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觊觎一朵菟丝花 第50章

作者:奎因兰 标签: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万人迷 仙侠魔幻

薛鸣玉再出临仙门时,又是一副同谢襄不熟悉的模样了。两人一前一后,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过分避嫌,又不显得亲密而熟稔。

忽然一双草鞋丢在她面前,她一顿,继而抬起头来,却见昔年带走谢襄的那个女人正笑吟吟地注视着她。“原本也是要给你的,没想到用不着了,但是编也编好了,拿去罢。”

崔含真便同她介绍,说这位正是荒云的山长凌太虚。

从前那些修士熬不过白玉阶,把鞋底都磨破了,脚掌更是没法子走路。山长医者仁心,便在等候时编双草鞋等人出来了再给他们。

“这话是把我夸大了,仁厚算不上,左右闲着也是闲着。”

她望着薛鸣玉笑意渐深,显然是瞧出什么来了,但她不曾拆穿。

薛鸣玉既出,这结果自然就定下来了。她洗脱了嫌疑,至于那几个死去的,说来说去也都是感情用事,害人终害己。

布衣老者抚须长叹一声,“此事是我们有愧于你,小友有何要求尽管提。”

“我侥幸得了修仙的契机,却苦于摸不着门路。”

“无妨,往后但有需要只管上山来寻老朽,老朽定当倾囊相授。”他思索了须臾,又提议道,“若是小友不嫌弃,不如住到山上来。就住在李悬镜先前那处洞府,平日里也好与其余弟子交流一二。”

薛鸣玉拒绝了:“不了,我还是留在翠微山罢。那里我住惯了,且离我家近些,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说完她又转而去询问崔含真。

“您不会赶我吧,崔道长?”

“自然不会,”崔含真当即温和地应声道,“只是你的屋子被李悬镜烧毁了,一时间恐怕难以复原,这还得你回去后另行挑选一处院子。”

薛鸣玉淡淡笑起来,“不必麻烦,正好萧青雨那里空了下来,我就住那里罢。”

“也好。”

这一来二去的许多被临时叫来做个见证的修士便都先行离去了,山楹冷眼瞧了会儿也和同门们转身要走。他要走,薛鸣玉偏不肯他走。

她眼尖地注意到他那里的动静,立即拔高了声音请他留步。

“当着许多人的面,我且问你,你之前说任我处置是真是假?”薛鸣玉不疾不徐走到他面前,而后含笑注视着他。

山楹一顿,微微侧开目光,不与她对视,“我从不失信于人,向来言出必行。”

“好。”薛鸣玉满意地颔首,而后往后退了几步,直退到人群中间。她对他说:“那请你过来。”

他不觉蹙眉,但只是短短一瞬的功夫便重又温和地笑起来。山楹猜不透她心中所想,更摸不清她的路数,因此心中下意识对她暗暗提防起来。

“不知所为何事?”他慢慢走过去。

结果刚站定,忽然一记耳光扇了过来,直打得他两耳嗡鸣,生生偏过去大半张脸。他甚至都未能反应过来,只记得哗然一声惊响,也只感觉得到脸庞火辣辣的刺痛。

嘴里弥漫开甜腻的血腥气,他疑心是方才过分猝不及防,牙磕上了腮帮肉。但这都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周围还有很多人没散呢。

他们都在看!

一想到这个,山楹捂着脸的手不觉气得直抖。他需要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恼火才能不显得面色太难看。

偏偏这时候还有人火上浇油。

“诶呦,这可真是响亮,倒比我刚才折那树枝听着还要脆,看来还是年轻好,”凌太虚忽而笑起来,“这脸皮都比旁人嫩些,打起来也比寻常人好听。”

此言一出,方才凝滞的气氛顿时松快活泛起来,人群中接二连三地有人笑出声。

山楹几乎维持不住这副文雅,他竭力表现得冷静而镇定,只是看向薛鸣玉的眼神愈发如结了冰一般,渗透着丝丝缕缕的寒意。

“即便我误会了你,可你也不该如此羞辱于我。你无辜,可九千白玉阶走下来也是毫发未伤。”可刚刚那一记耳光却是实打实地抽肿了他的脸。

“因为你伤了我的心。”

薛鸣玉不避不让地盯着他,“他们一个个都死了,难道我就高兴吗?你反复逼问我,难道不就是在揭我的伤疤吗?”

山楹被她指责得一时语塞。

他想说她的话其实也不尽然,她分明比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更像是游离之外的旁观者,且那日在庙里见她亦是谈笑自如,全然不见半点心伤忧愁。

可当众与她对峙说这些,不免又显得他太过咄咄逼人,倒像是一次怀疑不成,又二度含血喷人。这不是他的作风。

于是他只能勉强地忍下,转而对布衣老者道:“师叔,您不说些什么吗?她就这样当众报复,这实在是……成何体统!”

他的师叔却挥了挥手,缓缓摇着头背过身往外走。

“我老了,以后不掺和你们小辈的事了,”他还不忘催促那些弟子,“还留着作甚么?散了,都散了。”

“……师叔。”山楹最后叫了一声,却见老人的脚步停都不停一下。他深吸一口气,干脆对薛鸣玉深深弯下腰来,充满歉意道,“此次是在下唐突了,还请姑娘见谅。”

“见谅?”

薛鸣玉突然趁着他不防备一把夺过他别在腰间的剑,而后猛地用剑背重重敲过他膝盖。这一下极为不客气,霎时疼得他跪倒在地。

“你——”他蓦然扬起脸来。

却下一瞬就被剑背抽在脸上,其后一下又一下,轻慢而狎昵。

“既然说任我处置,你就该和李悬镜好好学学,”薛鸣玉垂下眼冷淡地盯着他,嘴角倒是仍旧挂着三分笑意,“他从前惹得我不快,见了我便跪。你好歹也与他是同门师兄弟,怎么这点眼力见都没学上?”

“那是他不自重。”山楹一字一顿道。

“况且,他心悦于你,自然肯处处相让,让到最后,连脸皮都不要了。我又不喜欢你,如何忍得你处处压我一头?”

“是吗?”

她忽然斜睇他一眼,再次毫不留情地用力抽了他另外半张没肿的脸,然后轻飘飘地笑,“那你可要把今日这话记牢了,再吞进肚里。迟早,你得求着我再把这话吐出来。”

“走了。”

她遽然抽身飘然离去,手里还顺溜着他那把剑。

“我的剑……”

薛鸣玉却头也没回,只作听不见。

往前走了几步,她迎面碰见凌太虚与谢襄师徒在等她。“你来。”凌太虚像她们头一回见面那样对她招手。待薛鸣玉凑近,她一把抓住她的手,对着她手腕的红绳仔细端详了一番。

“你看得见?”薛鸣玉有些惊异。

崔含真分明说,除了她和萧青雨,谁也看不见。

凌太虚颇为自得道:“等闲之人自然是看不见的,可我这双眼睛,世上又能有什么东西瞒得过我?”她高深一笑,点了点她的手腕,“包括缠着你的这道残念。”

薛鸣玉一怔,“在我手腕上?”

她颔首道:“就附在这根红绳上。”

当初她也是这样说着而后帮她掐断了那些山匪的恶念,薛鸣玉念及此不由定下心来,请她照旧替自己除去这缕残念。

“你就不问是谁的?”

“不重要。”死了还不甘心地附在红绳上的,除了萧青雨,还能有谁?

“你可真是心狠。”凌太虚笑起来,话语间却没有半分指责她的意思。

只是她这回却不肯帮这个忙了,反倒劝她留下,“死不瞑目的总是如此,想要留下点什么。有的是残存的恶念,有的却是对未亡人的祝愿。”

“就像谢襄这枚铜钱,上面附着了她娘对她的期许,她带着便是对她的一重庇佑。你这个也大差不离,他死了,便是用来保佑你的;他活着,便能借此找到你。”

薛鸣玉:“他还能活?”

凌太虚以为她实在大惊小怪,“这一世死了自然便是死了,但是不还有下一世吗?有道是转世轮回,说不准再过个千八百年的,他又重新投胎了来寻你呢。”

一听还要过个千八百年,薛鸣玉顿时松懈了下来。修士都没有活那么久的,真到千八百年后,说不定她也转世轮回了,变成一棵树,或是一朵云在天上飘。

这谁还能找到她?

薛鸣玉这么一想便接受了她的提议,“这残念除了您,还有旁人能瞧见吗?”

“有啊,此人不就正在你眼前?”她示意薛鸣玉去看身边人,“说来还得多谢你当初向我引荐了她,没成想我也有看走眼的时候,险些遗漏了一个天生的阴阳眼。”

谢襄闻言面上仍旧十分平静。

倒是薛鸣玉对她笑了一下,“是吗?真好啊,阿福。”

谢襄移开了看她的目光,强作镇定,“嗯。”

见时辰不早了,薛鸣玉便要往回赶。临走前,凌太虚的手按在她肩膀,看似轻得很,没什么分量,实则让她只觉自己半边肩膀都矮下去三寸。

“往后继续走罢,你的路还长着呢。”

她意味深长地望着她。

而后领着谢襄转眼飘入云层中,踪影难觅。

她果然都猜出来了。

薛鸣玉渐渐收回视线,然后跳进了传送阵。

罪名洗脱了,翠微山的弟子对她也比之先前越发热情亲昵了。或许是听说了她要长住于此,跟着她们一同修行的缘故。陆植不知去往了何处,不见人影。

萧青雨的院子一如既往的冷清,没什么人气。

她从前也没少来,因此这会儿住进来丝毫不见外。待门窗关紧,她终于得了空静下心来把近来的事仔细捋一捋。这几日一桩事接着一桩事,如今总算是消停下来。

萧青雨常读的剑法还摊开在书案上,兴许那晚他被她叫去前就在看书。薛鸣玉正把玩着那枚火红的魂珠——她在思索这红莲血脉要如何化为己有。

修炼是能修炼了,可她分明还见过卫莲舟脚下绵延的烈火,以及他眉心转瞬即逝的红莲印记。显然,他还有点别的本事,应当是他的家传本事。

但他人死了,她又该找谁去学?

思忖着,薛鸣玉的手百无聊赖地翻过剑谱。

然而,这书页太过锋利,竟无意间划破了她的指腹。血滴滴答答,弄花了书上的字迹。她以为可惜,当即换了只干净的手去擦,转而将魂珠用渗血的指头捏着。

却不料,魂珠忽然发烫,烫得她一下没攥紧,不留神失手松开。眼见着它在地上弹起又坠落,最后骨碌骨碌越滚越远。薛鸣玉连剑谱也顾不上了,立时跟过去弯腰去捡。

但有一只手比她更快地触碰到了那枚魂珠。

在这间封闭的屋子里,忽然凭空出现了一个人。薛鸣玉不觉定在原地。她低垂的视线久久盯着那双鞋面,而后渐渐向上。

从织着云纹的外袍到慢慢向她递来的手,每一寸纹路都令她无比熟悉。

直到她终于仰面看见那张脸——

卫莲舟安静地望着她,轻轻地喊她:“鸣玉。”

【作者有话说】

不是人人都有复活卡的,正常情况下,死了就是死了

第44章 四十四朵菟丝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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