深,背地里还不是查了泽谦,她也没多么看重你,否则这些年,怎么会让我们过得如此拮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