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奎因兰
“只是那时,我永远不会记得过去,甚至还有你。我会一直在剑中沉睡,不再拥有自己的意识。但当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会永远听从你的命令。”
他平静地说:“我想,你我之间,或许没有比这更好的结局了。”
薛鸣玉仔细地观察着他面上的神情,忽然问道:“你不会怨恨吗?”
山楹立即反问:“他们死去的那一瞬间,会怨恨吗?”
薛鸣玉一顿,说:“可能会,也可能不会。我不清楚。”也不在乎。她想,当时她也问过卫莲舟同样的问题。但卫莲舟说他不怨。李悬镜呢,曾经是有过的,至于后来……
见她似乎陷入了回忆与思索,山楹顿时出声把她从连绵的回忆中扯出来。
“别人我不知道,但李悬镜肯定是有过的。”
他淡淡地说:“他自己不屑于利用旁人,自然也就瞧不上会利用身边人往上走的人。再者,我记得有段日子他突然从你们的住处跑回山门躲了好长时间。”
“他不敢见你,也怕见你,因为他不能接受你阴暗的一面。”
“就像过去志怪上讲,一个书生爱上了女鬼,爱她贤淑美丽,爱她温柔可亲,因此不论旁人如何劝他这是个鬼,他都不以为意,因为这时他只把她当做一个女人。可一旦发现这女鬼能索人的命,他却又骂她是个毒妇,欲杀之而后快。”
薛鸣玉:“你不会?”
山楹定定地盯着她的眼睛,答:“我不会。”
薛鸣玉忍不住笑了。
“你就那么肯定?可你别忘了,当初你是如何怨我害了李悬镜。”
“不一样的,”他说,“人总有先来后到。我先与李悬镜相交,自然会怨你拉着他下坠;反之,我若是先与你结识,只会心甘情愿地做你手上的一把剑。”
山楹忽然朝她逼近一步。
“别说一个李悬镜,你便是要我自刎,又有何不可?”他近得几乎可以在她眼中照见自己的影子。山楹蓦地低下头来,趁她猝不及防,吻了她的眼睛。
“李悬镜或许有千般好,可唯独一点最不好。分明答应什么都肯为你做,但真动手了,他却又后悔。我和他不同——”
“如果我不愿意,我不会答应你;如果我答应你,就不会背叛你。”
山楹不知不觉已经握住了她的指尖。
“我会比他更好用,更听你的话。”他一只手轻轻托着她的脸庞,要她看着自己。然后说,“那天从庙里回去后,我就一直在想,你从他们那里得到什么,我又能给你什么。”
薛鸣玉看着他,“所以你要给我铸一把剑。”
“是。”山楹平静地答,“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也是你最需要的。”
薛鸣玉:“锻剑很难吗?”
“很难,”他叹息一声,淡淡地笑了,“我去年这时候对你还十分不喜,可今年却已经很喜欢你。但我琢磨了这么多年的锻造术,却还时常以为有许多摸不透的地方。”
“如果它也像喜欢你一样容易就好了。”
薛鸣玉安静了一会儿,忽然说:“你今日的话可一句都不像你会说的。”
山楹却道:“那是因为从前我还不喜欢你。”
“说得可真坦诚,你就不怕我恼?”薛鸣玉笑起来。
“怕,但我不能让你忘记过去的我,只能请求你多看一看此后的我。这样,即便往后我死了,你偶然记起我时,也总是我的好更多一些。”
山楹最后和她说:“我知道你肯定要去陵山的。等你从陵山回来,你的剑也该炼好了。”
……
与此同时,公主府却寂静一片,连片树叶落下都能听得分明。
庭院里乌压压围了数十人头,个个手按在刀鞘上,只等里头的长公主一声发令,他们便齐刷刷出刀锵然把中间这人的脑袋给砍下来。
银白的刀光反进柳寒霄的眼中,有些晃眼,他不紧不慢地笑起来,全然无视了这赤.裸.裸的杀意与威胁。
“殿下真不愿意与我一同进宫瞧瞧圣上?”他含笑微微低头问道。
萧明徽冷冽的眼神刀子似的刮过他的肉,声音不轻不重:“柳大人真是会说笑,圣上如今只肯见屠真人,旁的人要见,一概被宫里头驳回了。我如何得见?”
柳寒霄却问:“若是真人如今不在宫里头呢?有我担保,殿下也不敢赌一回吗?”
“不在宫里?那本宫今日一早看见的人是谁?”萧明徽冷笑着逼问道。
“一道分身罢了,殿下也会畏惧吗?”柳寒霄垂下眼睑,状似惋惜地长叹一声,“错过了今日,屠善可就要回来了。届时,殿下再后悔也迟了。”
萧明徽心中一动,眯起眼睛,“你要本宫看什么?”
“您去了便知。”
“故弄玄虚!”她冷哼一声。
却随即从椅子上起身,吩咐人与她准备进宫。偏偏又被柳寒霄打断,他说只许公主、郡主与他三人同往。其余人一概不许跟随。
“人多了总是坏事。”他说。
陆敏不由立在萧明徽身后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心里已有了几分思量。
见萧明徽仍旧敏感多疑地滞留不动,柳寒霄冷静地提醒道:“殿下莫要忘了,先前我答应过您的——那位置,是您的。”
他抬起眼眸望着萧明徽,眼中流露出意味深长的神色。
萧明徽的目光顿时冷冷地刺向他。
两人对峙了许久,直到陆敏走上前一步,轻轻在她身旁恭谨地喊了声母亲,萧明徽这才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而后微微扬起下巴,气势迫人地朝外走去。
三人走的一道隐秘的传送阵,然后柳寒霄屏退了其余宫人,把萧明徽母女二人迎进皇帝的寝宫。老皇帝似乎在小憩,一只手撑着头颅,苍老的皮松松垮垮垂了下来。
“这有何古怪之处?”
柳寒霄请萧明徽稍等片刻。
而后他霍然拔剑一步步走向昏昏沉沉的老皇帝,就在萧明徽眼皮忍不住开始跳,甚至下意识要阻拦他之际,他蓦地高高举起剑自头颅正中间将它一下劈作了两半。
只听得黏腻、湿哒哒的声音响起,让人想起沼泽绵密的泡。
其后,猝然间,无数看不清的小飞虫哗然着从头颅里的血肉中闹哄哄钻了出来。
一声清脆的响指声后,空中兀自燃起一把灵火,无声无息将这些小飞虫烧了个精光。然而另一边,萧明徽仍旧能清晰地看见还有许多虫卵正在头骨中孵化。
她怔怔地哑声问道:“这是……”
“蛊虫。”
柳寒霄深深望了她一眼,道:“圣上早已不是您认识的那位圣上了。他早就被人抹杀了神魂,只剩下一具肉身好给人做傀儡。”
第83章 八十三朵菟丝花
◎……◎
老皇帝的头就这么被剖开,像一只熟透了的瓜,露出已经红得出沙的瓤。数不清的虫卵密密麻麻挂在瓤上,仿佛是一枚枚籽。
纵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萧明徽,也霎时感到悚然一惊。
但她强撑着没倒下,连脸色都没有发白虚浮的迹象,只是额头沁出细微的冷汗。那双犀利的眼睛仍旧炯炯有神,冷厉的目光死死咬着她臃肿老迈的皇兄。
“他死了?”
“不。”柳寒霄示意她再瞧。
果然不多时,那只头颅又黏黏答答地粘合了起来。
老皇帝鼾声渐重地慢慢歪下脖子,直到突然没撑住,脑袋从手臂沉沉滑了下去。一下把他惊醒了,他才似打了个盹般恍惚地惊醒,然后有气无力地把眼睁开一条细缝。
他觑眯着眼睛缓缓认出面前的人影,含糊地问道:“是明徽啊,你来做什么?”
萧明徽深深望了他一眼,正要答,却被柳寒霄抢了先。他微笑着稍稍俯身回话道:“您忘了,是您吩咐我去请殿下来的。”
“我……”他迟钝地说,“噢,好像是我……我要请她来做什么的?”
“龙脉那边的守卫要轮班换人,原先那批有些年纪大了,该放出去了。您要请殿下帮忙安排几个合适的替进去。”柳寒霄嘴里编着瞎话,眼睛却眨也不眨。
老皇帝却真信了。
“是……是,是有这回事。那你们商量着办罢。我要……”
柳寒霄提醒道:“您还困着呢,要再眯一会儿。”
“对,对,我要再眯一会儿。”
“那我就先与殿下告退了。”
“嗯,去罢。”老皇帝话尚未说完,人就头一歪,眼睛一闭,彻底昏睡过去。
注视着眼前这个皮肉都垮了,撑着头的手背面也已经爬满深褐色老年斑的男人,萧明徽心里有一瞬的很不是滋味。
这是她的皇兄,曾经也是和她要好过十多年,直到两人逐渐成年才与她渐行渐远的皇兄。
原先那样意气风发,年轻时也是能握着刀压在她脖子上,含笑一字字告诉她:“我知道你不服气,但这一回我赢了,就是我赢了。你不服气也得认!”
“但我等着你日后凭本事,再从我手里抢回这个位置。”
可没等萧明徽野心勃勃地要把同样的刀架在他脖子上,她的皇兄突然开始信奉一个道士。把她捧成神仙,任她在这朝野上下呼风唤雨。
——尽管后来萧明徽才知道,这个来历不明的道士竟真能呼风唤雨。
……
她原以为她的皇兄只是人到中年也像许多先祖那样,开始怕死,开始舍不得那小小一枚玉玺——玉玺虽小,却能轻易拨弄整个凡世的命。
皇兄舍不得再寻常不过。
因为她也想要。
可万万没想到,她的皇兄早就变成了一具傀儡。不是老了,不是昏庸了。
只是死了。
萧明徽勉强地逼迫自己挪开眼神,不要再去看。面容有如覆霜般寒气逼人,她沉沉问道:“你要换龙脉的守卫?为什么?”
柳寒霄:“如此便可伺机断了她的根。”
他没具体说是谁,可在场的几人都清楚他是在指谁。
“何意?”
“龙脉下有个地穴,地穴中布有一道阵法。”说着柳寒霄面上不由带了几分似有若无的嘲意,“这阵法便是用来大肆吸收龙脉真气的。阵法吸收了真气,便会源源不断反哺给她。”
“她如今已活了几百年,却迟迟不得突破,若非依仗这阵法,早就坐化升天了。而我知道,殿下这些年背着她,手上没少藏些厉害人物。”他一点点加深笑意。
萧明徽不觉审视地盯着他,“你这是要我毁了龙脉和地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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