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奎因兰
薛鸣玉把玩着珠子,只觉触手寒凉,就如眼前人一般,倨傲之时虽然分外惹人不喜,却也好过此刻假模假样的笑,笑得人不大爽利,反倒瘆得慌。
她迎上那对凤眼,“什么?”
陆植观察着她的神情慢慢问道:“姑娘杀陆槐是得了柳寒霄的令吗?”或许是怕她不承认,他翻过自己的手掌,使掌心朝上,另一只手又点着掌心,“这里。”
他说:“同样的位置,陆槐的手上有人以血代墨,写了一个柳字。”
“幸而被我发现得早,命人用刀把那血字给刮了,姑且瞒过了父亲与二叔,”他对薛鸣玉慢条斯理地笑,“又找了个阴阳眼,将罗盘攥于自己手中,这才将此事压了下去,不曾追究到姑娘的头上。”
薛鸣玉把珠子丢回去,“如此说来,我反倒承了你的情?”
“不敢不敢……”他嘴上这般说着,面上神情却格外从容。
“是他让的,又如何?”本来薛鸣玉和那个陆槐也没仇没怨的,没道理平白替柳寒霄担了仇恨。她承认了,又嫌他啰嗦,一直拐弯抹角的,就是不肯说人话。
“你究竟要做什么?”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陆植揣度着她的心思,见她隐隐生出不耐,当即笑言,“我有个小妹自幼聪慧异常,不知能否请姑娘帮忙说些好话,教她也能拜入山门?”
“她若是有这个天分,不必我从中牵线,自然有的是人争着抢着要她。”
陆植:“话虽如此,姑娘有所不知,我这小妹在家中向来是父母亲掌上明珠一般,山门遥远,修道艰难,只恐我母亲不允。”
薛鸣玉一双黑玉似的眼睛注视着他,通透极了。
“你要我们出面说合?”
陆植谦逊地笑,“姑娘□□。”
“何时何地?”
“稍晚些,到了合适的时候我自会命人去请姑娘,以及与姑娘作伴的那位仙师。”他滴水不漏地答,并不肯提前泄露底细。
于是薛鸣玉也笑了。
她收下了那斛珠,从马车上跳下。临走前,她对他说:“不急,我有的是功夫慢慢等。”陆植自然是再三道谢,笑如春风。
……
这只笑面狐狸。
呸。
薛鸣玉眼看着他马车渐渐驶远,忍不住骂他装相。她寻思着这人倒是能屈能伸,先前还一副了不得的模样,摆他陆大人的款,这会子又伏低做小,同她和和气气起来。
说什么替他牵线搭桥,送他幼妹拜入山门,只恐都是幌子。
他这样的人也会有手足之情吗?
薛鸣玉不信。
她不仅不信,还决定要偷空查上一查。既然都到了瀛州,又被他逮了个正着,躲是躲不掉的,她也不习惯躲。她更擅长抢占先机。
是以一连数日,薛鸣玉都不曾和萧青雨结伴同行。她管他要来许多张隐身符,成日里蹲守在国公府外。是了,陆植他父亲是个国公,母亲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可谓家世显赫。
也难怪他同他那短命鬼的弟弟走到哪儿都前呼后拥,乌泱泱一群人。
薛鸣玉对着门口的石狮子不禁打了个哈欠,又觉得索然无趣起来。已经快半个月了,也不见得他有何动静,仅仅照常地去衙门。
实在浪费她的符纸。
她想道。
可偏偏不多时,府门忽然排开,一辆马车慢悠悠朝一处陌生的巷子行去。马车旁随侍的人也俱是生面孔,并不是往常跟着陆植的那一批人。
薛鸣玉不觉精神为之一振。
马车走得不快,毕竟是要打街上而过。道路两旁人又多,嘴又碎,唯有那些个嚣张跋扈的权贵子弟才会目中无人地在人群中横冲直撞。陆植向来不会做这样落人口实的事。
也因此,薛鸣玉追得十分轻松。
直到一行人七拐八拐绕到了一处僻静的宅子前,车帘被缓缓揭开,随行的侍卫恭敬地齐呼“殿下”,薛鸣玉才骤然发觉里头坐着的竟不是陆植。
是他的母亲晋阳长公主。
萧明徽。
这是个面相威严的女人,坐在马车中尚不鲜明,一下车站在平地上就越发衬得她身形高挑,且体态端肃。那截脖颈笔直而下,几乎与背部连成一道直线。仿佛容不得半点曲折。
“在外面候着。”她淡淡吩咐。
“是。”
进门之前,她锋利的视线将四周悉数扫过,即便薛鸣玉清楚她是看不见自己的,但仍然有那么一瞬,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她在门即将阖上的瞬间挤了进去。
宅子并不算很大,至少要比国公府小得多,却胜在小巧精致,清幽宜人。薛鸣玉跟在后面,没走多久便停了下来。她的目光穿过萧明徽落在了正在与自己对弈的灰衣人身上。
灰衣人看相貌大约四十来岁,鬓角虽已斑白,但依稀可见年轻时的好容光。他不曾抬头,沉寂得像火光即将燃尽的灰烬。
“你近来过得可好?”
他慢慢搁下一枚棋子,死气沉沉的,“好与不好,你不都看见了。”这话委实不大客气,以至于萧明徽立时冷哼一声,大步走到他跟前。
她预备坐下,目光低垂着环绕了一圈,却又挑剔地收回——院子里唯一空着的石凳就在灰衣人对面,只是不知多久无人打扫,灰尘斑斑,还有干枯的落叶堆积。
“如今只有你敢这样同我说话了,”她声音中淬着凉意,“便是陆伯缙在我跟前都得规规矩矩的。”
“真规矩,也就不会有陆二公子了。”
灰衣人语调平平,却言辞尖锐。
萧明徽又不说话了。
她面沉如水,过了好一会儿才眯起眼睛,而后突然伸出掐住他下颌。几根长长的指甲尖细且锐利,指甲面用凤仙花染得橙红,鲜艳又醒目。
大概是太过用力,她的指甲深深抠进他的肉里,猩红的血丝从肉中吐出来,缠绕在她指尖,竟透出一股亲密来。
“你当真以为本宫是蠢的,由着他在眼皮底下胡来?”她冷冷盯着他,神色不快,“没有陆槐作筏子,你难道要敏儿跟着你住在这一方小院中,被困一辈子?”
萧明徽不客气道:“你老了,敏儿还年轻,她的大好前程决不能陪你葬送了。”
灰衣人被迫屈辱地仰脸看她,面上流露出隐忍难堪的神情来,“什么大好前程!即便成了公主国公的女儿,也不过是另攀王侯将相,成了什么王妃夫人!”
“如此,我倒宁可没有这个女儿。”
他强撑着不肯自己落入下风,哂笑道。
“郑誉!”萧明徽气怒之下指尖越发用力,生生掐得他下巴鲜血淋漓,“别仗着自己是敏儿的生父就不知好歹。在我跟前,你说话最好还是注意些分寸。”
她一字一顿,语气中渗着森森的冷冽。
“况且——”她停顿了一隙,冷笑一声,鄙夷地垂眼望着他,“我费尽心思将她接入府中,又逼着陆伯缙认下这个孩子,难不成真像你说的,只为了做什么王妃夫人吗?”
灰衣人听出她声音的古怪之处,不觉猛然睁大双目。
萧明徽阴沉沉说道:“他活不了多久了。”
“谁?”他喉咙沙哑地问道。
可虽是在问,却声线紧绷,眼神颤抖,分明是明知故问。
萧明徽懒得戳穿他,只是抬起头望向天际。
她的眼神越过错落的屋檐朝北边无止境地蔓延,仿佛所有遮蔽她视线的屋瓦都成了纸做的、泥糊的,被她轻易切开,直到定在王城最高的城楼之上。
那是皇宫所在。
灰衣人猝然抓住她的手,“你不能……”
“我能。”
萧明徽骤然严厉地断然否决他。她垂眸望着他与自己紧紧纠缠的手,然后蓦地将他的手甩脱。她松开了他,平静极了,“他姓萧,我也姓萧。”
“他能做皇帝……”
她说一半停了下来,但在听的人看来还不如干脆了当地说完。直接一刀子抹了他脖子,也好过慢刀子凌迟,就这么不上不下地吊着他的心。
他感到一种痛苦与煎熬,“你这是要她同你一起犯险。”
“你就不能让她做个寻常的孩子?”
“她是我的女儿,我的孩子没有孬种。”
“那你怎么不让陆植——”
“他不配。”
萧明徽再一次重复道:“他不配。他没几分像我,倒是更像他那个贪心有余,却手段不足的爹。”
最后她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郑誉,我来只是为了告诉你一声,敏儿她跟着我很好,不劳你操心。你也没资格对我指手画脚。”她面无表情道。
……
薛鸣玉蹲在墙角听完了全部。
她不由陷入沉默,以为这个家实在是关系错综复杂,若不是她提前打听过,恐怕早就在她们一来一回的对话中被绕到沟里去。
听得入神了,她的脚不由有些酸麻。她活动了几下脚腕,慢吞吞跟在萧明徽后面,接着看见她在侍从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却留下两个侍卫守着。
薛鸣玉正要走,恰在这时,又有一道身影渐渐在巷子里被越拉越长。
陆植来了。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稍晚,十二点前没有就和明天的更新二合一并成一章
另外,再再再强调一下,本文虐男,虐身虐心,女主利己主义,前面应该也比较明显了,我也排过两次雷了。但是之前可能说得比较委婉,所以再次郑重地说一遍,不能接受低道德女主不要勉强,在虐男文里面发觉女主真善美,就像在强取豪夺虐女文里找温柔且尊重女主的男主一样,都是缘木求鱼。因此对女主有道德要求的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没必要一边订阅一边举报投诉我三观不正,有这个时间干点什么不好,真没必要强迫自己看不喜欢的东西。我喜欢这种类型,但是写的人不多,所以我写了就当自娱自乐了,也没指望靠一篇文将大家都变成同好。合则聚,不合则散。千万千万千万不要勉强。
最后,本文内容纯属虚构,角色三观不等于作者三观,请勿代入
第29章 二十九朵菟丝花
◎……◎
他似乎没预见会碰上这几张熟面孔,但转念一想又在意料之中,因此并不过分讶异。
“母亲来了?”
“方才来的,这会儿已经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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