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织肆
来到病房外的走廊,程安宁再次拨通贺明的号码。
这一次,手机那端迟迟没人接听。
程安宁焦虑踱步,直至响起暂时无人接听的提示音,她这才放弃打电话,转而编辑短信发送出去。
短信里,她直接表明自己没有足够的钱可以支付梁彦的医疗费,以及两位护工的费用,让贺明忙完立刻给她回个电话,一起商量如何解决事情。
贺明的助理跟她说过,梁彦这些年的各项费用都是贺明在承担。
身为朋友能做到这一步,确实仁至义尽。
她也没想道德绑架要贺明继续支付梁彦的所有费用,但是以未来科技目前的名声和影响力,梁彦身为公司股东之一,每年获得的分红肯定能够覆盖眼下的这些费用。未来科技大可以把梁彦每年的分红划出一部分用来支付他在医院里的各项费用,为什么偏偏选择撒手不管?
她一定要问清楚才行!
如果确认贺明真的撒手不管了,那么属于梁彦在未来科技的那一份,必须算仔细了。
发完短信,眼下还有两件待处理的事情在等着她,程安宁打起精神,重新打起精神回到病房。
两位护工的去留问题,她已经有了打算。
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做,她没有护理植物人的经验,也没有足够的时间照料梁彦,眼下一切如常就是最好的。
程安宁让两位护工继续留下照料梁彦,承诺工资会照发,双方还交换了联系方式。
随后,她又去到护士站谈梁彦那笔住院医疗费的事情。
双方经过商讨和向上头请示,程安宁最终先付了五千块。虽然这个数目对那笔六位数的费用来说还远远不够,但是医院愿意给她一周的时间。
像是拉满的绷紧的弓突然松了力道,程安宁整个人精疲力尽。
等到处理完事情从医院出来,外边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回去的路上,她坐上摇摇晃晃的公交车,低头看着手机发呆。
手机的通知栏空荡荡的,贺明没有回复她的短信,也没有回电话。
回到家,程安宁再次尝试拨打贺明的号码。
手机那端依旧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程安宁眉头紧锁,坐在已经开机的笔记本电脑前盯着手机看。
究竟是一直没有看手机呢?还是故意不接她的电话?
愣神间,一道清冽磁性的男声从电脑里传来:“没想到你已经在了。”
程安宁闻声抬头,看到电脑桌面已经挂着另一个视频软件的窗口。
视频界面里,梁彦依旧帅气鲜活,短暂驱散了她沉重的心情。
程安宁扯了扯嘴角,和往常那般熟络地打招呼:“你今晚这么早啊。”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告诉梁彦今天突发的情况。
要说这个时空的他,身体状况已经不太乐观,还面临着欠费被赶出医院的困境,多年的好朋友明知道却视而不见,父母也狠心不管他,并且巴不得他死掉的态度吗?
她感觉她说不出口。
作为一个从小在父母的爱里长大的孩子,父母不仅是她的家人,也是她最亲密的朋友,她今天着实在梁彦父母那里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电脑的另一端。
梁彦看着视频通话软件里的程安宁恹恹地垂着眼,敏锐地察觉到她低落的情绪,不禁敛起轻松的神色。
他本来想提前开电脑挂机等程安宁的,没想到一开机就看到程安宁已经开着视频软件在等着他了。心里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发觉她似乎情绪不佳。
是今天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心里这么想的,嘴上也忍不住问出声:“今天还好吗?”
程安宁重新抬眼看向屏幕,不答反问:“你呢?你那边的进展顺利吗?”
看出她有意避开这个问题,梁彦沉住气,只好先汇报今天的进展:“今天我家的门锁已经换好了,密码是1924804。”
程安宁愣了愣,拿起手机打开备忘录:“这么长啊,我记一下。”
顿了顿,她随口问道:“这串数字组合是从哪里来的灵感?”
梁彦解惑:“我们的电脑是在8月4日那天开始出现的问题,前面的19和24分明代表我们各自时空的年份。”
两人是八月份的月初认识的,眨眼间已经要到九月份了。从一开始的生疏客套,到现在两人已经建立起信任,跟朋友一样相处。
闻言,程安宁恍然大悟:“经你这么一说,现在这个密码突然变得挺好记的。”
梁彦嘴角微扬,拿起桌上一本厚重的书放在电脑的摄像头前,继续解说:“至于可以自由进出未来科技的工牌,我已经放在这个盒子里了。”
见状,程安宁一脸匪夷所思,不确定问道:“你确定这是一个盒子吗?”
梁彦失笑,边说边在镜头前向她全方位展示着那本书:“只是一个外形长得像书的盒子,平时可以放在书柜上以假乱真迷惑视线,在它的侧面自带一个密码锁,密码和门锁的密码一致。”
他不确定自己出事后的这些年里,他的房子在没人居住的情况下会不会遭贼。
一开始是想着准备个带密码锁的盒子藏在隐蔽的地方,但是转念一想,万一这期间发生变故,被入室偷盗的小偷搜到了,以为是找到好东西直接把盒子拿走,那么五年后的程安宁就没办法顺利拿到他准备的东西了。
程安宁听得认真,会意点头,同时低头看了眼手机。
还是没有短信和来电。
梁彦继续道:“我会把它放在我房间书架的顶层左侧第一个位置。”
书架的顶层位置比较高,并且第一个位置属于不起眼的边缘位置,再加上书皮是晦涩难懂的外文,属于那种有人进他的房间找书看,也不会格外注意到它的程度。
“好。”程安宁会意应下,目光又忍不住去瞥手机。
梁彦察觉到了她的心不在焉,也注意到她时不时盯手机的举动,眸底泛起疑惑。
下一刻,程安宁起身丢下一句:“稍等,我先去打个电话。”
她带着手机离开桌前,去到一旁重新拨通贺明的号码。
贺明一直没有动静。下午那会儿他的助理说在开会,可是都这个时间点了,别说是开会,晚餐也早该结束了。
这一次,手机那端刚响了铃声便被挂断。
程安宁一怔,顿时明了,握着手机的力道倏地收紧。
她知道了,贺明压根不想跟她商量如何解决眼下梁彦面临的困境,所以才没有理会她的短信和多次致电,这次估计烦了,索性通过挂断她的来电间接表明他的态度。
这意味着,就算她要跟贺明算清楚梁彦每年公司的分红,人家不愿意配合的话,她也拿他没办法。
她已经能够预见自己帮梁彦出面的话,贺明肯定又会以她只是梁彦女朋友的身份,没权利也没有资格干涉那么多之类的理由说事。
难道……真的没有其它办法了吗?
程安宁不自觉重叹一声,回到电脑前坐下。
她目光落在视频软件上的俊脸,突然开口喊他:“梁彦。”
梁彦一直在留意她那边的动静,闻言,立刻响应:“怎么了?”
第39章 他看上去苦苦的
程安宁神色若有所思,扯开话题道:“你跟你父母目前的关系怎么样?”
在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说出来之前,她想先了解梁彦五年前跟他父母的关系是怎么样的。
如果双方还没闹得很难看的话,她就让梁彦尽量避免跟父母关系恶化,并且修复关系。如果是已经闹得难看的话,
最好想办法缓和关系。
这样起码后来,也就是在她这个时空,梁彦不至于面临被赶出医院的困境。
这是她目前能够想到的改变局面的办法。
这个问题过于突然,梁彦先是一愣,而后简洁回道:“恶劣。”
程安宁眼皮一跳,语气试探:“那你觉得……你跟你父母的关系有缓和的可能吗?”
“没有这个可能。”梁彦不假思索,脸上已经不见轻松的神色,肃着脸道:“我跟他们之间有不可调和的矛盾,早就断绝关系了,这辈子都不可能来往。”
听他坚定的语气,程安宁倒吸一口凉气,顿时犯了难,忍不住问:“真的没有一点可能吗?”
梁彦点头低嗯,“绝无可能。”
程安宁坐在电脑前一时语塞,余下的话卡在喉咙里没再往外冒,眉头紧皱。
完了,跟父母缓和关系这一方面上,梁彦态度坚决,不可能会低头的样子。
新鲜出炉的办法还没尝试就宣告无效,她焦虑地挠了挠头,忍不住叹了口气。
电脑的另一端,梁彦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不由得开口道:“安宁,我不清楚你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但是我猜应该是有原因的,只是我不想听到任何人劝我和父母修复关系之类的话,还请不要白费力气。”
程安宁神色惆怅,“可是……”
“我从小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累赘。”梁彦打断她的话,隔着屏幕迎上那双难掩愁色的杏眸,像前几次她主动分享自己过往那般,也不自觉将心底的秘密倾泻而出:“从我有记忆起,家里的争吵没有停止过,我父母擅长拿我撒气,无数次把我关在门外,我想过也许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后来发现是没有缘由的。”
程安宁瞳孔一缩,不禁愣住。
梁彦神色平静,继续道:“我十岁那年,他们离婚后不久各自组建新家庭,我成了他们眼里碍事的存在,谁也不想接纳我。后来他们决定让我轮流住在两个家庭里,十二岁那年,有一天晚上我被打得浑身是伤,我父亲和继母把我赶出家门,我走了一天一夜的路到了我母亲家门口。”
“当时我敲开了门,是我继父开的门,他塞给我两百块,让我不要再过去打扰他们。”
当时他透过继父身侧的缝隙,看到了他母亲在屋内正温柔地哄着刚出生不久的孩子,一个眼神也没往他的方向看,他心底最后的那点期望破灭,转身离开了。
“后来我边走边问路,用那笔钱解决了饿肚子的问题,偶尔也搭公交车赶路,最后不知道走了多久到了我爷爷奶奶家。”
“还好没被两位老人家赶走,我就在那里住下来了。”
草草几句话就概括了他过往的经历,程安宁听得心里发酸,不自觉跟着难受,艰涩地动了动小嘴:“那……需要我帮忙探望你的爷爷奶奶吗?”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梁彦在跟父母修复关系这一方面态度坚决地回绝了,因为他们从没善待过他,他早就对他们不抱有任何期待了。
“不用了。”梁彦垂下眼帘掩住涌动的怒意,再次抬眼时,声线依旧平淡:“在我十八岁那年,我父亲生意失败欠了一身债,追债的跑到我爷爷奶奶家闹事和搬东西,他们被气出病来接连去世了。”
程安宁呼吸猛滞,隔着屏幕看着那张平静的俊脸,瞬间明白为什么之前会从他的眼里看到沉重的、弥久不散的忧郁。
因为他早就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留恋,所以当时在得知五年后的自己会成为植物人后,他的第一反应是选择不打算挣扎。
不管是童年时期的梁彦,还是成年后的梁彦,看上去都是苦苦的。
程安宁鼻子泛酸,眼眶跟着发热,很快被无声涌出的泪水占据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