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盼星星
江溪注意到他的神色,犹豫许久还是开口,“还好?”
李秋白抬起头,朝江溪笑了下,想佯装无事说没事,但看着江姐姐温和担忧的神色,他莫名的也想依赖她,像阿酒八宝他们一般去依赖她。
“没事,就是觉得他是个好爸爸。”李秋白语气里透着羡慕,但也知道这样的亲情是他羡慕不来的,其实父亲嫌弃他的出身外貌,嫌弃他不够天才,将他留下也只是因为爷爷喜欢儿孙满堂,因为可以用他来投其所好获得好处。
江溪听出他语气里的落寞,心底轻轻叹气,“其实不必羡慕,你羡慕别人,别人也羡慕着你。”
李秋白点点头,可能是吧。
他的生活就像是围城,别人羡慕他不缺钱,不愁吃穿,但他却羡慕别人家里有亲情父爱,也有可以自由选择的机会。
两人说话间,张永盛端着换下的脏衣服脏床单走了出来,看到江溪她们站在外面愣了下,忙说了声抱歉:“不好意思,将你们忘在楼下了。”
“我先将脏衣服拿下去。”他将脏衣服拿到楼下后院,放入水龙头下冲了冲上面的污秽,然后放到洗衣机里清洗。
旧款的洗衣机轰隆隆的转着,在嘈杂的声音下,张永盛再次朝江溪几人说了一声抱歉:“让你们见笑了。”
“你别这么说,孩子的事情重要。”江溪朝楼上望了望,隐约仍能听到小孩的哭声,“孩子是什么病啊?”
这些都是家事,张永盛本不想多说,但那些事就像一座大山,沉甸甸的压在心口,他犹豫许久还是开了口:“一开始是感染了肺孢子菌肺炎,病情变严重后导致了并发症,出现急性肾衰竭。”
“这么严重?”江溪和李秋白都愣住了,折瞻、阿酒、十二桥不知道这是什么病,但看两人的神情,应当是很严重的病。
“嗯,我们一开始也以为只是普通肺炎,不是很严重,想着住几天院就没事了,却没想到这么严重,还引发了并发症。”张永盛叹了口气,可能是命不好吧。
江溪唏嘘不已,不知道该怎么宽慰,只能干巴巴的说一句:“会治好的。”
“医生说只能换肾,但换肾需要很多钱。”女儿突发疾病住院后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他还找亲戚朋友借了一圈钱,还将这处房子拿去银行抵押贷款了一些,才勉强够付女儿前期治疗和透析费用,后续换肾和吃药至少还要五十多万,张永盛是跑车的,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钱,真的愁得没办法了。
所以只能寄希望卖出那个古董瓶子,但那个瓶子......
唉,母亲因为这事儿懊悔得气病了,现在妹妹接过去在社区医院治病,暂时不在家。
但这事儿也怪不得母亲,如果母亲没想起这个古董,女儿的病更没希望了。
“运气不好。”张永盛说着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抬手捂住脸,低低的哭了起来。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一个大男人哭得这般伤心,可见压力有多大。
江溪没有出言安慰,知道他只是需要一个宣泄压力的方式。
张永盛哭了一分钟就停下了,怕老婆听到动静,抬手抹了下眼眶,“让你们见笑了……”
他说着回头看向桌上霁红釉玉壶春瓶,犹豫着开口:“我也是没办法了才寄希望给那个瓶子,如果你们也觉得价格太贵,再少一些也行。”能有几万是几万吧。
唉,真是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李秋白叹了口气:“那不够你给孩子治病吧?”
“实在不够就不治了。”张永盛艰难的说出这个决定,他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前几天他已经和妻子商量过了,如果实在凑不齐就选择放弃,不过妻子哭着不同意,可他能怎么办?没有钱能怎么办?
江溪心底轻轻叹气,犹豫着正要张嘴,头顶的灯闪了几下忽然灭了,一股极具压迫气息的冷风吹了过来,她下意识的转头,看向折瞻和十二桥。
折瞻神色淡淡的,十二桥眼睛顿时一亮,物灵出来了。
已经见过大场面的李秋白默默靠近阿酒,同时双眼炯炯有神的盯着桌上摆放的霁红釉玉壶春瓶,好奇这个物灵长什么样?这只霁红釉瓶颜色看起来那么漂亮,物灵应该也长得不差吧?
张永盛就没那么镇定了,只觉得梦中那种恐惧再次向他袭来,寒意瞬间从脚底窜起,后脊发麻,他哆哆嗦嗦地说着:“邪门的感觉又来了,就是这种感觉。”
他惊恐地望着前方,恍惚地又看到一道鲜红身影从霁红釉玉壶春瓶里出来,直接飘向了他,一股无形的力量覆在他脖子处,一下子收紧,让他一下子没办法呼吸了,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喉鸣声。
“我警告过你,不许放弃她的命,你既然不听我就杀了你。”一道仇恨、冰冷的女声在张永盛的耳边响起,浓烈的杀意包裹着他,让他喘不过气。
他不想死,他还不想死,张永盛浑身颤栗,抖如筛糠,艰难的张了张嘴,“救命......”
“我警告过你的,我最讨厌你这种为父不慈的人,你们不配做父亲。”物灵浑身乌黑煞气和怨气,几乎遮住了她的脸和身上衣裳的颜色,黯淡无光,只隐隐透着一丝暗红,看起来血腥又恐怖。
江溪看这个物灵完全失去理智,赶紧让折瞻将张永盛救下来,折瞻握住自己身上气息化成的剑劈向物灵,物灵一下子被抽飞出去,惨痛的叫了一声,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十二桥和阿酒立即循着物灵的气息跑了过去,眨眼消失在墙缝之间,江溪没有阻拦,转身走过去扶起张永盛,“你还好吗?”
张永盛大口的喘着气,脸色惨白,劫后余生但满脸惊恐的望着江溪,“江老板,你们看到了吗?就是她!我梦里看到的就是她!”
他用力掐了下自己大腿,疼得厉害,脖子也疼得厉害,说话都有些疼:“我之前梦里看到她从花瓶里飘出来,我以为只是做梦,没想到她竟然真的存在,不是我的幻觉,原来古董真的会说话,太邪门了,太邪门了.......”
“她竟然真的会变成人,她变成人来杀我了,她要杀了我......”
“你冷静。”江溪看他喋喋不休的,似乎是吓到了,和李秋白一起扶着他坐到椅子上,“有我们在,她不会杀你的。”
“你们?”张永盛忽然想起自己听到江溪和李秋白说过的话,想到自己为什么拦下他,惊恐的眼睛里多了一丝信任,“对,我听到你们说你们能听见的,是不是?你们知道她是什么对不对?”
“你们是不是那种大师?可以降服收妖那种?”张永盛一把抓住江溪的胳膊,满脸哀求,“你们能不能抓走她?我怕她会伤害我老婆和小雨。”
“她不是妖,她是物灵。”江溪挣脱开手腕,严肃的询问张永盛,“刚才你说放弃救女儿她就出来了,你之前是不是也曾说过这样的话?”
张永盛怔了下,恍惚想起前几天的事情,因为瓶子卖不出去,亲戚们也没钱再借给他,医院那边催促交钱,他愁得实在没办法,只能做最坏的打算。
于是和妻子商量了假如实在没钱,就放弃治疗,也就是那天晚上,他半梦半醒间看到一个一身血红的人从瓷器里飘出来扑向他,掐着他脖子威胁他敢放弃女儿的命就杀了他。
他吓得惊醒过来,浑身都是冷汗,但他以为是自己太累做噩梦了,哪想到接连两天再次梦见,昨晚起夜时还恍惚地听到那只瓷瓶子在说话。
他吓得一下子清醒了,不敢再放在睡觉的房间,连夜将瓶子放到后院里的这间房里。
“她不希望你放弃救治女儿,所以才会威胁吓唬你。”江溪觉得这只物灵看着凶,但挺善良的,“她是好心的,你别害怕,和她解释清楚就好了。”
“为了我女儿?”张永盛害怕的看着桌上的霁红釉玉壶春瓶,昏黄的光映照在上面,隐隐折射出鲜血一般的红光,他吓得哆嗦了一下,这种红色怎么看怎么邪门!
但为了不再被威胁,又大着胆子凑近霁红釉玉壶春瓶,结结巴巴的解释:“我没想真正的放弃救我女儿,我在努力筹钱,那只是最坏的打算,如果筹不到钱,才可能......”
不过这个物灵似乎并不接受这种如果这个可能,在听到张永盛的话后,四周又漫起了一层浓雾,四周场景环境变换,他们出现在了一个瓷窑里,四周堆满了等待烧制的瓷器胚,周围还堆着许多炭火,炭火正燃烧着,热意笼罩在里面。
“啊?这是哪里?好热啊。”张永盛脸色大变,慌张看向四周,发现瓷窑的洞口已经封了起来,完全出不去了,而外面隐隐有烟气灌进来,熏得他直咳嗽:“他们要烧死我们?救命啊,来人啊。”
李秋白也没想到这个物灵竟然一言不合就要烧死他们,和玉娘有得一拼,他默默站到江溪的身后,跟着她才能活:“江姐姐,她放火烧我们,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还算镇定的江溪转头看向一侧的折瞻,嘴角上扬:不怕,她有保镖。
第56章
江溪默默挪到折瞻的身后,伸出一根手指戳戳他的胳膊,“折瞻,靠你了。”
折瞻垂下眼看了下她的小动作,轻轻嗯了一声,握着长剑朝前方烟气灌入的方向劈去,凛冽寒光闪过,一下将烟气挥散了,连带着瓷窑里的闷热也散去了一些。
站在瓷窑入口处求救的张永盛忽然发现烟气没了,呼吸顺畅许多,他疑惑的看着紧闭的瓷窑门口:“烟气好像散了?是他们听到求救了?”
他抬高音量继续朝外面喊:“快来人啊,救救我们,我们被关起来了。”
折瞻冷淡的看他一眼,拿着长剑朝瓷窑入口的墙壁狠狠刺了进去,里面传来一声吃痛的闷哼声。
张永盛注意到这一幕,整个人都看傻了,为什么他有一把剑?哪来的?
就在他想不通时,瓷窑入口的墙壁瞬间化作浓烟,里面一道红色身影踉跄的走了出来,物灵扶着被折瞻剑伤到的肩膀,一脸忌惮地盯着折瞻。
“啊,是她。”张永盛吓得往后退,脚后跟绊到地面,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江溪没管他,朝前走了几步,浓烟渐渐散去,她也逐渐看清物灵的身影,这个物灵容貌艳丽,凤眼狭长,鼻梁挺翘,唇若丹砂,结合在一起比她身上的红衣更艳丽张扬。
是个漂亮的姑娘。
和那只霁红釉玉壶春瓶一样漂亮。
“你为什么要杀他?他没有伤害你吧。”江溪轻声问这个物灵。
她凤眼微挑,嫌弃地看着张永盛“他不配做父亲。”
“只要他死了,小雨就能活下来。”
物灵有些忌惮的看着江溪和折瞻,“你们不要多管闲事,待我处理了他自然会放你们离开。”
江溪听懂她的逻辑,猜她是误会了什么,“你错了,你如果杀了他,小雨更没了活下来的希望。”
物灵显然不信,她亲耳听到他说放弃救治,还说了几次。
“他是这个家里的顶梁柱,是家里唯一能赚钱的人,他一直在想办法筹钱救女儿。”江溪顿了顿,“小雨的病很严重,需要很多钱,你如果杀了他,他剩下的家人筹不到钱小雨也是相同的结局。”
物灵怔住,脸上露出茫然,显然之前没想过这件事。
“不是叫大夫来把脉开药吗?”
“不是,这个病需要换肾,很贵的。”江溪看物灵这会儿没那么偏执,进一步轻声询问着,“你是不是在瓷瓶里待了很久?才刚醒过来?”
物灵迟疑着点了下头,她是被那个老太太黏起来后才醒来的。
“你刚醒来可能不知道这个病有多严重,不是谁家都能负担的起的,他为了给女儿治病,已经掏空了家里积蓄,现在筹不到钱,所以才会做最后的打算。”江溪看出她是心疼小雨的,轻声为张永盛辩解了一句:“他也是疼女儿的。”
“是啊,刚才你看到了吗?小雨呕吐难受,他在旁边忙上忙下,还给小雨喂了山药糖水。”李秋白也在旁边帮腔,“正所谓殚竭心力终为子,可怜天下父母心,他也想救小雨,可惜能力有限,说那些也只是做最坏打算。”
“殚竭心力终为子,可怜天下父母心?”物灵不知想到了什么,凤眼变得猩红,身上戾气恨意瞬间变重了,“既然疼女儿,那就该倾尽所有,豁出去一条命,而不是假惺惺的做戏,最终却要让女儿去死。”
张永盛摇头,“我没有做戏。”
“那你就去死去证明。”物灵死死的盯着张永盛,似透过他看到了谁,身上透着难过:“你怕死,你怎么敢说自己心疼阿霁呢?你为什么要那么对阿霁,为什么?”
物灵眼里全是恨,恨不得撕碎了张永盛,她也的确这样做了,伸手抓起张永盛朝熊熊燃烧的炭火里扔去。
江溪连忙喊折瞻,“快,拦下她。”
折瞻身形晃动,身上凶戾煞气瞬间暴涨,像江涛海浪一般扑向物灵,将陷入仇恨中的物灵重重的拍到墙上。
砰的一声,又跌落在地上,物灵吐出一口鲜血,鲜血染满衣裳,虚弱得像是快要消散了。
江溪见状,连忙拽住折瞻的胳膊,示意他别再动手,“她已经很虚弱了,会消散的。”
折瞻低头看了下她的手,心底的戾气莫名消散许多,轻轻应了一声好。
“你先将他送出去。”江溪回头看了下被吓得屁股尿流的张永盛,蹙着眉让折瞻先将他送出去,物灵似乎对父亲这个角色很厌恶,他留在这里只能添乱。
折瞻冷淡的睨向浑身骚臭的张永盛,嫌恶的蹙起眉不想动。
看出他的嫌弃,江溪掏出一颗糖塞他手里,哄着他快去。
折瞻收回视线看向江溪,眉间神色温和了一些,握住带着余温的糖,轻嗯了一声,转身去将张永盛送出去了。
看他将人送走了,江溪才转身走到物灵跟前,“还好吗?”
“不需要你假好心。”物灵冷冰冰的回了一句。
“他是无辜的,你刚才差点杀死他。”江溪朝她伸出手,想要将她拉起来,“阿霁是谁?”
物灵没有伸手,也不愿意告诉她,十分警惕的看着她。
“阿霁是你曾经的主人?也是个小女孩吧?”江溪说话时一直关注着她的神情,看她眼眸缩了缩后知道自己猜中了,阿霁大概是个没有父母疼爱的孩子,或许她的家人还对她做了什么,以至于物灵才会因为张永盛的一句话而动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