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真起来鬼都害怕 第132章

作者:苏幼白 标签: 灵异神怪 爽文 轻松 仙侠魔幻

风律闻言大笑,陪在一边的宋营脸上有些紧张,便在这放肆的笑声里抬手饮了一杯酒。

“这怎么就是神仙住的地方了?”风律接着问。

于番并不避讳,将自己在路上见到的种种绘声绘色说了出来,谈及山脚下那些奇异的折腰,他忍不住好奇地看向宋营:“白公子说古时人能以此成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宋营回答:“贵客抬举了,区区陋室如何能比拟神仙洞府?我等俗人也不知道成仙的法门,即便门中流传下来一些古事,也实在难辨真假,万万不敢在上使面前胡言乱语。”

风律叹了口气,云淡风轻道:“说笑而已,你看你都把他吓到了。”

宋营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时激动把话说的太重,赶快笑了笑:“那我就妄言几句,且当取乐,上使不要怪罪。”

她想了想措辞,而后徐徐介绍说:“一个世界的灵息决定了这个世界修行的法门,上古时期的娑婆,灵息残酷暴戾,因此人们习惯靠吞噬同类以求长生和力量,也不认为这样不好,所以当时能成仙的人都是自在修。当今世代的娑婆,灵息平静和煦,已经不再适合自在修了,所以能成仙的大多是正修。据说上古末期,最后一位有机会成神的自在修大巫被变化后的灵息侵蚀,道心动摇,以至于斩杀了当世全部的自在修,灭绝了娑婆自在修的法门,抹除了旧代神系的祭祀仪式,从此娑婆的自在修便断绝了。”

于番追问:“为什么这些事未曾见诸于史书神话呢?”

“我所说上古都是几十万年前的事了,人间存不下那么久远的故事,何况上古文字今已断绝,即便有书简传世,今人也无从识得,不过据说这支最后的大巫氏族生于氿水之滨,神木之下,应该就是指今天宁州的方位吧!而像这样的上古大巫,即便没有成神,也有万万年的余寿,绝非一般修行人可以比拟,只是不知如今身在何处。”

众人闲言之时,一只硕大的仙鹤从高不可及的藻井上空翩然落下,降至宋营身后,它口中衔着一枚宝石光彩的金珠,长颈屈伸,羽毛舒展,一举一动都万分优雅。

于番认出这是那只城前接引的仙鹤,可此刻的仙鹤却与当时大不相同,或者说,灵视中的仙鹤完全是另一个物种。

普通鸟的眼睛大多长有一层瞬膜,能够像人一样眨动,以防干涩,但这只仙鹤的眼珠上却长有两枚相对的瞳仁,双目四瞳,眼珠每滚动半圈,便会更换一次瞳仁,而它每眨一次眼,身上的羽毛颜色也会随之翻转一次,更重要的是,这处芥子藏内的景象也会跟着变化一次,原来此间看似毫无规律的节气切换,其根源竟在于这只仙鹤的眼目。

孤傲的仙鹤仰着脖颈,一双重眸交替眨动,于是黑夜与白昼,红叶与瑞雪,以及这茫茫无极的芥子藏,便都装进了那双奇诡的眼睛里。

于番好奇地盯着这只仙鹤,脑海中忽然回忆起小时看过的年画,远古时期曾有一种瑞兽叫做重明之鸟,因生有两对瞳仁而得名,重明鸟擅长驱邪避祸,力能搏击虎豹,因此所处的地方宿无妖异和不祥的灾难,人们都很喜欢它,后来重明鸟归去无踪,其形象和神通也渐渐模糊不清,但至今有些地方还保留着在大门上雕绘重明鸟的风俗,只不过画中之物已经和瑞兽本相相去甚远了。

此时此刻望着这只状似仙鹤的大鸟,于番猜测它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重明之鸟。

“时候不早,该说正事了。”风律的指甲轻叩琉璃台,问道,“东海出了什么事?”

宋营神情肃然,沉声说:“东海之中有一尊化外大鼋,其原身不过一小龟尔,只是五百年前不知逢何机缘,竟然从无名空处汲取来浩渺灵息,日日呼吸吐纳,得成无量福德,寿元比诸神仙,身躯日壮一倍,到如今龟背已横亘万里,和海底大陆合二为一,只是这大鼋空负无极灵息,却始终未能凝出灵识,神智比诸鱼虾而已。可它毕竟是有造化的东西,又不曾伤人损物,我们也就敬而远之了。哪料到去年有人暗中出海,竟把它给杀了,大鼋翻动间搅得海啸滔天不说,那含纳了无极灵息的血流进海里,把大海都点燃起来,若人间等不到上使垂怜,恐怕此后两千年里都无物可活了。”

风律安然点了点头,似是不觉事情有她说的那么糟糕:“这件事发生在东海,你们没有去看看详细吗?”

宋营继续说:“那大鼋的血能点燃海水、泥土和空气,流经过处,千丈之内都灼灼不容近身,所以事情发生之后,我们没办法到近处探查详情,只差人在外边守了几天,侥幸发现了一滴飞溅极远的鼋血,并设法用先祖裨瀛子留下的一只钵收集起来,带回了点星派。”

风律闻言来了兴致:“哦,鼋血现在何处?”

宋营看向座边的于番三人:“请这几位朋友暂且回避一下。”

她说完这句话,殿右的屏风自动向两侧移开,露出了一个布置妥帖的小隔间。

风律也对三人说:“过去等我。”

于番扶起裴徽,三个人走进隔间,身后的屏风便再次自动合拢,这时他听见屏风后的宋莹击掌说了一句“呈上来!”

话音方落,一阵强烈的光线忽然照透屏风,于番透过镂花看见宋营的两个稚女从另一侧屏风后面走出,两人卷着袖子,裸露的手臂上写满朱砂咒文,符文挥发出淡淡的红雾,正极艰难地抗拒着看不见的侵蚀,可以预见,不消一时片刻,两人身上的护身符文就会挥发殆尽。

年幼的女孩捧着一幅绘满红色符文的黑布,她先一步走到近前,展开黑布铺在了琉璃台上,年长的女孩则双手托着一尊琉璃盏,盏中盛着一层如太阳般耀眼的液体,当下照透屏风的光正是从盏中发出的,长女小心翼翼地挪过来,甚至来不及再往前多走几步,便迫不及待将琉璃盏放到黑布边缘,然后急切地退了下去。

第177章

黑布上的红色符文触及琉璃盏之后,迅速蒸发成了流动的红雾。

这些符文应该是一种避火咒,用来削弱琉璃盏中藏品的热力,但也仅限于削弱罢了,于番感觉那支能庇佑他跨越秋冬温差的羽毛有些不够用了,殿堂内异常燥热,心肺开始无法忍受滚烫的空气,艰难如同吸进了海水,连裸露的皮肤都在微微刺痛,他这才明白宋营那句请他们避让是什么意思,人类脆弱的躯壳根本没法接近那盏中之物,但越是如此,他越是好奇,即便不适也非要偷窥外面出了什么事不可。

大殿高处,铺陈向四面八方的纱幔感受到了高温,叶脉中的光线随之加速流动,当速度达到极致时,那一片片犹如蜻蜓翅膀的翼膜纷纷剥落,旋转着漂浮向上,每当两片翅膀贴近,便会缠绕着旋转起来,直到旋转至角度契合,翅根碰触到一处时,两片翅膀即刻长成一体,化作一只形似蜻蜓的荧光小虫,翩翩振翅飞高。

流光脉络将温度从山顶传递下去,笼罩山巅的纱幔渐次解体,大批成虫飞上天空汇聚成群,仿佛一片片璀璨的霞光,它们的两只翅膀先在飞行中分裂成四只,然后又再分裂成八只,继而分裂成十六只,可是这些冗余的翅膀十分脆弱,彼此间稍一碰触,或经风一吹,便会折落下几片,而这些折落的翅膀又将两两成双,再次长成新的小虫,接着进化为十六翼的成体,虫云的体积便在这过程中成倍暴涨,逐渐覆盖住了整片天空。

于番已经热得发昏,但桌边的两个人和一只鸟却没有显示出急躁。

宋营默默向后撤了撤身体,显然她也耐有些不住当前的热度了:“这里虽然只有一滴鼋血,但若没有法器约束,没有符咒相护,恐怕此处芥子藏都要被烈火烧融,而彼处海上,鼋血浩瀚如汪洋,实乃人间劫难。”

纵使宋营把鼋血说得极危险,风律照旧神情自若,还随手拿了个果子扔进了琉璃盏,果子尚未触及液面就瞬间化为灰烬,鼋血受激,迸溅起一朵小小的火花,好在最后火花又落回了盏中,可宋营看见风律的动作,差点吓得站起来,她的手紧紧握着椅子扶手,强作镇定绷紧五官。

风律似乎把这当成了有趣的投壶游戏,干脆抓了把果子,后仰靠着椅背,瞄准琉璃盏,一颗一颗扔着玩儿,果子密集地扔进去,震荡层层叠加,很快就撞得琉璃盏摇摆不定,盏底和桌台磕碰出了叮叮咚咚的轻响。

宋营终于忍不住出口制止:“上使!“

风律不理她,继续扔着玩:“既然如此,你们就没想到做些什么吗?”

宋营听出了她话里的不悦,辩解说:“我们世居海外,难知人间变故,何况此等灾祸面前,我辈尚且难以自保,更无余力护佑苍生了,请上使宽恕!”

风律扔完了手里的最后一枚果子,再找不到什么趁手的玩意儿,扭头时忽然看见了仙鹤口中所衔的金珠,于是手指一勾,金珠便忽地从仙鹤口中脱出,凭空弹向了琉璃盏。

宋营见状倏地站起来,想也不想飞身去拦,重明鸟也迟一步腾空而起,却不能追上她的背影,饶是宋营已出手如电,可手指将将握住金珠之时,却听风律笑了一声,而后那珠子更如活了一般加速前冲,叮然一声撞碎了琉璃盏,鼋血飞溅,黑布瞬间灰飞烟灭,宋营亦刹不住身形跟着扑了上去,此时屏风之后的乐曲戛然而止,同时响起了千百人骇然的抽气声。

但预料之中人死珠毁、烈火焚山的场面却没有如约上演,原来是那金珠二次加速后飞的太猛太急,以至于金珠入盏之前,迅疾的风刀已先分开鼋血,一并击碎了宝盏,鼋血和碎琉璃片飞向四面八方,只剩下金珠避开一切后撞裂了琉璃台又弹回到空中。

宋营却来不及抽身回撤了,她本以为自己必将撞上飞溅的鼋血当场殒命,可鼋血却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绕开,令她得以安全落地。回首看去,原来鼋血都汇聚进了风律手中的酒杯里,杯中酒浆瞬间蒸发,整只酒杯也被烧成了赤红的熔岩,但却依然被五根手指规束着,强行维持着杯子的形状,融化的琉璃浸满风律的手指,可她却像感觉不到烫似的,慢悠悠地晃动着杯中的鼋血。

紧追宋营的重明鸟凌空叼起金珠,翩然落向琉璃台对面,它直起脖颈定定看着风律,一双重瞳飞速交替,惶恐不安的情绪表露无遗,可即便如此,重明鸟也不敢擅自离席,只悄悄往宋营身后挪了一挪。

风律看向宋营,掌中融化的琉璃滴滴落在桌案上:“你说的没错,这事原与你们无关,但我若要请宗主替我办件事呢?”

宋营虽不知她要做什么,但两方实力差距摆在这儿,只能咬牙应下:“上使尽管吩咐,我辈万死不辞。”

“我知道你有改天换日的法门,给我把定、平、和三州的日月星辰隐去,好叫此地的人与非人都知道这里不能安居,另寻他乡去住。”

宋营惶恐长揖:“我辈凡夫,命格单薄,只能使些搬弄星斗的奇技淫巧,实在没有改换日月的力量啊!”

“我叫你做的,自然应在我的命数里,反噬不到你们身上去。”

宋营得了保障,这才痛快回答:“遵上使旨意。”

而后风律手指一点屏风,又说:“还有一件事,我的这位朋友眼睛受了伤,替我治好他。”

宋营毫不犹豫,再次应下:“在下记住了。”

风律对她举杯遥敬,然后仰头把无处安放的鼋血一饮而尽,再随手将酒杯丢回了琉璃台上,早已熔成岩浆的酒杯失去外力支撑,立刻流成一滩液体,鼋血残留的余温烧化了琉璃台,酒杯残骸也在赤红的琉璃里发出刺耳的嘶嘶声,但那股太阳般的热力却是随着鼋血的消失迅速从殿堂内退却了。

生吞了鼋血的风律举起双臂伸了个懒腰,然后腾地起身:“我已兴尽,散了吧!”

她扔下宋营不再理会,却走到屏风后,倚墙看着于番三人。

“你们仨个也要早些走,这里不是久留的地方。”

于番却记得白寉的话:“可他们说我们可以住下的,我看到许多外来人住在山下。”

风律抬起头,此时漫天帷幔都已经化虫飞远,梁木间隙隐约可见点点星斗,明亮闪耀,但却不包括任何人间的星宿,她问于番:“你认识这里的星星吗?”

于番摇摇头,他知道那都是白寉丢出去的棋子。

风律和声说:“他们都不和人类生活在同一片星空之下,又怎么能对人类的喜怒哀乐感同身受呢?”

她说完转身走出屏风,于番忍不住追出来,却发现前后脚的功夫风律已经不见踪影,至于屏风之后,精心伪装的典雅不复存在,只有宋营忙糟糟施法封印琉璃台,虽然鼋血被风律一饮而尽了,但杯中尚存的余温也要把这里点燃,藏在重重远殿里的弟子们都跑来帮忙,场面一时间变得慌乱不堪。

许久不见的白寉突然从后面拍了拍于番的肩膀,他满面疲态,显然也被风律吓得不轻:“上使已经走了,我带几位下山。”

四人转至一条安静的偏廊,曲曲折折离开内殿后,眼前景致重新开阔,可以无遮无拦地看清头顶星斗和山下河流了,此时漫天虫云已覆盖至远方城镇,熠熠荧光妆点了夜空。

白寉随手招来宝车,于番正要登车的时候,忽然看见一人骑着白马驰骋于远方河流之上。

定睛凝望,那匹骏马如一枚快箭,追光曳彩东行而去,马蹄踏碎水面上星辰的倒影,凛凛波光延绵无极,最终在驰近地平线的时候一击破碎镜天,无垠的夜幕被马蹄撕开两半,乍然露出了本属于人间的浩瀚星河,第二颗太阳暴露于彼方群星之间,仿佛正透过裂隙窥伺着这片隐匿乐土,然而只一瞬间,那枚太阳突然光华爆涨,将人间连同这芥子藏一同照亮,山河万物一片爆白,于番忍不住扭头捂住了眼睛,待光芒退去,再转回头时,那颗凌虐人间一年之久的虚日竟然化作一颗流星坠向了东方,最终天上的流星和地上的白马相会于地平线外,一同消失了。

不久之后,被撕裂的夜空重新弥合,再次把人间星辰关在了芥子藏外。

于番忍不住问:“那是风律,她走了吗?”

白寉暗中长舒一口气:“终于走了……”

就在这场宴会结束后的第三天,裴徽摘下了蒙住双眼的黑布。

于番曾偷偷告诉他,点星派的大夫本说过无法治好他的眼睛,可当风律提出要求之后,那些人却突然改口能治好了,虽然有感于此中人情炎凉,但他还是高兴的不得了。

白隺摆手拉上了窗帘,叮嘱他说:“你乍见明光,不可躁动,且在这里缓半炷香的功夫再出门。”

裴徽适应着光线的变化,有些担心地问:“我的眼睛真的彻底好了吗?”

白寉:“当然,既然是上使吩咐的事情,我们必当做到尽善尽美。”

裴徽起身抱拳一拜:“诸位大恩无以为报,在下——”

未待他把客气话说完,白寉已伸手扶住他,打断了他的言语:“小公子不必客气,能为上使分忧,我辈与有荣焉,何况真若要谢也不该谢我的。还有,巨鼋造成风波就要蔓延至此,今日我们便要离开东海,想留在平州的人当归去了,你又决定是去是留呢?”

裴徽再拜:“我在人间还有恩仇未了,就不打扰各位了。”

白寉似乎早知道了他的打算,赞许道:“当如此!小公子气伏龙虎,星关中桓,日后定有一段登峰造极的造化,万不可屈就于这方寸蜗角里。”

白寉安排好裴徽后,离开了屋子。

这三日来裴徽一直住在医馆,江崖和于番则被安排住进了市内民居,他二人虽然日日前来探望,但这会儿却偏巧不在,裴徽耐着性子等了不到半炷香的功夫,便忍不住跑出来寻他们。

由于鼋血残威,外面异常炎热,天上还堆着密云,那些云朵白得发光,白得发亮,像是把太阳碾碎了和进云彩里,挂在上边晒着。

街道上十分热闹,常有零零散散的人结伴去往东方,这些都是拿定主意要回到平州的百姓,本地人则拿着饮食和衣物,随意堆在东去的车架上,或交到离开的人手里,其实相较选择留下的人,离去者只有十之二三,看来大多数人已经厌倦了无休止的疲累,想在此间安度余生了。

不知为什么,裴徽感觉当地人注目离人远去的眼神里竟暗藏着羡慕和期盼,可最终下定决心跟随队伍一起去平州的,却是一个都没有。

第178章

裴徽不知道朋友们住在什么地方,又被眼前光怪陆离的房屋车驾晃花了眼,他在大屋前犹豫片刻,恰好江崖这时找了过来。

江崖背上挎了个包袱,大约也是路上别人送的东西。他两手扳正裴徽的肩膀,将他仔仔细细打量一番,惊喜道:“你真能看见了?”

“看见什么?你是谁?”裴徽故意眯起眼睛装瞎,举起两手胡乱扯江崖的头发,“让我摸摸,这里怎么有一张驴脸?”

江崖打掉他乱摸的手,回骂了一句死瞎子,但再次和裴徽对视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忽然凝滞了一瞬,似乎感觉有什么东西不对劲。

裴徽初见芥子藏内的新奇景象,一双眼睛忙着四处乱转,因此未曾看见江崖的神色变化,他一面观察对面蜗牛壳做的房子,一面推了推江崖,随口问:“小番子怎么没来?”

“你还不知道他那个人,他到了这么有趣的地方怎么闲得住?这两天我们除了到你这儿的时候能聚一聚,别的时候我都抓不住他人影,说起来,从昨天晚上开始我就没见过他了,也许他又上山找那些神神叨叨的怪人了吧!”

裴徽看向那座高耸入云的仙山,三天前的夜宴依旧如梦如幻,他问:“小番子说过他想留还是想走吗?”

“我这几天都没怎么见到他,哪有机会聊这个?”江崖想了想,又摇了摇头,“恐怕……我看他真挺喜欢这里的。”

两个人料想于番不论是走是留,总归会来这里和他们再见一面,于是在大屋前又等了一会儿,直到一个本地人过来催促说再不赶路就来不及了,他们才不得不顺着指引走上离去的路。

他们耽搁了太久,其他人都已经走尽,沿途连个问路的人也不曾遇见,好在这里无有岔路,可以一条道走到黑。

走着走着,高天上白云渐渐变得暗淡,而后洒落下一道道又细又长的线。这些线坚韧如铁,纤细如发,却像河流一样长,它们或飘在水面上,或被微风吹上半空,或挂在树梢、草地、石头上,很快山川河流都被这些细线网罗起来,之后徘徊数天的光云也越飞越低,逐渐贴近地面,露出了真实的面貌,其实那正是无可计数的十六翼飞虫聚拢而成的虫云。当飞虫抵近细线后,繁冗的翅膀纷纷解体,一片片膜翼自有主张,重新在每两条线之间连缀成天衣无缝的纱幔,一层层近乎于透明的纱幔堆叠起来,像是满地柔软的冰。

漫山遍野的纱幔阻碍了裴徽和江崖的视线,也阻碍了他们的去路,因为这些纱幔无法被利刃割开,他们只能尽量避免被纱幔盖住,或者从纱幔的边界钻出去,奔波了好一会儿后,两个人都有些困惑是不是迷路了,好在视线尽头最终出现了一株熟悉的大树,苍翠的树冠提振了疲倦的精神,他们欢欣地拔腿跑了起来。

离得更近了之后,他们看见树下的大石头上还坐着一个瘦小的人形,裴徽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于番,不禁惊喜地叫出了他的名字,于番闻声转头,对他们微笑。

可是两个人跑着跑着都慢了下来,走着走着又停了下来,然后收敛起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