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牵丝偶
他们安静地将东西放下,然后迅速离开了。
封旸将阿缠写给白休命的单子拿出来,和她一一核对上面的东西,一个不差。
剩下最罕见的龙骨粉,被封在罐子里。
封旸解开罐子上的黑布,将盖揭开,刚开封,一股水汽就铺面而来。
阿缠探手进去,捻了捻骨粉,手拿出来的时候略微有些湿润,是品质上好的龙骨。
至少证明白休命没骗人,被他杀掉的龙死的时候修为是实打实的四境。
封旸等阿缠验完了货,打算告辞:“东西已经送来,我就……”
“别急着走啊。”阿缠笑眯眯地把人叫住,“封大人也想快点将雪针蛇捉到吧,不如留下来帮我点小忙,尽早将香饵做出来?”
封旸被说服了。
于是他留下来先给阿缠筛了两遍龙骨粉,别看龙骨粉看着不多,却十分的沉,放下筛子的时候他的手都发酸。
然后阿缠又将日及肉递给他,要他剁成肉馅,封旸又开始勤勤恳恳的切肉剁馅。
阿缠悠闲地站在一旁点评:“这肉可真新鲜,明镜司里养了日及吗?”
日及是一种异牛,没什么特别的本事,就是身上的肉被剃掉之后,明天就能长好。
阿缠早先知道日及的存在,就一直想要找一找有没有异种鸡,那样她就可以天天吃鸡肉了,可惜没有,这年头的鸡可真是不争气。
封旸咧嘴笑了下:“这是徐国公养的,我们大人昨日派人去要,徐国公不给,半夜我们偷偷摸过去切了两斤肉。”
阿缠顿时一言难尽,随即她又有些疑惑地问:“就算日及不会伤人,也算是异种,上京城不是不允许养这些东西吗?”
“那些规矩是对寻常人而言的,上京还有人在家里养半妖呢。”
“你们明镜司不管?”
“都是在我们明镜司的监管下签了契约的,只要不闹出事来,一般是不会管的。”封旸也不瞒着阿缠,“你也知道,这京中的勋贵们都不安分,明面上不让,他们暗地里也会养,还不如过了明路,真出了事就连坐,前些年明王砍了一个养钩蛇吃人的伯爷,之后他们就安分了。”
将弹性极好的日及肉剁好后,封旸忍不住问:“季姑娘,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没说吗?我要做香饵。”
阿缠将自己磨碎的几种香草粉末加入日及肉馅中,让封旸一边摔打,她一边往里倒龙骨粉。
这肉馅摔到一半,封旸就开始吞口水,无他,实在是太香了,有一种他形容不上来的香味直冲鼻子。
“这是什么味道?”封旸问。
“这就是龙髓的味道。”阿缠看了看肉馅的质地,感觉差不多就让他停下来了。
她将肉馅装进放骨粉的罐子里交给封旸,又对他说:“这个罐子需要放置五日,然后你们就可以用它来设陷阱了,只要有这个香饵,雪针蛇一定会来。”
雪针蛇脱胎于龙髓,弱点也是龙髓,它们无法抵挡这个味道。
她记忆里,香饵的方子有好几个,龙肝凤髓的味道都有,是可以用来钓应龙等类龙族的。
还有一个香饵方子说是可以钓来龙凤,不过材料她都没听说过,也不知道是随便写的,还是经过验证的。
封旸谨慎地接过罐子,踟蹰了一下才问:“季姑娘,这个香饵,人……能吃吗?”
他寻思着,这东西是日及肉做的,日及的肉他不是没吃过,这个饵应该也行吧?主要是这块肉太香了,他第一次这么馋。
阿缠有些为难道:这里面放的几种香料对蛇类有麻痹作用,你吃了倒是不会被毒死,但说不定身体会麻痹几个月,最好还是不要试。”
“好吧。”封旸一脸失望,“今日多谢姑娘帮忙。”
“不谢,你要你们大人还记得还娘的嫁妆就行。”
封旸轻咳一声,略显尴尬,总觉得自家大人在欺负人。
“等雪针蛇抓到,我一定亲自把东西送来。”
阿缠不太优雅地翻了个白眼,果然和白休命是一丘之貉,竟然还要等蛇抓到,怎么不等到明年?
但她有什么办法呢,东西都在人家手上,她也只能忍了。
把人赶走之后,阿缠回到后院的灶房,刚才她用来装骨粉的碗里还留下一层底子。
这东西不好拿出来卖,容易被小心眼的白休命翻后账,但她可以用来调制一些特殊的香。
阿缠将骨粉装进瓷瓶里收好,脑子里已经在盘算新的香方了。
做香饵没花太长时间,主要是封旸这人干活实在是利落,阿缠干脆回到屋里,将自己之前买来的香料拿出来,用碾子磨成粉。
大部分的香料不需要额外炮制,磨粉就能用,但是对粉的细腻程度有一定要求。
磨了没一会儿她就觉得手疼,翻过掌心一看,磨破了一块皮。
她忍不住想,自己身边什么时候能有个像封旸一样能干的人呢?
晌午,阿缠受够了自己糟糕的手艺,去外面新支的面摊吃了一碗鸡汤面,味道一般,她勉强吃了大半碗就回家了。
走到家门口,意外发现有人在等着她。
“你是……赵管家?”
自从赵铭出事,阿缠和赵家就再无来往,今日赵府的管家竟然寻了过来。
赵富转过身,见到阿缠后赶忙上前行礼:“表姑娘,可算是等到你了。”
“有什么事吗?”
赵富吞吞吐吐道:“是这样,老爷和老太爷等人的尸身已经被送回府上了,三日后出殡,不知姑娘到时候是否有空?”
“我还以为赵府并不欢迎我。”阿缠戏谑道。
“怎么会,这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阿缠也不与他纠结,问道:“是谁让你来的?”
“是我们二姑娘让小人来请表姑娘的。
“知道了,我会去的。”
做人要有始有终,她总要亲眼看看赵家人的结局。
三日之后,阿缠如约来到赵府。
比起上一次小林氏出殡,这一次的赵府显得分外冷清。
阿缠并不意外这个结果,最近连她家附近的茶馆说书先生都换了故事,故事的主角变成了杀妻害子养外室,狼心狗肺的赵大官人,可不就是她那位姨父。
也不知道赵家的案子到底是怎么被宣扬出去的,虽然下面百姓知道的也是一知半解,但赵家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名声可言了。
赵铭死后,倒是人人都记住了他。
赵家人的灵堂依旧设在曾经的院子里,问了管家阿缠才知道,赵府只置办了三个人的丧仪,那位苏夫人的尸首被送归赵府之后,赵闻月已经吩咐人卷一张席子,扔去乱葬岗了。
“赵文奇呢?”阿缠又问。
管家也不隐瞒,说道:“文奇公子受到惊吓,得了癔症,他本就是过继来的,不是我赵家人,也被姑娘赶出去了,前几日还在家门外转悠,这几日已经不知所踪。”
阿缠没有再问下去。
虽然这个结局在预料之内,但赵闻月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凉薄。
她会这么对外人,也会这么对待自己的亲娘,她果然只爱她自己。
去灵堂的路上,管家还告诉阿缠,赵闻月前两日找来了一群僧人在府中念经超度,听说是担心爷奶和她爹的冤魂不散。
她娘化为厉鬼大概是让她吃了教训,这次没敢钉棺材。
阿缠去灵堂上香的时候,见到里面并排摆着的三口棺材,棺材旁还有三名僧人在念往生咒。
看来是真的很怕她爹找来,阿缠没告诉她,不是所有人死后都会变为鬼的,能化为厉鬼,也算是一种另类却不可控的机缘了。
她上完香后,赵闻月朝她走了过来。
短短几日,接连戴重孝,赵闻月憔悴了很多,看见阿缠也不像之前那样尖锐了。
“今日多谢你能来。”
她爹死后,那些平日里关系好的友人同僚就像不存在一样,谁都没有来上柱香。
赵闻月心中悲愤,又不知道找谁诉苦。
她没想到季婵竟然真的会来,不由有些感动。
“日后你打算怎么办?”阿缠问她。
预料中的答案应该是回乡守孝三年,但赵闻月永远能让人出乎意料。
她说:“前两日薛郎来提亲了,我答应了。”
“提亲?”阿缠声音微抬,“你要嫁给他?”
赵闻月像是被人戳到了痛处一样,脸变了变,最后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他要纳我为妾。”
阿缠的表情很是古怪,赵闻月以为她看不起自己,忍不住为自己辩解:“如今赵家再没人能支撑门楣,爹的名声也没了,还有哪家人肯娶我?”
那可说不定,阿缠心想,只要心气不那么高,找人嫁了当个正头娘子不难。
她如今被算是被赵铭牵连,但整个赵府的家业都属于她了,有家业傍身,总会有人心动的。
说到底,是她依旧舍不下薛明堂。
薛明堂就更有意思了,他不但舍不下赵家的家业,还不舍得给出自己正妻的位置。
阿缠懒得管她的选择,但又想到了小林氏,还是多嘴了一句:“你要想好,给人做妾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我早就想好了,薛郎也和我保证过,将来等他爹娘能接纳我了,再把我扶正。”
阿缠还能说什么呢,只能祝她心想事成了。
快要到出殡的时间了,依旧没人来,阿缠问身旁的赵闻月:“你的薛郎不来给你父亲上柱香吗?”
赵闻月替他解释:“薛郎并非不想来,是他受了伤,正在家中养伤,来不了。”
薛明堂没来,薛家是派了个管家来。
阿缠话音才落下,薛家的管家就进来了。他神色有些倨傲,进了灵堂后径自点了三炷香,转过来的时候还等着赵闻月先与他见礼才点了下头。
那管家也不管此处场合,对赵闻月道:“赵姑娘,后日我们薛府的轿子就来抬你入府。”
“怎么会这么着急,薛郎不是说……”
管家不耐烦地打断她:“这是我们夫人的意思,我家公子受了伤,正好赵姑娘入府可以冲冲喜,还是说赵姑娘不愿意?”
赵闻月闭上嘴,半晌才点点头:“知道了,我会准备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