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有青木
眼前的人身形清瘦,穿着浅蓝色棉布衣袍,头发也用同样布料的发带束着,低着头时,额前碎发自然垂落,隐约遮盖了眉眼,只露出笔挺俊秀的鼻子和形状姣好的唇。
像个文弱书生,又像一节韧劲十足的竹子,反正怎么看都不像是神仙。
“好了,”霁月突然抬头,露出清俊的眼眸,“动一下试试。”
南山还在发愣,闻言小心翼翼地活动一下:“不、不疼了……”
“但还是有些肿,你先卧床休息,消肿了再下地走路。”霁月轻声慢语,说话间视线落回她的脚上。
南山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刚才还肿得像馒头一样的右脚,此刻已经恢复了大半,只是皮肤上还透着浅浅的红,也正是因为这一看,她才发现脚上灰扑扑的,脚趾缝里还夹杂着一些沙子,再对比旁边霁月干净整洁的手指……她的脸倏然红了。
霁月却不在意,从怀中掏出素洁方正的帕子,帮她将脚上的沙土擦净。他做得极为自然,自然到南山一时半会儿都没反应过来,直到他重新将她的脚挪回床上,她才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休息吧。”他温声说罢,转身离开。
房门再次发出响动,南山的眼睫跟随声音轻颤一下,等意识到屋里只剩自己后,才茫然地看向自己的脚。
就、就这样?
南山倒在床上,回想自己来到东夷以后发生的一切,感觉像做梦一样……不行!不能因为霁月不仅没杀她还给她疗伤就放松警惕,要时刻记着他是邪祟,他这么做一定是因为别有用心,千万千万不要上当。
南山默默告诫自己八百遍,最后打起十二分精神等着霁月再次出现,结果等了大半天,没等来大邪祟,反而等来了小邪祟。
“骗我?小爷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你说你是怎么想的,放着尊贵无比的仙君夫人不当,偏偏想回你那个破凡间当穷村姑,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要是有问题就早点说,我就是拼死也不能让仙君娶个脑子有病的媳妇儿。”
“还逃跑……嗤,你可真厉害,连东夷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就敢贸然逃跑,没想到东夷是个岛吧?看到大海傻眼了吧?要是仙君没及时找到你,你是不是还打算游回去啊?你会游吗?知道在湖里游泳和在海里游泳是两码事吗?”
守心叉着腰站在床边指指点点,誓要将自己受的愚弄和屈辱尽数还给南山。
南山掏了掏耳朵,问:“你故意跑来说这么多,是不是就是为了在仙君屋里多待会儿?”
目的被拆穿,守心白嫩的小脸刷然红了:“你胡说!”
“没事,不丢人。”南山‘好心’安慰。
守心气恼:“别以为你是仙君选定的夫人,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样了。”
“所以你要把我怎么样呢?”南山反问。
守心:“……”
到底是心里没底,在这些大邪祟小邪祟暴露真实目的之前,不敢将人得罪的太狠,南山识趣转移话题:“有吃的吗?我饿了。”
“……你又逃又哭的,把整个东夷折腾得鸡犬不宁,还想要吃的?”守心难以置信。
南山心想她才串了几条胡同,整个东夷就鸡犬不宁了?看来东夷也没多大嘛。
当然,这种话是不敢说的,她一脸乖巧:“可是我真的很饿,你也不想饿死未来的仙君夫人吧?”
被精准戳中了痛点,守心白了她一眼:“等着。”
南山立刻点头,等他离开后,又陷入新的沉思——
小邪祟的表现,完全就是正常的死小孩,如果他也是演戏,那他演得也太好了吧。
刚走到院子里的守心突然打了个喷嚏。
他去了没多久就回来了,还带回了瓜果烧鸡之类的东西,早就被沧澜宫厨子养刁了胃的南山皱了皱眉,问:“就没有热汤热饭吗?”
“有的吃就不错了!”守心粗声粗气。
南山扯了一下唇角,老老实实剥了个香蕉吃,守心见她吃得开心,突然问一句:“你就不怕我下毒?”
“众所周知,”南山扫了他一眼,“别人给的可能有毒,但自己主动要的肯定没毒,而且我吃的是香蕉,你怎么下毒?剥开涂毒药,再用浆糊粘上?”
说不出哪里不对、但总感觉自己好像被嘲讽了的守心:“……你只吃香蕉?”
“对啊,我只吃香蕉。”南山知道局势不明,现在应该夹着尾巴做人,但还是当着他的面挑衅地咬了一大口香蕉。
守心气笑了:“行,有本事你就只吃香蕉。”
南山瞟了他一眼,三下五除二把香蕉吃完了。
守心盘腿坐在地上,大有盯紧她的意思,南山的视线好几次都落在了烧鸡上,但坚强地没有伸出手。
几次之后,守心先放弃了,撕了一条鸡腿给她:“吃吧吃吧,饿死你我可担待不起。”
“谢谢守心小哥。”南山笑嘻嘻接过,咬了一口后夸赞,“好香哦。”
守心轻哼一声:“这可是供品,能不香吗?”
“供、供品?”南山睁大了眼睛。
守心:“不然呢?我又不想找那个死老头子要吃的,只能给你拿供品了,反正你是仙君夫人,仙君的东西就是你的,我也不算逾矩。”
南山看看鸡腿看看他,看看他又看看鸡腿,最后火速把嘴里的鸡肉咽下去:“那什么,我能去前院看看吗?”
“你?”守心狐疑。
南山一脸真诚:“你放心,我这次绝对不逃了。”
“我倒不是担心你会逃跑,毕竟刚才仙君也吩咐了,让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准我再用铃铛困着你……”
南山连忙打断:“仙君允许我出去?”
“昂。”守心扫了她一眼,“你不会又想逃跑吧?我可提醒你,东夷四面环水,你是逃不掉的。”
是哦,周围全是水,浪也大,她就是累死也游不出去,霁月看似给她自由,其实还是圈禁她。南山激动的心瞬间平复,还要故作无事道:“我才没想逃跑。”
“你最好是。”守心一个字也不信。
南山清了清嗓子,没在这个问题上跟他纠缠:“既然仙君都说了让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干嘛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
“因为我怕你对霁月仙君的神像不敬。”守心直言。
南山举起三根手指:“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对他不敬。”
守心还是犹豫。
“要不这样,你跟我说说有什么忌讳,我好注意点。”南山忙道。
守心见她还算真诚,想了想道:“仙君慈悲纯善,倒没什么忌讳,你别东张西望大声喧哗就行……对了,别给他上香了啊,每日里上香的人已经够多了,你就少跟着添乱了。”
南山答应一声,低头看看自己的右脚,发现上面的红痕又淡了不少,于是小心翼翼地踩到地面上。
“一点都不疼了!”她惊喜道。
守心从地上爬起来,还不忘拍拍屁股上的灰:“那是,也不看是谁给你治的。”
南山照例忽略他对霁月的马屁,倾身拉住了他的小手。守心愣了愣,面色奇怪地看着两人牵着的手:“你这是干什么?”
“去前院啊,还能干什么。”南山随口说一句,拉着他就往外走,守心挣了两下没挣开,只好被她拉着走。
又一次走出房门,南山停下脚步,用力地吸了一口气。
守心:“……你又干嘛呢?”
“活着真好。”南山陶醉地闭着眼睛,答非所问。
当她拼命逃跑,最后却被一望无际的海拦住去路时,她真以为自己要没命了,没想到非但没事,脚上的伤也治好了。虽然不知道霁月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后面还有什么阴谋在等着她,但能多活一天也是好的。
南山松开守心的手,仰着头用力伸了个懒腰,正要放下手时,整个人突然僵住了。
“……又在搞什么?”守心看着她奇怪的姿势,忍不住后退一步。
南山猛地回神,放下手后斟酌开口:“我……来这里多久了?”
“我怎么知道,一个
时辰?“守心不太确定地推测。
一个时辰……怎么可能只一个时辰!她被绑来后先是昏迷一段时间,紧接着又睡了许久,再然后逃跑、被抓、疗伤,就算用的时间不多,也不可能只一个时辰!还有太阳……南山再次仰头,血红的太阳仿佛一只瞳孔,正无声地注视她。
她蓦地想起,自己曾在七脚蛇的伴生石上,也看到过这样的红瞳,还有自己被绑来前,最后看到的也有一模一样的眼睛。
虽然一直知道这里不正常,可看着从头到尾都一直高悬于头顶的血日,南山还是遍体生寒。
守心见她一直盯着太阳看,忍不住推了她一把:“喂,你……”
“啊!”南山惊恐低头。
守心也惊恐:“啊!怎么了?!”
四目相对,面面相觑。
无言半晌后,南山镇定站好,将手心的汗擦在衣裳上:“没事,吓吓你。”
“……你有病吧,”守心无语,“还去不去前院了?”
南山抬眸看一眼天空,坚定道:“去。”
前院和后院之间用高墙阻隔,墙上只有一个门洞可供穿行,门洞上连个门都没有。
“……你刚才好像说过,寻常子民禁止进入后院,”南山指着大喇喇敞开的门口问,“你们就是这么禁止的?就不怕有人不听话?”
守心不屑:“仙君谕旨,谁敢不听?”
南山心想,那你们真是挺虔诚的。
穿过门洞,是一条窄窄的长廊,可以听到愈发鼎沸的人声,却仍然见不到一个人,守心带着南山轻车熟路地穿过长廊,上了几节台阶,又打开一道像后门的东西,浓郁的香火气瞬间涌来,守心眼底闪过一丝厌恶,连忙后退几步。
南山被香火气熏得差点栽个跟头,一回头发现守心站在台阶上,说什么也不肯再往前走了。
“这里就是神殿后门,你进去之后掀开那道布帘,就可以看到前殿了。”守心捂着鼻子囔囔。
南山:“真不跟我一起去?”
守心果断摇头。
南山只好自己过去。
布帘很薄,薄到根本挡不住人声,南山一步步靠近时,仿佛能听到一万个人在耳边念叨,他们一个比一个虔诚,言谈间充满着对仙君的崇拜与尊敬,她听得却有些头晕,再次出现缺氧的症状。
好不容易走到了布帘前,她轻呼一口气,小心地掀开一个角,下一瞬便被前殿的大小震撼到了。
其实后院也算大了,虽然不能跟沧澜宫比,但也是有几间大瓦房和一亩地大小的庭院的,可跟前殿一比,就有点太过寒酸了。
南山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神殿,一眼望去简直要看不到头,可饶是这么大的神殿,仍然是挤挤攘攘的,每一寸地面上都跪满了人,遥远的台阶后面,还有正在排队的人等着源源不断涌入。
神像在她这个方向,殿内虔诚的人们也都朝着她的方向跪着,可即便她就在他们眼前,他们也好像看不到她一般,只管双手合十对着神像拜了又拜。南山呆站半天,总算想起往前挪一步,伸着脑袋看这尊足有三丈高的神像。
神像双眸低垂,悲天悯人,却与霁月没有半点相似之处,华丽的金身一眼看去煞有气势,可再仔细看,又觉得那金身好似活的,正要紧紧箍进神像躯壳。
南山莫名觉得有点恶心。
“……看完没有?”守心还捂着鼻子站在台阶上,“我真是要被熏死了。”
南山回神,赶紧跑回去,几乎是她出来的瞬间,守心便已经忍无可忍地将门关上了,顺便也将熏人的香火气关回了前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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