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奎因兰
郑观不服气争辩道:“我可不是胡吣,要我说,师兄既然对谁都不信服,干脆自己登门求娶了事。你与李悬镜向来情谊深厚,由你亲自照顾鸣玉,倘若李悬镜地下有灵,必定感念不已。”
“越说越不像话了,出去!”他不客气地赶他走。
但人真被他赶走了,他紧蹙的眉头也未能舒展开,反倒愈加折出深深浅浅的痕迹。
这个郑观,净胡吣!
他与薛鸣玉势同水火,如何能凑成一对?遑论是结契这样郑重的大事?
绝不可能。
山楹在屋子里转来转去,一会儿想到她手冰冷的温度,一会儿想到李悬镜死的那天恳求他“把她当成姊妹”照应,一会儿又是她当着众人面朝他隐晦投来的视线……
不知何时,桌上的纸被铺开,他回过神时竟已立于桌前提着笔写了一行字“崔仙君亲启”。
笔久久悬停于纸面,墨汁忽而凝于毫尖沉沉坠下,于是一大滴墨汁便污了雪白的信纸。他定住了几息,突然将纸团起,随手丢在地上。而后重又铺平新纸,流畅坚决地飞快写起来。
这一回他不再迟疑,仿佛这些话早已酝酿已久。
……
信被飞鸽送至翠微山时,已过了几日。
崔含真大致扫了两眼便将信递予薛鸣玉,薛鸣玉接过瞧了,又将它搁在一边。“还以为他要避之唯恐不及,不成想他主动投怀送抱来了。”
“那就也像之前那样先搁置不管?”
孰料薛鸣玉却道:“不,你回他,这结契的事我应了。”
“这……这如何使得?结契之事非同儿戏,你再不喜他,也不可在这种事上与他置气。”尤其信上明言他对薛鸣玉并无他念,只愿全了李悬镜的牵挂,为李悬镜照顾好她。
崔含真对此自然不认同。
他以为若是山楹心甘情愿,倒是个好人选。但若只是为的李悬镜,二人做夫妻却不合适。
“不,”薛鸣玉倏然笑了,“恰恰相反,他最合适。”她又不是真找道侣,她只是需要一个人成为她的道侣,而后为她献上她需要的东西。
诚然这些就不必知会崔含真了,她仅仅拿山楹信上所言劝他。说其余人恐怕心有谋算,唯独他不会因为身外之物害她。
“可是……”崔含真还欲再劝。
但薛鸣玉惯来是说一不二的。她当即回信一封,待心思沉重的山楹收到时已然是半夜。他抖着手拆开,却见上面竟只有寥寥一字——“可”。他不免气笑,以为她简直是在批奏折。
尽管如此,山楹也确确实实长长吐出一口气,好像做成了一桩大事。只是这步棋不知是走错了,还是走对了。他心怀隐忧,却又无从说起。
好在他并不后悔。
至于薛鸣玉——
他自认不是个刻薄之人,没道理磋磨她。他不喜她,却也不会故意害她。不想李悬镜死后,她与庸俗之人为伍;更不想她轻易抛下李悬镜,从此另结新欢。
他要把她困在与李悬镜的过往中,让她一看见他就想起李悬镜。
【作者有话说】
大概是个扭曲的cpf变毒唯的设定
第51章 五十一朵菟丝花
◎……◎
薛鸣玉并不清楚在她不知道的角落,山楹已经一个人在心里演完了一场戏。
她要结契的缘由很简单,她需要一把独属于自己的剑。原先她还没有这样重的执念,可去了苍梧山一趟,她发觉山上的每个人大多都有各自的本命灵器,甚至郑重其事地起了名。
而她身上除了李悬镜留给她的那把玄铁制成的匕首,也就唯有一张萧青雨赠予她的弓。这两样虽然不凡,但在她看来,却算不上是为她而生。
“这容易,你去找崔含真,他定然会亲自给你选一柄上好的剑。”
“我不要,”薛鸣玉*断然拒绝,“我只要自始至终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剑,我不要剑冢里不知被多少老东西用过了又丢下的。”
卫莲舟无可奈何地望着她,“这可真是稀奇,旁人想要剑冢遗留下来的名剑还没这个福分,你有了却不要。”
“名剑之名在于持剑者,倘若持剑者只是怯弱小人,便是鱼肠湛卢在手,也不过是徒增笑料尔。我才不屑于假死人之名逞自己威风。”
她要数百年后旁人都瞻仰她的声名,继而追逐她死后遗留的剑。
“那就只好请专人为你铸剑了,”卫莲舟并不觉得她在信口雌黄,尽说些空谈虚言,反倒认真地替她出主意,“从前桐州倒是有个了不得的铸剑师,可惜前几年老死了,也不曾听闻她有何后人。”
这些年修士的灵器大多都是一代代传下来的,鲜少有人还琢磨着另外锻造。
这一来,锻造术近百年逐渐失传,许多重要的手记珍本都没了下落;二来,即便有的完好地保存下来,那上头的古文字也没什么人能读懂。
“这不要紧,我心中已有人选,”薛鸣玉把这些天的事挑挑拣拣着告诉他,“郑观他们说山楹这些年一直在钻研此道。他人虽讨嫌,却不是个自吹自擂的草包。既然都说他精于此道,想必不会有假。”
但转而她又道:“只是我不要一把寻常的佩剑。我既然要,自然要最好的,要天下第一剑。可先前我翻遍了藏书阁的手记,也想不到要如何锻造出这天下第一剑。”
闻言卫莲舟面上却晃过犹疑的神色。
“传言剑铸成后,以剑主至亲之人的血祭剑,而后剑鸣三声,则宝剑可成。”
薛鸣玉思忖道:“至亲之人?屠善算吗?”好歹她也叫了她几年的姑姑。
“以人伦论,算;以天道论,不算。至亲之人须得你血脉至亲,抑或是与你结契之人。譬如——”他顿了一下,才道,“李悬镜。他曾与你有夫妻契约。”
“可李悬镜已死。”
薛鸣玉突然感到后悔,她杀早了。
然而不多时,她就又想到了法子。“你说,假使我再成亲与人结契一次呢?”
“如此,确是可行,只是你已经接连杀了几人,不能再一味地杀下去,否则遭天谴这话可不是一句戏言。”而后卫莲舟便教她如何避过天谴。
“一命一价,倘若你白白杀人,天道必容不下你;但你若是拿奇珍异宝去换他们的命,便是他们死了,天道也只会认定是他们贪婪所致。”
“你的意思是——”
“放出风声,就说你要结契,再以利动之,待鱼儿为利所诱,咬钩之时便是他丧命之日。这样的人,即便死了,天道也不会怜惜他。”
卫莲舟慢条斯理道。
他的脸孔映在烛火之中不觉蒙上了淡淡的阴翳,竟有几分凛冽冷酷的意味。
薛鸣玉慢慢地笑了,“甚合我心。”
……
山楹要与薛鸣玉结契的事很快传开来了,但他对外只说是李悬镜所托,并非为儿女私情。“原来如此,那也难怪。”那些人都如此答道。
可背后里却都猜测他是为着崔含真的指点,以及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
毕竟都知道他沉迷于锻造术,可这锻造术也最消耗材料。且寻常耗材山楹向来是看不上的,必然是盯上了崔含真承诺的天材地宝。
流言滚如沸水。
山楹也提议过主动放弃那些宝贝,他说他只要与她结契,旁的一概不用。可薛鸣玉唯独在这件事上坚决不肯相让。
“一诺千金,岂能反悔?你这是要外人瞧不起我师尊与翠微山吗?”她反问道。
于是他也就不争辩什么了,只想着往日拿了再私下里还给她。
某日,薛鸣玉要下山一趟——难得孟成璧这几日休沐,捎了口信给辛道微,要她上山伴她住些日子。辛道微不在,她也很久没回去,便邀了山楹陪她一处。
两人路上几乎没怎么说话,过了桥她绕到后墙外,不禁“咦”了一声。
一枝粉白的杏花斜斜倚在墙角,清瘦娴雅。
她俯身拾起,将花枝捏于指尖慢慢转动着细瞧。
花枝尾端明显有曲折的断痕,不像是雨打风吹而来,却像是什么人有意为之。大概一下还没能成,歪歪扭扭使了几回劲才堪堪折断。
山楹:“或许是有人无意落在此处。”
薛鸣玉不言。
她捏着杏花枝朝河对岸的杨柳树点了一点,便有花瓣被风卷去,而后飘飘荡荡浮在碧清的河面。薛鸣玉:“还不肯出来吗?”
合抱粗的杨柳树后登时冒出几张稚气率真的脸蛋,一股脑地向她跑来。
“老师……老师……我们老远就看见你们了。”她们七嘴八舌地围着她说个没完。
见状,山楹略有些惊异的目光在她柔和的半张侧脸定了一定。他颇有眼力见地退到一边,并不和这群孩子争抢地盘。然而这时恰好有个清俊的书生迎面走来。
书生甫一出现,紧挨着薛鸣玉的小姑娘立即欢快地叫唤起来。
但书生却变得局促不安。
也是离得近了,山楹才骤然发觉他竟有半只袖筒是空的,似乎断了半条手臂。空荡荡的,衬着那件天青色的长袍,越发显出他的文弱,像株山茶花惹人怜惜。
山楹忽而警觉起来。
“薛姑娘。”他柔润如墨玉的眼眸汪着一潭碧清的水般,就这么半遮半掩地看着她。实在高明。山楹冷眼瞧着他。寻常人要么平视,要么略有些偏移,却也是直白的。
他却不然。
眼帘微垂,平白勾出几分柔顺,目光也不总是落在她脸上,时不时就要内敛地收回。似乎留意到薛鸣玉在盯着他瞧,书生的眼睫无意识颤动了几下,而后对她礼节性地一笑。
薛鸣玉倏地发觉原来他笑时下眼睑会微微弯起,像极了李悬镜,俨然一副霞姿月韵的好容貌。
怪不得当初她第一次见他便觉得有哪里眼熟。
山楹还在原先的位置注视着她。
她没有招呼他,也没有把他介绍给旁人。她们仿佛都当没有他这个人似的,他在这里只是陌生的外来者。因此小孩子自顾自说笑,唯独书生的视线偶尔会不经意地掠过他。
他似乎在暗暗猜测他的身份。
山楹不为所动,既不显得过分亲近,亦不刻意疏远。即便和书生的目光撞上,他也仅仅回之以坦然磊落的眼神。几番下来,倒叫书生不知所措了。
话也没说多久就散了。
薛鸣玉同山楹道:“过几日镇上又要热闹起来。”
“我方才听见你们说了,你要和她们一道去逛集市吗?我陪你去罢。”
薛鸣玉没拒绝。
“你能躲在暗处悄悄跟着我吗?”她解释给他听,“齐铮不喜欢有外人,她怕生。”
齐铮就是那个小姑娘,至于她怕生,山楹是不信的。他方才清晰地听见她与薛鸣玉咬耳朵,嫌他长得不如李悬镜好看,又说他看着不如李悬镜贤惠温柔。
她分明能说会道,厉害得很。
不过薛鸣玉既然这样说了,山楹便顺势应下。他正好想借机仔细观察那个书生背地里会不会对薛鸣玉做出什么越轨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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