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是一头好人 第38章

　　渊白看到酒吧现在的卷帘门是拉起来的，但玻璃门只打开了一边，她?看到有个头发花白的女性正低头扫地，她?像是刚把?酒吧一层的垃圾通通扫除出去，而后装在一个黑色大垃圾袋里，放到台阶下面。

　　这处酒吧位于那条小河另一边的小巷一端，因为比较偏僻，不临大路，所以门口的道路没有被车辆堵住，只在角落里倒着两辆共享单车。

　　石砖的缝隙被杂草顶开，看着郁郁葱葱，但还算安全。

　　渊白又看到有人上到天台，这似乎是小汪那位“爷爷”，拿着消防斧，硬生?生?砍掉了天台上那些?植物，还干掉一只不知?何时潜伏在那的硕大瓢虫，然?后两位老人协力?，把?一张大床垫搬上来。

　　接着忙忙碌碌地准备其他?东西，渊白看了会儿，当小汪躺上去时她?才意识到：

　　小汪腹部的伤口似乎又出了问题，但没有手术环境，甚至在房间内光源有限，看不清楚，这才需要搬上天台。

　　小汪躺下时“啊”了一声，旁边拄着拐杖的女人立刻抬起头，和举着一根触手在偷看的渊白正好对视。

　　渊白：“……嗨。”

　　她?一动不动，假装什?么也没发现，女人注意到巨蛛后愣了下，又左右看看，发现蝙蝠不在，才松了口气。

　　因为视角不同，渊白位于最高处，能看到更多细节——

　　她?发现四个人都在顶楼后，一楼反而还有些?动静。

　　隐隐绰绰，明显有人影。

　　一只细但显然?和正常人手臂比例不同的手从门口中?伸出来，将一个更小一点的垃圾袋放到了门口大垃圾袋的旁边。

　　过了一会儿，那只手又拿起了扫把?，慢而细致地扫掉了台阶上的尘土和泥巴。

　　当渊白离开时，两名老人已经下了楼，似乎决定从酒吧隔壁的饭店开始寻找他?们急需的物资。而小汪立着耳朵，侧躺在床垫上，似乎致力?于把?两人的身影和味道都纳入她?能搜索到的范围。

　　渊白知道他们的存在对自己是无害的，他?们光是活下去就要拼尽全力?了。

　　所以……三院发生了什?么？

　　-

　　青蛇趴在废墟上吐着信，它用舌尖收集空气中的所有信息，它当然?知?道周围有什?么样?的活物，它能“看到”它们的位置，甚至于它们散发出的信息素。

　　青蛇不能理解“恐惧”“悲伤”和“愤怒”都是什?么，它只知?道这些?都是猎物。而它看到了它们要离开。

　　但有一种“猎物”，它们甚至可能是没有味道的，但在它的脑海中?会散发显眼的光芒——

　　充满诱惑，充满能量。

　　就像那棵挺拔的松树。

　　但巨蛛不一样?，这只蜘蛛既让它渴望，也让它疼痛……所以在第一次相?遇后，即使?感受到了自己渴求的能量，青蛇还是逃跑了。

　　它昂着两层楼高的蛇头，趴在巨型松树的残枝上方?。

　　它吃饱了，现在需要恢复。

　　青蛇并不知?道，几公里外，一只巨蛛隔着极远的位置默默地观察它，距离远到青蛇根本无法获得对方?的信息。

　　但巨蛛可以，因为它会使?用望远镜。

　　望远镜中?不仅有这只庞大的异能动物，还有看上去像被肆虐过了一次的医院。

　　渊白没想到，在自己离开游乐园之后，青蛇没有偷偷跟上，反而是回到了它熟悉的三院，看这样?子，它一定是对三院做了什?么……因此?小汪等人会来到西区，本质上是狼狈的逃亡。

　　她?觉得蛇应该不是报复人类。

　　它攻击他?们，应该只是因为需要。

　　把?动物的行为带入到残酷的丛林法则视角，人和猪在它们眼中?应该没有区别?，于是当它需要吃人时，它就吃了。

　　盯着休憩中?的巨蛇又看了一会儿，渊白控制巨蛛无声后退。而在家里，虽然?咪咪咬着羽毛毽子跳上床，用脑袋拱她?，让她?继续丢出去，渊白一时也没有动。

　　她?突然?抬起手，按着猫咪的额头，从脑袋一口气摸到尾巴，然?后举起“咪呜”乱叫的小三花，放到自己颈侧。

　　渊白抱了五秒，咪咪弃人逃生?，挣扎着一个鹞子翻身就四爪落地，钻到沙发的转角处就翘起腿给自己舔毛。

　　巨蛛在那间酒吧上空停下。

　　她?看到孟若秋拄着拐，正在往窗户破口上贴胶带，而门口的垃圾袋消失了，在台阶旁，他?们正在用砖石垒起土灶。

　　周主任揉着腰说：“要不是隔壁房子塌了，还找不到这么多好砖块呢，我可不敢去街道外找建筑工地。”

　　他?其实也不确定是不是得这么垒，但至少能在中?间烧个火，这样?小朋友们就能用热水擦洗一下身子了。

　　他?并没有发现，阴天中?蜘蛛透明的身体几乎与环境融合在一起，一直看到他?们点燃了收集的落叶，巨蛛才悄然?离开。

　　从高处向下俯视，人类走来走去，像游戏里的NPC小人。

　　但渊白知?道他?们并不是NPC，而是在末日里努力?求活的普通人——

　　他?们打扫、建造、疗伤、收集物资，周围的建筑仿佛都因此?活了起来。不是杨乔那样?，也不是肉联厂那些?人，他?们像是真的决定在蛛网下定居了。

　　看着垃圾一点点从建筑中?被清扫出来，有用与无用的东西被异袋分装，无序的街道开始一点点变得规整……虽然?显然?会很慢很慢，但渊白莫名从中?感受到了一种幸福：

　　就像是在末日之前，下班回家，遛狗的人带着狗和她?擦肩而过，狗狗的尾巴在她?面前甩来甩去，拍打着空气的那种幸福感。那时候渊白想，我没有精力?勤奋出门遛狗，不然?安定下来就养一只猫吧。

　　她?调转方?向，前往淮江。

　　大约是渊白悬挂在淮江大桥上的鱼尸太多，且因为灯鱼钟爱这片大桥，巨蛛便也钟爱捕猎灯鱼……再怎么傻，这群鱼的脑海中?也刻入了信息。

　　不过，渊白知?道自己短期内其实对那只异能灯鱼没什?么办法，它们在水下的冲击力?很强，而她?下水之后，现在很好用的火系能力?也直接被封禁了。

　　更何况她?在水下追不上对方?，也不清楚这条灯鱼的异能是什?么，没法做到定点下毒。

　　不过，这并不妨碍渊白在淮江大桥下方?努力?织网。

　　蛛网遍布桥上桥下，止于波涛的江面，有江水能随时补充消耗，渊白忙活了几个小时，搞定了这张大网。

　　蛛网垂直于地面，她?趴在蛛网上等待，很快，远处有鱼群奔涌而来——

　　鱼群逃命般奔向淮江大桥，鱼眼灯的光密密麻麻打在水面上，像打南边突然?来了一支船队。但这船队的行船显得慌乱又仓促，江水一波比一波高。

　　渊白看到了。

　　她?看到了从水下抬起的巨大触肢，红色的触手落入水中?，拍起浪花，而后，庞大的海怪整个升起来。

　　【这淮江怎么变窄了！】

　　渊白：啊，不对，是她?只是过了几天，又不小心吃太胖了。

　　红龙海怪艰难地在淮江里挪动，把?鱼群无情地赶了过来。如果不是渊白既是她?自己，又是红龙海怪，也是巨蛛，她?现在就应该操控着小蜘蛛去逃命——就像淮江水系里的鱼在做的那样?。

　　而后她?感受到了不止一种异能力?的气息。

　　水下不止一种异能水怪，但现在它们全都被赶了过来。

　　渊白：“噫……”

　　灯鱼，那条灯鱼在哪呢？

　　循着光，巨蛛迅速爬了过去，在感觉到目标靠得越来越近后，它瞬间释放了从蚕蛾那儿获取的能力?。

　　水下有暗红色若隐若现，像是江河流出了鲜血。

　　这片灯鱼群在这一刻都被剥夺了视觉，立刻慌乱起来，而后，就像它们之前常做的那样?，灯鱼立刻跃起，想要跃到桥面上，跃过它——

　　它们直直撞上蛛网。

　　淮江大桥的基底发出不堪重负的叫声。

　　渊白一顿，红龙海怪动作也是一停，突然?，一根触手伸了过来。

　　在巨大的轰鸣声中?，被各种鱼群反复冲击的淮江大桥就这么轰隆隆地塌了。

　　而小蜘蛛捧着红龙海怪一根触手上的分叉，被举在水面上，既沉默又茫然?地看着这毁灭的一幕。

　　……虽然?毁灭也算是由它带来的。

　　愣了一会儿，渊白才跳下去，在自己另一具身体的帮助下，寻找那条倒霉的异能灯鱼。

　　都把?海怪叫过来了还要巨蛛抓一条小鱼，不是因为她?想锻炼自己，而是因为……很神奇的，她?的红龙海怪，不是异能生?物。

　　所以感知?不到异能动物的气息。

　　在抓那条鳞翼蛇时，她?就是纯粹用眼睛看出对方?特殊（长得大），后来抓起来感觉到有风系异能（但对红龙而言毫无影响），然?后把?晶髓嚼吧吃掉……红龙海怪也没什?么要变出异能力?的样?子。

　　太奇怪了。

　　在这一刻，当两具身体都在一起时，渊白忍不住开始想：

　　“红龙海怪”究竟是什?么？

　　似乎……是一具尸体啊。

　　一具，会动的尸体。

　　晶髓进入了海怪的体内，融合到一起，几乎入口即化，没有带来任何异能力?方?面的增幅，又被分成了数颗“大脑”。而海怪自然?而然?地链接上了失去晶髓的尸体，同样?融合到体内，剔除垃圾，留下可用的部分，成为更加庞大的自己。

　　可巨蛛本来也是一具尸体，到了渊白身边，杀死了其他?异能动物，却继承了它们的超能力?。

　　“等等！等等……”

　　在小区6-1601的房间里，渊白突然?抬起手，摸向自己的头——

　　就好像隔着平平无奇的皮肤，头骨，她?能摸到被保护着的大脑一样?。

　　她?知?道现在已经有异能者了，红龙海怪在海上基地远远地见?到过他?们……假如异能者和异能动物一样?，脑海中?也有晶髓。

　　在她?体内，这个距离她?手指有几公分的地方?，究竟有什?么？

　　会不会不是大脑，而是一颗漂亮的石头？

　　渊白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到火猿猴晶髓时的想法，巨蛛没有看出来，但当放到她?面前时，即使?那是一颗石头，她?脑海中?跳出的第一个想法也是：“这是猿猴的脑子吧？”

　　这种辨认的能力?，似乎也是异能生?物独有的。

　　假如三院中?有任意一人是异能者，立刻就会意识到青蛇是一只强大的异能生?物。

　　但同样?的，也会立刻被青蛇杀死。

　　所以，在这个家里……她?才是第一个异能者？

　　是在末日前一周……不对，在全面爆发前的那一周，觉醒的？！

　　直到淮城一片荒芜，淮江大桥崩塌，末日已无法逆转，渊白才明白了她?为什?么会做那样?的“噩梦”，那不是噩梦，而是无法自主控制的异能力?，她?使?用能力?，附身操控了深海的一具尸体。

　　最初能力?太弱，尸体与新的尸体融合到一起，变成一只在海底左冲右突的海怪。

　　后来渊白用变强大的海怪去主动创造尸体。其他?人只吞噬晶髓，她?却连尸体都不放过，连皮带骨地吞下，非常环保。

　　再后来她?的能力?似乎变得强大了，又或者得到精神刺激，主动分裂出了巨蛛这第二具融合再造的尸体，不远万里奔过来保护脆弱的本体。

　　想到这，渊白捏了捏自己的腿，又捏了捏手臂，顺带捏了下咪咪的肚子……柔弱的，无力?的，是一点伤口都可能变得万劫不复的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