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落日蔷薇
比如地位。
如今的流放之海,论及妖兽实力排位,多少人都要在昊光与旦戈之后,再加一个季遥歌。前两位那是实至名归的大修强妖,可季遥歌却只是境界仍在丹满徘徊的低修,这其中境界差距,隔着不止一个流放之海。然而,季遥歌就是以这样的境界,在这百年间一步一步走到炉海巅峰,位列众妖的第三把交椅。别说海上小妖,哪怕境界高过她的散修,长老会的长老,其余岛屿的大能,在她面前,怕也很难开口说个“不”字。
而这一切,全因为这百年间丹炉流海局势的变化。
一百年时间,虽谈不上沧海桑田,可丹炉流海的巨变,却也称得上日新月异。
首当其冲就是安海城,因是流放之海物资集散交易中心,此地繁华可见一斑。自从昊光与长老会联名占下安海城并垄断神陨海域,再指派季遥歌出任城主之后,这地方就成了流放之海最富庶的岛屿:全岛重建,改头换面,那残旧的城门已被高耸近天的珊瑚树拱门所取代,城池范围扩大到七成岛屿,城中兴建拍卖牙行流云楼、交易市集蓄云集、安海联盟事务处飞云阁等等——如今已经没有长老会一说,由安海盟取代。安海盟为以昊光为首的妖兽联盟,拥有神陨海域的霸海权,控制着炉海七成的海线运输。为此,安海城还填海造岛,将岛屿扩充三成,又修建三处口岸,供各岛船只停泊卸货。岛中防御也已增强数十倍,不止有法阵护岛,还有妖军陆空海巡逻护卫,各处架设的机关暗哨也多如牛毛。
但提到防御,安海城却又比不上冕都与赤秀宗。冕都自不必说,百年前自从解决人满为患的危机之后,岛屿实力噌噌上涨,不论战力还是防御力,都是炉海之最。赤秀宗作为后起之秀,这百年间已是仰头追上,成为炉海当仁不让的炼器第一都,其产出的武器防具灵药法宝等物,占据整个炉海七成战备物资,又有船只在神陨海域掘晶,早已富得流油。赤秀岛内收容妖兽数百,自建妖军护岛,法阵长年不衰,机关傀儡暗哨等等尤胜安海城与冕都两岛,是以赤秀虽不涉争战,可在防御上却滴水不漏,固若金汤。
其他岛屿也都有各自不同的成长,只是不及这三处,便略过不提。
而这些改变,皆因季遥歌而起——这长达百年的变革,她在其中功不可没。
当然,与变革共存的,是百年都不曾消弥的战火。流放之海的战乱,也是在三十年前,才开始逐步平静——旦戈与昊光斗了近百年,在最后一战中遇伏重伤大败,被迫退至流放之海北隅一角疗伤,实力大减,被压制在角落不得出,这才换得流放之海妖兽喘息之机与诸岛的发展。
只是旦戈虽藏匿蛰伏,暗中破坏却也时有发生,如同潜伏在黑暗中窥探的毒蛇,随时会伺机反扑,而在这一天到来之前,安海城的妖兽们必需做好万全准备。
————
时至今日,季遥歌在安海城已成为财富、美貌与权力的代名词,若以君王比作昊光,那她便是不折不扣的宰相亦或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甚至于有时昊光还要听她的。
什么炉海第一富,炉海第一美,安海盟商首……随随便便一个光环,就能砸晕人。
她的地位之高,对比境界之低,怕也是古往今来第一人。
可对于季遥歌来说,这个地方却是她失败的尝试——她曾试图将流放之海的妖兽束之以国,只可惜妖兽到底不比凡人,他们更加自我,也追逐强大,除了血统之外永远没有一种力量能够让妖兽永远忠诚,所谓国家对现阶段还未完全开化的他们来说,只不过是没有意义的字眼,于是她退而求其次,这才有了安海盟的兴起。
以利益与力量为双重驱压,将他们紧紧捆在一起。
说来她如今成就,也要得益于人间那两百年的历炼。从烽火走到太平盛世,她方明白,修行,也不一定就是一个人的旅途,可能也是很多人的行走脚步。漫长岁月中,那些人不可避免在她心上留下烙印。
也许再过几百年、几千年,这里会形成一个国度,但她应该不会留下继续主导这一切的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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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
海浪分劈,一道矫健的身影自浪花间跃上悬崖。朝阳晨曦将那道身影点缀成安海城每日必有的绝色风景,许多妖兽都会在这个时辰到临海的悬岩上抢占一个最好的观景位置,远眺这道属于安海城的特殊风景——季遥歌大人的兽影,然后回味一番,再彼此散去。
但这个在他人眼中迷人的风景本身,却并不高兴。每日晨间练习,是楚隐给她准备的必修功课,但今天季遥歌脸色臭得很,从海里跳出来后就急步往自己洞府走去,绷紧的神色让跟在身后的六名妖兽都为之一凛。
季遥歌心情要是不好,他们的日子就不太好过。
若仔细看去,这些作为扈从的妖兽,每一个的境界都在元婴之上,皆高出季遥歌不少,可眼中却无一丝不服,皆老老实实跟在她身后。再多看两眼,不难发现,这些妖兽眉间皆有一点朱红——蛛皇的血契,一旦签定,便与契主生死共同。
这些妖兽,便是这百年间,楚隐给季遥歌的历练礼物,除了眼前这一批,另还有十四名妖兽奉其为主,她拨出六名跟着楚隐。
所以,季遥歌的实力并不弱,有这二十个元婴以上的妖兽存在,哪怕是化神期的大能者,也不能将她怎样,更何况,她本身的能耐,以同境界来说已经是让人恐惧的强悍存在了。而这么些年下来,凭她的作为,在炉海早就树立不少死敌,个个都想置她死地,明里暗里的刺杀,她不知遇过多少场,再加上楚隐安排的功课,当真是生死历炼。
百年锤打,淬炼出她一身钢骨与近乎凶兽的敏锐五感。就连脾气,也多少带上几分妖兽的野蛮作风。
“楚隐!”走了一段距离,她才在楚隐面前停下,看着对方平静的脸庞怒道,“昨日已同你说过,我今日要务缠事,不能分神,你就不能让我歇上一天?”
一百一十六年,她这历练,几乎不曾断过,白日应付岛务,晚上应付楚隐,就算她是神仙,那也要喘口气。
楚隐离她三步之遥,仍是矜贵的神情,高高在上的目光,唇边挂着不为所动的笑,像长辈,像师父,也像坏心的朋友。
“受人所托,忠人之事罢了。”他语气淡如水,满脸不计较的表情,倒把季遥歌衬得像个无理取闹的人。
季遥歌是有些疲倦的,前日刚经历一场刺杀,昨日为岛上安防的事又与人彻夜商议,正是精力匮乏的时刻,原想能从他那时讨要一刻松闲,不想这人铁石心肠,竟半点不肯放松。二人相识也有一百多年,除却最初她在安海城为救他重伤时,他曾露过些许温柔外,后来便再无一点软化迹象。
这只,该死的,真蜘蛛!
似乎读懂她眼里咒骂,他弯弯眼角,笑深了几分,刚想回嘴,季遥歌腰间玉石却忽然光芒大作。那是传音玉石,她敛容祭起玉石,里面传出昊光声音。三言两语,听得她脸色顿变,再顾不上楚隐,飞身掠向安海城新修的羡月重楼。
衣袂呼啸而绝,只剩海风在悬崖烈烈作响。
楚隐唇边之笑渐收,看着海面波澜起伏,正不知在想些什么,赤金瞳眸间倏尔闪过一抹墨色,他忽然单膝落地,心跳骤然加速,怦然不平。他咬牙抬头,遥望赤秀方向——
时间似乎要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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羡月洞府经过重修,凿壁成楼,已是羡月重楼,楼上楼下皆有妖兽站岗,随着季遥歌脚步而响起一声声“城主大人”的呼唤,季遥歌只是不理,几步行到羡月重楼最上层的洞府外。洞府外聚集了三名妖兽,皆是昊光亲信,其中一人正是桀离,眼下目光沉凝地看着洞内,看到她来,其余两人行礼唤道“大人”,只有桀离与她熟稔,只道:“你可来了。”
季遥歌点点头,不发一语进洞。洞中弥漫着一股浓重血腥味,曲漓比她早到一步,带着两个小妖正忙前忙后,脸色十分之差。洞正中的巨大云莲座上,正趴着半兽形态的妖修,其躯足有两个妖修之巨,虽仍是人形,可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却有橘金斑纹,长发也炸如兽鬃,只有那张脸,棱角分明,轮廓深邃,仍旧是俊美的。
竟然伤到无法回复人形?
季遥歌眉头猛然蹙起,目光落在他胸口处正汩汩流血的窟窿上。她到的时候,曲漓正把刺穿他胸口的一段尖锐晶棱拔出,那血溅得到处都是。她不说话,看着曲漓连施十二枚针,再以灵气为线缝肉敷上灵药,最后喂他服下两丸上品丹药,这才开口问曲漓。
“伤得虽重,但并没性命之忧,不过经脉受损,恐怕需要闭关疗伤一段时间。”曲漓擦洗着染血的手,一边回答季遥歌,一边没好气地看昊光。
听到昊光无性命之忧,季遥歌也微微松口气,看着昊光思忖片刻,并未立刻上前慰问,而是折身走到门口,朝桀离低语:“此事可有其他人知道?”
桀离摇摇头:“只有我们知道。同去的十名妖修,只有我四人回来,余者皆殒。”
“旦戈暗中有所异动,昊光重伤闭关之事,切不可走露一丝风声,对外继续称其在神陨海域探秘。你传我之令,让卫极暗中戒严安海全城,再召城中所有妖军将领、部众长老入夜后到安海殿会面。对了,这消息,也务必通知流华君一声,让冕都也有所准备。”季遥歌压低声音,凝色吩咐起来,又与桀离商议了几句话,才放桀离与其余两人离去。
她转身关紧门入内,曲漓已经处理好昊光的伤,也将屋中收拾妥当,许是听到她的声音,昊光睁开眼,比全人形态时要圆大的瞳眸,带着些微愧疚,静静望她。对此,季遥歌只回以冷静的目光,她拉过曲漓细问昊光的伤势,又另外交代了曲漓几句话,曲漓这才带着人退出殿去,把空间让给季遥歌与昊光。
“对不起。”昊光缓缓坐起,在榻上如同一座小山。
季遥歌仍无甚好脸色,她和昊光这场争执,已经持续了三个月,直到他从神陨岛回来,这火气仍没消下去。
流放之海大定,昊光就又打起神陨岛的主意,因有定风珠在手,他觉得万事俱备,便带着一队人亲自前往神陨岛,和一百年前一样,他果然没带季遥歌。不管平时他有多好说话,不管季遥歌如何想方设法要让他改变主意,这回昊光死活没有妥协,因怕她纠缠竟还趁夜偷偷出发,接着便带回这身伤。
季遥歌能不恼火吗?
“不过幸好你没去,那边委实危险,就算是定风珠在手,也没胜算。”他可能想起同伴的惨状与此行的挫败,浮现一丝沮丧,但很快也就藏压心底,露个笑出来,识相地转移话题,“你刚才和桀离他们说什么?”
季遥歌冷着脸把嘱咐桀离的事再说一遍。
昊光边听边点头:“很该如此,此番是我托大了。”他虽是上修,有错时却并不推诿,承认得干脆,语毕又叹道,“想不到我昊光也有让人替我主持大局的一天……”说着他又笑,瞳眸闪亮。岛上大事如今很多由季遥歌决定,有她在,不单是底下的人,似乎连他这个合心境界的大修都觉得安心。想想刚才她在屋里指挥若定、主持大局的模样,是有几分当家主母的气势,就像他的……
“别说了,昊光大人,好好歇着吧。你闭关之事马虎不得,需得多加防范,待夜里我和几位主事开过会,商议了对策,再来禀你。我先出去了,不吵你。”季遥歌其实还想问问神陨岛之事,不过看他略显虚弱的模样,也就作罢。
交代了两句,她也要出去,不妨手被他握住。
兽掌比她的手大了三四倍,皮肉粗糙,利爪未消,很小心地把她的手攥在掌中。
季遥歌有些诧异。
“季遥歌,我在神陨岛遇险,差点殒命,被那晶棱穿透之时,我并不惧怕,只是觉得遗憾,遗憾不能再见到你,所以我拼了命回来。刚才看到你,我很……很高兴,很高兴……”他加重语气,有些语无伦次,耳根红得明显,手略一用力,将人拉到怀中,只道,“你到流放之海已有百年,与我也相识了百年,我想,我们是不是可以……”
一百年的时间,直到与死亡擦肩,他才有看清楚自己——他们并肩而战,风雨同历,创下眼前这片平静海域,这份懵懂感情,已随时光深入骨髓,不容逃避。
季遥歌却是懵了,心里的恼火也被吓得烟消云散,怔怔坐到他怀里,被他山峦似的半兽躯体拥着,好久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如果这世上还有什么事,能让处变不惊的她陷入浑沌情绪,那毫无疑问,肯定只有她所不曾拥有,亦很难明白的东西——爱情。
第172章 摊牌
季遥歌脑袋有些放空,她首先浮起的感觉,并不是什么尴尬暧昧,而是昊光的怀抱确实舒服。舒服到什么程度呢?舒服得就像是她驯养的小猊突然长大,有脑子了,每次朝她飞扑过来的时候不会舔得她满脸口水,大概就这么回事。
是一种可以让身体完全陷落的温暖厚实,四面八方的围绕。可能男人们形容女人常用的一个词,温柔乡,用在这里也挺合适。
除此之外,季遥歌暂时没有其他想法,他的表达来得猝不及防,也许在这一百年里早有苗头,不过他们忙于征战,忙于公务,便有那些儿女心思也都是淡的,偶尔感慨所出的一两句话,湮灭在浩浩岁月,并没掀起风浪,她也不曾放于心上——毕竟有那么多琐碎的事,那么紧凑的修炼,她哪有功夫去想这些。
说句实话,要不是有楚隐那张脸在身边时刻提醒,恐怕她连元还的长相都要记不清了。虽然她为元还做了许多事,但除了开头那一两年她有些想念他外,后来也都是淡的。
幽精未成,一切男女情思都是淡的,像无味的水。当然,欲、望除外,在这点上,她和元还都有共识,并且都很坦白,他们互相试探,针锋相对,知道彼此的感情深浅,所以元还的喜欢,是水到渠成的表现,他们之间的相处并不会因为她爱与不爱而有所变化。
但昊光不一样。
仅管有这百年交情打底,但他们依旧是站在彼此利益上的朋友,亦或是战友。这事说浅了不过男欢女爱,便是不成,顶天了以后见面不说话,以昊光的为人也不会怎样,但是说深了,就涉及二人间的关系、两座岛的发展以及日后的长远合作……要是处理不好,就是祸患。
总不能让她用对付元还那套来应对昊光,光想想自己在昊光面前肆意撩拨的画面,她就有点……
放空的思绪瞬间归窍。
昊光已经托举她的手擎到唇边,克制而温柔吻上她的手背,似乎在进行一项神圣的仪式,珍而重之。如果她幽精完整,面对来自合心境界大修的爱慕,可能也难免心动,甚至于会有几分虚荣心,但是现在,她连他说了什么,都没听完整。
“一百年前流华君就让我将你留在身边,说你能够辅佐我,说我们之间有亲,让你成为我的妻子,对我会有很大好处。不瞒你说,那时我是抗拒的……天禄兽认定的伴侣,一生一世都不会改变,我不希望我和我的妻子之间,一生一世都要算计这些好处、利益。我的伴侣,不必与我心有灵犀,但至少也要两情相悦,遥歌,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他的语无伦次渐渐被另一种强大的气势取代,羞涩亦化作从容有力的剖白,半俯的头甚至带着兽类独特的亲昵轻轻蹭她的耳,手臂也微微收拢,把她圈在自己的胸腹前。
兽腹是大部分兽类最柔软的弱点,他这般举动,无疑是给她无与伦比的信任。庞大的猛兽收敛凶色,乖顺地俯在她头侧耳鬓厮磨,竭尽全力释放他的善意与温柔,这种巨大的反差几乎能令天下所有女人沦陷,季遥歌即使没有感情,眼下也有些把持不住。
她收回手,身体却不太敢动,他胸前有伤,若是她动作太大,刚刚合拢的伤口可能会再度绷裂。
“昊光大人……”开口的声音莫名有些哑,她只好清清喉。
“叫我名字,一百年了,你为何总如此生分?”他不太高兴,磨蹭的力道带了几分少有的霸道。
如果是猊兽,季遥歌现在可能已经狠狠揉过去了……其实很多时候,称呼已经能够代表一种态度和答案,但显然昊光需要更直接的答案,他不喜欢模棱两可的回复。她斟酌字句,酝酿情绪,慢慢道:“多谢大人厚爱,不过……”话语转折时,昊光动作微僵,她语气温和,可用词并不委婉,“抱歉,我对你仅有敬重友爱,并无男女之情。”
昊光与元还不同,元还之情并不需要她的回应,他一直都清醒地知道爱或不爱只是他自己的事,给她足够宽阔的空间,但昊光需要一个答案,偏偏这个答案她又给不了。这不是昊光不好,相反他太好,仙途中似他这般认真而深情的人很少很少,这样的深情花费在她这没心没肺,连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长出幽精的人身上,那简直是……说句俗话,暴殓天物吧,她也想不出更好的形容来。
快刀斩乱麻的拒绝,让昊光的脑袋只保持垂在她耳畔的姿势一动不动,沉默了许久,她才听到他低沉的声音:“那么,你是心有所属?是楚小兄弟?”语气迷茫失落,有些追根究底的意味,却没动怒。
“扯哪去了,我与楚隐并没什么,事实上,我对所有人……”她想到元还,顿了顿,还是说出口,“都无法动情。”也罢,据实以告吧,这并没什么好隐瞒的。
“哦?”昊光抬起头,盯着她的侧颜。
季遥歌斟酌片刻,正想说幽精之事,洞门却被一阵风扇开,有人风风火火进来,正是听闻消息从冕都传送阵直接过来的流华。
“小崽子,听说你重伤,到底如何了……呃……”艳丽的女人在门口处停步,美眸眨了两下,有些惊讶地盯着姿势亲密的昊光和季遥歌。昊光的耳根顿时红透,有些暗恼地低道:“流华君!”手臂的力量却是一松,季遥歌飞快地脱身出来,看着眼下这尴尬透顶的局面也是一阵无语。
流华讪讪一笑:“来得不巧,不巧,你们继续。”说着要退出去,却被季遥歌叫住。
“流华君留步。我与昊光大人已经说完,正要去召集众人商议后事,昊光大人就交给流华君照看了,告辞。”说罢她头也没回便在昊光复杂的目光下出了房间。
流华君的眼神在二人间来回扫了一阵,直到季遥歌消失,才开口:“你们……”
“她拒绝我了。”昊光直直望着人影不再的门口,眉目疏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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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这还是她人生中第一次面对如此直接诚恳的表白,也是第一次如此郑重地拒绝一个男人,连着白韵的时光在内,季遥歌这七百多年的修炼,还不足以让她迅速平静。这自然与情爱无关,她甚至想如果幽精在,她就能更有底气地拒绝或者接受,爱就爱,不爱便不爱,可她偏偏什么都没有。
情绪微乱,她暂时没心思琢磨事务,便站在羡月楼的观澜台上平复心情。临海的高台,风自然特别大,刮得衣袂纷飞,不知多久,风声里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却是和昊光说了几句话后就出来的流华君。
“眼下这情况,流华君应该留在冕都主持大局的。”季遥歌没转身,淡道。自从大战开始,昊光四处征伐,冕都就暂交流华君主事了。
“没办法,关心则乱,听说昊光重伤,我哪坐得住?这孩子也算是我一手带大,又身系重责大任,我自然紧张他。”流华君慢步到她身边,举手投足间风情漫溢,十分赏心悦目。
见季遥歌不回应,她又道:“昊光重情,百年前我就与他提过和你之事,却被他推拒。他的性子我了解,选择在百年后才向你开口,必是心中爱极。不过我也明白,感情之事不能勉强,但见他适才落寞,我心里也十分不是滋味。”
一百年的时间,季遥歌与流华君早就因为岛务与战事接触过许多次,只这百年间,流华君均未提起当年之言,直到今天。
“修行之人,情心本淡,昊光大人合心境界,心境之坚原就强于常人,对我不过一时迷思,料来很快就会消散。我境界低微,承蒙昊光大人错爱,却也实在高攀不上。”季遥歌目落远空,神情淡淡。
“又不是凡人,婚配还要论及门第般配,情爱之事只问合适与否,何来高攀之说?越是强大之人,动心动情越是豁然随心,都是天道七情之一,又何需压抑?”流华君的语气一反常态的柔和,劝语如细流,丝丝如心,“你与昊光百年相扶,生死相交,若论契合,又有谁比得起你与他?若是你能与他携手,莫说这流放之海是你二人囊中之物,就算来日回到万华,必也能统御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