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菌行
秦莫兮想,如果这个孩子的天赋也很好,那她或者他会不会也被夺走灵骨?若是天赋不好,在这残酷的血影教中,这孩子又该怎么活下去?这孩子在出生后,会不会也被灌下芙蓉梦,成为一辈子的药鬼,为血影教卖命?
若不是为了调查血影教,找到血影教教主的身份,抓住他们和三世家勾结的证据,如何会让自己的女儿沦落到如此地步……
秦莫兮和回来的初五对视一眼,两人眼中有着同样的忧虑。
初五俯身摸了摸秦莫兮的小腹,轻轻摇头。
为了惩罚初五、秦莫兮一家在秦归燕天赋这件事上的隐瞒,血影教教主在对秦归燕下了芙蓉梦后,没有立刻给她芙蓉雾。
于是,四岁的秦归燕感受到了药瘾发作时,那痛不欲生的感受。
“那时我疼得晕过去了。”
秦归燕说到这里,临瞳心中仿佛被什么拧着,他:“那你现在……”
“放心,我的药瘾很快就被解了。”秦归
燕单手支额,“因为在我的父母心里,我比他们的任务更重要,他们很快就下定决心,要带我离开血影教,而这个时机很快就来了。”
“谁也没想到,那个拥有雷神之体的女修并非无依无靠的散修,她姓尚,是武尊尙泉的独女,性情刚烈,因此在染上芙蓉梦后,她便活不下去了,她选了自杀,也不愿将自己的雷神之体便宜了血影教和赵家,血影教帮着赵家害死了武尊唯一的孩子,武尊岂能不恨?”
“武尊尙泉。”临瞳长呼一口气,说出这个人的过往,“他是七尊中唯一的散修出身,听闻是武道第一人,只是在三十年前疯了,所以现在世人都叫他疯尊,难道他是因为这件事疯的?”
“的确是因为这件事疯的。”秦归燕说道:“武尊身上有女儿的命灯,那灯一灭,他便知道不对,很快就通过血脉指引的术法找到了女儿殒命之处,也就是血影教的总坛。”
那一日,武尊提一把长刀冲入布满迷雾的密林。
见武尊上门,三大世家和血影教终于知道了那女修的真实身份,为了从一名至尊手下逃亡,血影教和三大世家的高手联合起来,他们要以武尊女儿的尸体做诱饵,请出他们的祖先,上一纪的医尊留下的毒蛊,紊乱武尊的心智,失去理智。
初五接到血影教教主的指令,在武尊来袭时,他也要上去围剿武尊,并不惜性命将疯蛊种到武尊身上,他知道自己这一去,恐怕是有去无回,于是他做下了一个决定。
他要放弃和秦莫兮继续调查芙蓉梦的任务,让她们趁乱离开这里。
去拦截武尊前,初五抽空去回到了妻儿身边,他蹲下,扶着秦归燕的肩膀,认真说道:“宝宝,爹能不能请你做一件事?”
秦归燕才经历过一次芙蓉梦的折磨,只是她生来就心大,因而能爬起来后,就又恢复了活力,她拍着小胸部,豪爽应下:“你说,能办的我一定给你办。”
初五看着小小的女儿,笑了一下:“你还记得咱们一起做过的游戏吗?爹让大树长得高高的,树枝长长的,让树下有很多影子,然后你在影子里游泳,游到好远好远。”
“之后,这里的树林会长得很快,爹会用毕生的修为让这些树林疯长,你就带着你娘一起去影子里游泳,游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再回这里。”
秦归燕看着父亲和自己相似的眼睛,疑惑道:“那爹呢?爹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她并不在意离开血影教,因为她也不喜欢这个藏在深山老林里,终年被迷雾包裹的地方。
初五为她整理鬓发:“爹会去找你们,宝宝,你能答应爹吗?带你娘走,然后在看得见海的地方,等爹去找你们。”
秦归燕伸出手:“那我不能白干,下次爹出门去杀人,得给我带桂花糕回来。”
初五忍俊不禁:“杀人不是好事,爹以后不想杀人了,桂花糕的话,嗯,给你买。”
他和女儿拉着钩:“爹发誓,一定会让我女儿吃好多桂花糕,吃到饱。”
秦归燕听到父亲的承诺,面上露出大大的笑,脸上两个圆圆酒窝。
初五望着她:“爹从洪水里活下来的时候,从没想过可以遇到你娘这么好的人,有你这么好的孩子,一想到咱们爷俩的天赋神通配合到一起,可以让你和你娘游得好远,爹就很欣慰。”
他起身抱住秦莫兮,留下一句“好好活下去”,提着蟾光剑转身离去。
那是秦归燕和父亲的最后一次见面。
“那一天,整座林海都活了,那些树木、藤蔓肆意生长着,如同绿色的海洋,那是我爹的天赋神通,木灵,我带着母亲潜入这片绿海下的影子里,游啊游,血影教的总坛在湖湘洲,母亲给我输着灵力,我不断地游,带着母亲一夜之间游到了闵福洲。”
幽影沿着父亲的枝桠,带母亲和妹妹奔向自由。
故事说到这里,秦归燕用手掌抹去不知何时滑落的眼泪。
她不好意思地看着临瞳:“我还以为回忆这段往事的时候不会哭的,原来我没有想象得那么坚强。”
临瞳轻声说道:“小秦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坚强。”
秦归燕笑了笑,拿起一枚糕点塞入口中,含糊道:“我娘带我离开血影教,其实是同时背叛了血影教和帝尊,她带着我一路逃亡,在路上,我身上的芙蓉梦第二次发作了,娘守了我一夜,在我醒来后,她问我想不想摆脱芙蓉梦,代价是以后会变得很怕冷。”
听到这里,临瞳终于懂了,为何秦归燕会被困在幽寒血带来的绝路上不得逃脱。
初春日光下,秦归燕面露惆怅:“我告诉母亲,我很疼,我怕了,怕冷也好怕热也好,让我不再那么疼就好。”
“母亲说了一声好,将我交给了邻居家的阿婆照顾,挺着大肚子出了趟门,回来的时候,带着幽寒玉髓,她让我吃下去,告诉我,以后再也没有任何蛊,任何毒,可以为我带来痛苦。”
服下幽寒玉髓,从此化身幽寒血,万蛊不侵,万毒不害,所谓芙蓉梦,也会被那极寒消融。
秦归燕摆脱药瘾,成为了注定短命的幽寒血。
“然后我和我娘在闵福洲一个小渔村住下了,那个村子叫贝壳村,那儿的海特别美,沙滩上的沙子也很软,我娘以寡妇的身份带着我住在那里,她靠织布刺绣挣钱,几个月后,归月出生了,她出生在初五,天上挂着一轮细细的峨眉月,母亲为她取名归月。”
秦归燕骄傲道:“我小时候可是十里八乡最能干的渔女,很小的时候,我就可以坐船打渔了。”
临瞳见她真的为自己很会打渔这事自豪,顺着她的话说:“小秦一定是很了不起的姐姐,难怪归月那么敬重你。”
秦归燕得意地扬起下巴,随后又道:“还有我爹承诺给我的桂花糕,我后来也吃到了。”
见临瞳不解歪头,秦归燕解释道:“在我七岁那年,有一个疯疯癫癫的人带着蟾光剑到了贝壳村。”
第32章
秦归燕不是普通的小孩,她是生下来便是通慧境,记事后入引灵境,六岁那年筑基的小天才,秦莫兮特别放心她,每天带她认完字,修完行,便随她满地乱跑乱玩。
临瞳觉得不对劲,抬手问道:“等等,你几岁筑基?”
秦归燕不明所以:“六岁啊。”
“六岁……”临瞳震撼地看着秦归燕:“你要逆天啊?”
难怪小秦说她筑基的时候年纪小,不能吃常春丹驻颜,这可真是大实话,谁家好人长到六岁就喊停以后都不长了的?
“你才逆天呢!我只是天赋好点而已。”秦归燕冲他翻白眼,继续讲故事。
临瞳心想,你那只是好点吗?
在闲着没事的情况下,六岁的小秦学会了打渔,只要外头没刮大风下暴雨,她总能提着海货去附近镇上卖钱。
“摆摊很简单的,你把油布一铺,将鱼和贝壳放在上面,搬个板凳坐那里,看谁来买就行了,我每天可以挣三十文到八十文,加上我辟谷早,攒了好多钱呢。”
“小秦在辟谷后就很少吃东西了吗?”若是如此,这孩子又让人怪心疼的。
秦归燕挥手:“没必要吃的话就不吃,多留点钱给我妹妹花,她没有我的资质,是要吃喝拉撒的,不过嘛,我也有其他花销,比如买认字的笔墨、话本,偶尔也会买零嘴,基本上,我从海里捞出多少东西都能卖光。”
“在我七岁那年,临近过年的时候,人们开始准备过年,闵福洲过年的时候很有意思,有很多人会去游神,还有大哥哥大姐姐们表演英歌舞,英歌舞是男女皆可跳的,他们会扮演成上一纪很有名的话本,就是《水浒》里的人物,表演打斗。”
提到英歌舞,临瞳的神色柔和下来:“我以前四处游历时也曾去过闵福洲,那儿过年的氛围与别处格外不同,很热闹。”
还有好心的小丫头片子给他包子吃。
秦归燕欣喜道:“是吧?我也喜欢闵福洲的新年,还特别喜欢那儿的英歌舞,看着那些哥哥姐姐练英歌舞,我会幻想着,等长大以后加
入他们,但我娘说,我只能看,不能参与,不然会暴露我们修士的身份。”
临瞳不解:“歌舞如何能暴露身份?”
秦归燕郁闷道:“我住的渔村、去卖鱼的镇子属于龙族海家的少主,海以澜,她是龙尊的妹妹,我们都是她的佃户,在我们那边的海里有一个秘境,需以歌舞祭祀才能开启,龙族每年在新春时,会遣本族修士混入歌舞的人群中,待歌舞末尾,秘境便会将体内有灵气的修士摄走。”
“表演歌舞的人族们不知道真相,每年都乐呵呵的庆祝过年,反正也没危险,本地人要交的赋税也低于其他地界,有没有人混进来跳舞然后突然消失,大家都察觉不到,我娘也只是叮嘱我,不要在新年那天去看英歌舞,免得被秘境摄走。”
于是秦归燕在那住了几年,竟是只看过英歌舞的排演,从未见过大人们画上脸谱、换上衣物正式表演的景象。
那天她看完排练,看到街边有一个乞丐。
乞丐身形高壮,头发蓬乱,手脚都有烂疮,衣物上到处都是撕裂的口子,侧躺在街边,背对人群,怀里抱着一根用布包着的棍状物。
幼时的秦归燕是个心地善良的小女孩,她将吃剩下的包子放在乞丐身边,回家去了。
秦归燕回家后主要是照顾才两岁的妹妹秦归月,在娘做晚餐时,她会哄着妹妹学认字、数数、感知灵气,秦归月的修行之路,可以说是她这个亲姐姐开启的。
深夜,乞丐到她们家门口讨水喝。
母亲还在厨房里剁鱼,她要将鱼肉切成肉茸煮粥,喂给小女儿秦归月,听到院子外面有人讨水,她喊了一声:“宝宝,去给人倒水!”
大女儿是筑基期修士,又有幽影,十里八乡没有拐得走她的人,秦莫兮十分放心。
秦归燕将一个布娃娃塞妹妹怀里,到院子里拿勺子从水缸里舀水,走到门口。
那乞丐高高的,看到她便主动蹲下来,举着碗,秦归燕将水倒他碗里,乞丐用沙哑的声音说:“姑娘,以后这事你让大人做,小孩独子和大人接触,容易被拐走的。”
秦归燕笑了下,说“我不怕拐子。”
乞丐一边喝水一边打量着她,察觉到这姑娘修为时呛了一下,一边擦脸一边问:“姑娘,这儿是不是要过年了?”
秦归燕回道:“是啊,你日子过糊涂了?白天躺在城里,没听见大伙练英歌舞的动静吗?”
“英歌舞?”
“嗯,过年的时候要表演英歌舞!”
乞丐很不高兴:“那海里有个不好的地方,里面有坏东西,龙族不肯封起来,还要在里面挖宝贝,又不禁止海边的歌舞,迟早会出事的,娃儿,你听叔叔一句话,带你娘和你妹妹跑,不然这里的年过不得了。”
说着,乞丐匆匆离去,他跑步的姿势非常怪异,两只脚外八,左手提那根布包的长棍,右手高举左右挥动,看起来就很不正常。
秦归燕看着他的背影大喊:“你谁啊?”
乞丐头也不回:“免贵姓下,名河,下河!”
临瞳面无表情地说:“什么下河,他是尚泉吧?”这疯疯癫癫的劲,除了疯尊没别人了。
秦归燕点头:“对,就是他。”
临瞳又说:“你家附近的海里的秘境有坏东西,”
秦归燕肯定道:“是的,我回头就和我娘说了这件事,我娘听到这件事,知道那乞丐肯定也是修士,她是个警觉的人,不知道来的是帝尊那边的人,还是血影教的人,只是我们作为修士的身份暴露,她立刻就要收拾东西带我和妹妹走。”
“可我放心不下那座渔村和那座小镇,你还记得我说过,我捞上来多少东西都可以被卖掉吗?那都是别人看我们家孤儿寡母的可怜,来光顾我的生意,那都是好心人啊。”
所以年幼的秦归燕决定了,她得把这事搞明白,万一海里真有坏东西,她起码得把照应过自己的大叔大婶搬到安全的地方。
天赋过高的小孩难免都有点傻大胆。
秦归燕用幽影带着娘和妹妹遁到远离海边的内城,找了家客栈安顿好,等过年那天,她又用幽影偷偷遁回去了。
她从小巷里走到街上,看到长长的游神队伍,人穿着纸、布、竹笼做的神的躯壳,迈着特殊的步子在街上行走,都是本地人的祖先在死后被奉为神,他们手里的鞭子挥舞着,据说可以带来福气和聪明。
还有些看起来年纪不大的神,那是小孩子扮的,叫孩儿弟,四处跑动着吓唬更小的孩子,让孩子们又喜又怕,不时发出尖叫。
炮竹声很响,人们聚集在一起,人声噪杂,秦归燕听不清他们具体说些什么,只是在其中奔跑着,寻找着那个自称下河的乞丐。
整座镇子的影子与她呼应着,秦归燕找了好久,乞丐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