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有青木
他一点也不虚弱。
相反的,他的状态很好,就像每个清晨她看到的那样,只是身上浅蓝的衣袍被血水染透,散发着强烈的腥气,瞳孔的颜色也从黑转红,透着一股妖冶冰冷的气息。
而在他的身后,那尊三丈高的神像正在汲取那些气流,在气流的滋养下,神像好像又变大了一些,身上的金身却还是原有的尺寸,紧缩得仿佛要掐进它的身体。
“霁、霁月……”南山嗓子干哑,很是艰难地叫出他的名字,“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你会……”
霁月冷淡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南山记得这双红瞳,当初她在七脚蛇的伴生石上,就曾隔着二十年与这双红瞳对视,她当时以为是偶然,如今看来却有种宿命般的重合。
宿命。
南山看着霁月那双眼睛,突然心生恐慌。
像是有预感一般,她猛地闪身躲开,下一瞬果然有一团黑红交杂的气流打在了她原先站着的位置,再看霁月,不知何时已经取出铃铛,阴森的红瞳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死气。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可真当他对自己动手时,南山还是震惊大过恐惧,她甚至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告诉他清醒一点。
“我是南山,南山啊!”南山急切地证明自己。
霁月却没有留情,一击不中后又一次朝她杀去,南山只好调动全身灵力应对,闪躲与攻击之间,堆叠成山的尸体被无辜殃及,还温热的断肢与血肉四下飞溅,有不少都落在了南山的衣裳上。
她今日穿的衣裳,还是前段时间霁月用皂角帮她洗的,没有灵力清洁后的干燥与僵硬,透着一股独属于凡人的清香与温暖,但是如今沾了一堆血肉,什么都看不出闻不见了。
“霁月……”
又一道灵力直击她的面门,南山猛地后退,却还是被削掉一缕头发。
她不是霁月的对手。认识到这个事实以后,南山的心沉了又沉,为了保命只好步步退离神殿,霁月却杀红了眼,追在她后面一招又一招地杀来。
南山渐渐被他逼到了海上,滔天的海浪中她节节败退,身上的伤也越来越多,在霁月又一次朝她杀来时,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无意间发现自己已经出现在罩子附近,而平日密不透风的罩子,如今却被他的灵力破开了一个小口。
霁月手中的铃铛已经化作利刃朝她刺来,她别无选择,放弃反抗冒死冲过了那道小口。
身后传来巨大的灵力波动,炸得她飞出好远,她转瞬昏死了过去。
醒来后,已经不知过了多久,她在海上漂浮,而身后则是被罩子笼罩的东夷。
守心……守心还在岛上,不知道霁月变成那副样子后,会对他怎么样。南山挣扎着游向罩子,两只手注满了灵力不断敲击罩子,可是罩子坚硬如初,任由她一双手都变得血肉模糊,也仍然没有撬开一点缝隙。
南山过于着急,又一次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被一辆毛驴车拉着,晃晃悠悠的,有种俗世的宁静。
“姑娘,你醒啦?”赶车的妇人笑呵呵道。
南山迟缓地眨了一下眼睛,好一会儿才艰难坐起来:“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我怎么在这里?”
她是在一个月后到家的,刚走到村口,阿爹和阿娘就已经冲了过来,抱着她失声大哭,南山心中酸软,连忙安慰他们。
听说她回来了,村里的父老乡亲都来了,这个拉着她抹抹眼泪,那个拉着她说说话,亲热得仿佛她从未离开过,这让心里空落了许久的南山,总算是有种落到实处的感觉。
她忘记了一些事,大约是一些很重要的事,因此村里人问起她这段时间的经历时,她只记得自己在什么地方修炼,如今算是小有所成,于是就回来了。
“这么说,你现在也是仙人了?”三婶小心翼翼地问。
南山笑了笑:“算是吧。”
“那那那仙人是不是什么都能做?是不是可厉害了?”三婶迫不及待。
“也没那么厉害。”南山刚否认,看到三婶失望的表情,忍不住又问,“您是想让我做什么吗?”
“是这样的,”三婶搓着手,有点不好意思,“我家那个臭小子,前段时间摔断了腿,大夫说……说他就算是治好了,也不会再像正常人一样走路,三婶这辈子就指望他过日子了,他要是瘸了,我可怎么活……”
说着话,她忍不住哭了起来。
刘金花端着一碗粥走进来,看到三婶哭了忙问:“这是怎么了?”
南山简单将事情说了,又安慰三婶几句:“我没学过医术,但用灵力治点小伤还是可以的,三婶若是不介意,就带我去看看哥哥吧。”
“现在?我刚给你熬了猪血粥。”刘金花皱眉。
南山看了眼三婶着急又不敢说的模样,笑笑道:“我不饿,阿娘你自己喝吧。”
说完就给三婶使了个眼色,两人赶紧走了。
一进三婶家,果然闻到了浓郁的药味,读书很好的哥哥病怏怏地躺在床上,看到她也只是勉强打个招呼。
“别动,”南山连忙上前,为他检查完后松了口气,“不是什么大事。”
说罢,便给他的腿注入一些灵力,哥哥脸色渐渐红润,断掉的那条腿也突然动了一下。
“行了,行了!”三婶惊喜道。
南山也久违地感到开心,与他们又说了几句话后,便直接回家了。
一到家,就看到刘金花正坐在自己的寝房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阿娘。”她唤了一声。
刘金花抬头,看到她后笑了:“你可算回来了,快把粥喝了吧。”
南山愣了愣,才发现她还端着那碗猪血粥。
耽搁了这么久,猪血已经凝固,和里面的米糊乱地混在一起,呈现一种恶心的颜色,还莫名地泛着一股腥气。
南山皱了皱眉,还是没忍住:“好难看呀,我不想吃。”
刘金花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愣了愣后局促地将碗藏到身后:“是是是,是阿娘做的不好,你不喜欢也正常,阿娘……阿娘这就拿出去。”
“阿娘……”
“没事,你赶紧休息吧,别跟过来。”刘金花头也不回地走了。
虽然她不准自己跟过去,但南山不放心,想了想还是追了出去,结果就看到她躲在厨房里抹眼泪,阿爹正在旁边小声劝慰什么。
看到她来了,刘金花连忙背过身去,孙晋却皱起眉头:“南山,快跟你娘道歉。”
“阿娘对不起。”南山连忙乖巧道歉。
刘金花笑了一声,又继续背着她擦眼泪。
南山从小到大习惯了跟他们有什么说什么,猪血粥的颜色就是难看,闻起来也很难吃,她如果以前这样说了,阿娘不想浪费的话只会把粥端给阿爹,强行让阿爹善后,而不是逼她喝下去,更不会为此伤心,反而还会觉得女儿有话直说,是个有脑子有嘴巴的聪明小孩,从未像今日这样为她的一句话伤心成这样。
南山看着这样的刘金花,很是不知所措。
“你娘呀,为了给你补身体,一大早就出去买了猪血,好不容易熬出一碗粥,你怎么能因为它难看就不肯喝呢?你这样对得起你娘吗?”孙晋还在板着脸教训,眼圈却是红了。
南山已经知道错了,很是愧疚地再次道歉:“阿爹阿娘对不起,我再也不这样了。”
“那就乖乖吃了。”孙晋将碗端给她。
多耽误一会儿,猪血粥的颜色更恶心了。
南山却不敢说什么,接过来一饮而尽。
几乎是喝到嘴里的第一口,那股子腥气就冲得她脑子发麻,但爹娘泛红的眼圈还在眼前,她几欲作呕,却还是坚强地全部喝完了。
“好喝吗?”刘金花总算擦干了眼泪,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南山点头:“好喝。”
刘金花笑了:“那下次还给你熬。”
南山欲言又止,可一对上她和孙晋的眼神,就什么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的乖乖听话给了刘金花一种信号,刘金花更热衷于给她做补品了,虽然那些补品一个比一个难吃,但每次看到刘金花期待的目光,南山都说不出拒绝的话,只会咬牙把补品吃下去。
就这样在家里过了一天又一天,南山始终想不起来自己究竟忘了什么,平时不是吃吃阿爹阿娘辛苦弄来的奇怪补品,就是给村子里的父老乡亲治治小病、修修东西。日子好像与她以前没什么区别,可又好像某些地方发生了一点奇怪的变化,至于那变化是什么,她始终想不清楚。
又是一个好天气,她将二叔公家的房顶修补好了,一回头发现孙晋和几个长辈都殷切地看着她。
“……怎么了?”她迟疑开口。
孙晋还没说话,二叔公就先迫不及待开口了:“南山,你现在是越来越有本事了,自从你回来以后,乡亲们的日子都好过了很多,所以我们寻思着也不能白白要你帮忙……那个,我们打算给你修个庙,你觉得怎么样?”
南山一愣:“修庙?”
“对,修庙,给你供香火,算是谢谢你这些日子的大恩。”二叔公忙道。
南山哭笑不得:“叔公,我就是一个普通修者,香火对我来说没用。”
“瞎说,你三婶都说了,你就是仙人!”有人接话。
南山无奈:“那是因为我懒得解释……”
“你如果没意见的话,事情就这么定了吧。”二叔公打断她。
南山:“我不……”
“南山,”孙晋总算得了机会说话,一脸哀求地看着她,“大家好不容易想到感谢你的法子,你就答应吧,就当是看在阿爹的面子上。”
“可是……”
“南山。”孙晋又唤了她一声。
看着阿爹脸上为了给她采补药划出的伤口,南山想起他死活不肯让她用灵力替他修复、还说不想浪费她一点修为的那些言语,一时间突然无言。
孙晋趁机和其他人拍了板,修庙的事就这样定了。
直到相比贫苦乡村显得过于富丽的庙宇修好,南山仍然觉得十分荒谬,庙宇建成那天,她盛情难却,只好也跟过去看一眼,当看到自己的石像被摆在神台上时,一股古怪的感觉突然划过心头。
第42章
相比她的沉静,每个人都是兴高采烈的,一个个都拿着香排队给石像供奉,南山站在旁边看着他们热切的样子,忍不住皱起眉头。
回到家已经天黑,刘金花又做好了药膳,近来不少人都会往家里送东西,南山经常能吃到肉,日子比以前不知好过了多少。
今日也一样,几乎是一进门,她就闻到了浓郁的肉味,可今天的肉味却很奇怪,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腥气,简直叫人作呕。
“你回来啦。”刘金花一看到她,便热切地迎了上来。
月光下,南山看到她苍白的脸色愣了愣,连忙伸手扶住她:“阿娘,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我?我有吗?”刘金花摸摸脸,不甚在意,“可能是吹风了,有点不舒服,你别管这些,快来尝尝我今日给你煮的粥。”
“阿娘……”
“快来呀,今日可是大补的好东西呢。”刘金花不由分说地将她拉进屋,端出一碗黑乎乎的肉粥来。
南山看到的一瞬间就开始犯恶心,但面对刘金花期待的眼神,也只好默默接过来。
“快吃呀,”刘金花推着碗示意,“快吃呀。”
上一篇:阴暗普女不能是万人迷吗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