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丹青允
松枝上的积雪簌簌洒落少女肩头。
实事求是地说,祝之渔不是主动进来寻死的,她本来好端端地在冰面上挪动着,冷不丁被人推掉雪崖。
后山的风刮得人骨头发酥。祝之渔把冻僵的手指缩进袖口,积雪没过膝盖的触感像无数细针刺进皮肉。她盯着冰湖中央那朵半透明的雪魄莲,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在空谷里格外清脆。
雪境真不是人待的,祝之渔合理怀疑天镜宗这群人存心想把自己冻死。
她的睫毛结了一层冰碴,呼出的白雾还没成型就被北风撕碎。她跪在冰面上,那株雪魄莲在幽蓝冰层中舒展花瓣,像是在隔着水晶棺在嘲笑她。
“可恶!”祝之渔咬着后槽牙高高举起铁镐。
当啷一声,铁镐从冻僵的指间滑落,祝之渔突然发现冰面下的倒影不对劲。
本该映出自己狼狈模样的冰层里,依稀映出一道身影——
是个被锁链缚住的少年。
墨色长发垂落在他苍白的锁骨上,青鳞蛇尾在冰水里泛着幽暗光泽,鬼气森森又摄人心魄,透出破碎的美感。
“这人是不是有点眼熟……”隔着厚重冰层,祝之渔有些看不清晰。
少年突然睁开眼,赤色蛇瞳隔着冰层与祝之渔对视。
少女一惊,睫毛上凝着的冰雪簌簌飘落。
冰面突然毫无预兆地裂开蛛网纹路。
第49章 你身上,为什么有我的印记
赤红竖瞳突然睁开,隔着冰层对上祝之渔的眼睛。
束缚躯体的锁链哗哗作响,少年掀起巨浪,猛地撞击厚重冰层。
咔嚓!
冰面霎时裂开密集的纹路,裂隙迅速蔓延至祝之渔脚底。
“你你你是谁!”
祝之渔来不及细想,踉跄后退。
水底来历不明的怪物对她抱有敌意,连续撞击冰层,动作充斥着强烈的攻击性。
“我只是路过,无意冒犯,你不要过来!”
雪崖之上,两道身影立于崖边监视着少女的一举一动。
“她似乎很恐惧的模样。”祝黎疑惑。
喻晏川瞥了眼空无一人的冰湖,不由皱眉,“她在害怕什么?”
祝之渔着急逃跑,拄着铁锹在冰面上溜得飞快,脚底打滑,“砰”一声躺了个四脚朝天。
脑袋有点懵,她睁开眼睛,视线刚好望见站在雪崖断壁间的一对道侣。
“带我上去,水底有怪物……”
祝之渔爬起来,转身一指,话音突然咽回了嗓子里。
冰面完好无损,水底并无异样,湖中心的雪魄莲散发着幽幽光泽,等待她去采摘。
祝之渔不敢置信,倏然睁圆眼睛。
怎么会这样……
那名禁锢冰底,向她发动攻击的少年呢?
为何转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祝之渔擦了擦眼睛,蹲下身重新观察。
“妹妹愣着做什么?”祝黎疑惑发问,“雪莲近在眼前,摘下它便可通过第一关试炼,妹妹因何踌躇不肯上前?”
因何踌躇……
祝之渔听见祝黎的声音,猛然抬头。
他们看不到方才发生的危险吗?
莫非……那一切只是自己的幻觉?
寒风呼啸,刺骨冷意直往后颈里钻。不管是不是幻觉,祝之渔都不想再待在这儿了。
“我不要试炼了,带我上去。”祝之渔拒绝任人摆弄,“我只是一名初来乍到、平平无奇的凡人,没有你们修炼多年的高深法力,也没有护体根基,用这种高难度试炼来磋磨我,有失公允。”
“好妹妹,你要理解父亲母亲望女成凤的苦心。”祝黎柔声劝学,似是用心良苦:“你被觊觎厚望,只有尽快成长起来,才能为父亲分忧啊。”
“平凡的人也有活下去的权利,我不需要成为谁的骄傲,我只是我自己。”祝之渔小脸冻得苍白,并不接受道德绑架。
“胸无大志,不成气候。”喻晏川瞥了少女一眼,不容商量,“何时摘得雪魄莲,何时放你离开。”
他言辞难掩轻蔑:“胆怯懦弱,如此上不得台面,远不及阿黎万分之一。”
祝黎抿唇,暗暗松了一口气。
喻公子果然瞧不上这姑娘,幸而师妹懦弱无能。
祝之渔遭了嫌弃,孤伶伶一个人站在冰湖中央。
千山孤寂,视野被苍茫无垠的雪白覆盖,人的无助感与孤独感在风雪中放大至极致。她在寒风里蜷缩起身体,轻轻触碰烧得滚烫的额头,忍不住垂下眼睫落泪。
她心生悲哀。
主角一个是负有神力的天上仙,另一个是名门大宗千娇百宠养出的孩子,高高在上的天龙人仗着与生俱来的优势,去嘲笑她一个漂泊半生、捉襟见肘的凡人懦弱、无能。
她的确弱小。
可她并不以弱小为耻,也不认为弱小是一种罪名。
祝之渔抬起冻僵的手抹去眼泪。
头脑昏昏沉沉的,她起了高烧。
飞雪混着冰粒往衣襟里钻,她死死咬住下唇,握着铁锹的手已经冻得发紫。
“当啷”一声,铁锹砸向厚重冰层。
冰面传来细碎的破裂声。
高烧烧得祝之渔思绪僵硬,视线重影,她听见动静,昏昏沉沉地移开铁锹,观察冰层破损情况。
垂眸瞬间,苍白的少年倒影再一次隔着冰层与她四目相对。
祝之渔蓦地僵在原地,似被一盆冷水当头泼醒,混沌头脑霎时清醒过来。
祝黎他们当真看不到吗……
只有自己一人能看见少年?
冰面像活过来的春水般泛起涟漪,半透明的身影从湖底浮起,玄色衣袂间垂着细细锁链。墨色长发在水里散成海藻,锁链穿过琵琶骨的位置洇出淡淡血雾。
少年容貌妖冶,冷白面皮浸在在幽蓝冰水里,一双微微上翘的桃花眼里折射出细碎的光,似是吞噬无尽恶念的深渊,正一瞬不错盯着祝之渔。
“凡人?”
冰层破开,祝之渔终于看清了少年的面容。
她声线微颤,难以置信念出那个名字:“寂……临渊?”
出声的瞬间,锁链撞击声贴着她脊骨爬上来,祝之渔突然动弹不得。
男鬼尾部冰冷的鳞片顺着她的脚踝缠了上来。
“你认得我?”
苍白指节掐住她下颌,少年呈现出妖异的赤红蛇瞳,冷声审讯。
祝之渔也茫然了。
寂临渊,不记得她了。
她垂下眼睫,心底有点失望。
忘了也好,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祝之渔摇摇头,心生酸楚,彼此都忘记吧。
可是……
她看着少年玄色衣袂间垂着禁锢锁链,琵琶骨位置洇出一缕又一缕血雾。
不,不对。
这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寂临渊。
祝之渔恍然想起,如今的时间线定位在她刚被寻回天镜宗的时候。
“谁许你进来的?”
蛇尾掀起水浪,穿凿身躯的锁链当啷作响。寂临渊扣住她脚踝,鳞片刮过少女肌肤,激得她膝弯颤栗。
“我也不知道怎么就遇见你了,”祝之渔坦诚道,“我此时应当在天镜宗。”
“你是天镜宗的人?”寂临渊冷笑一声,“说谎,这里分明是忘川地界,擅闯鬼域者,死路一条。”
果然。
祝之渔深吸一口气,她误打误撞触动了某种联系,某种只有她和寂临渊能缔结的联系。
但这并不是个好消息。
因为她要死了。
湖水突然沸腾起来。
祝之渔拼命挣扎,双..腿溅开水花。
冰冷指骨紧紧掐住她脖颈,陌生的时空重逢,迎接她的没有炽热的怀抱,只剩陌生的眼神。
彼此相对不相识,男鬼出手狠辣不留情面。
不愧是他,还是这么变..态!
祝之渔也不留情面,拎着铁锹猛锤他:“松手!不然未来的你就没有老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