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皆破
特别是在拐弯的时候，他把“一停二看三通过”的原则发挥到了极致，宁等不抢，开得如履薄冰。
他如此小心，是因为这辆车的轮胎虽然换了，但仍然无法就此信任它。
也正是因为开得很慢，在接近宠物店的时候，他注意到路边有个纸板箱。
路边有纸板箱倒是没什么奇怪的。
不过问题在于——他还看到一位老奶奶蹬着一辆又破又小的三轮车，骑得很慢，车斗里有一条博美犬，还堆放着一些空瓶子和废纸板箱，显然是很常见的拾荒老年人，老奶奶也看到了纸板箱，并且她没有任何理由看到却不捡。
她果然停下三轮车，拍拍博美的脑袋，像是让它乖乖等着，别乱动、别乱叫，然后自己颤巍巍地去捡拾纸板箱。
到这里为止，一切都很符合逻辑。
然而，她弯腰去拎纸板箱的时候，却像是很惊讶似的，拎了拎又放下来，很为难地盯着它，并且求助似的望向周围。
张子安可以对此视而不见，但现在正是中午吃饭的时候，路上没什么行人，这位老奶奶又像是很需要帮助，于是他就踩下刹车。
本来就在龟速前进的金杯面包停在路边，离老奶奶的三轮车很近。
张子安下了车，走过去问道：“老人家，您不舒服？”
老奶奶缓缓转头，她身上的衣服有几块补丁，但是不脏也不臭。
张子安似乎在哪里见过她，也许是平时路过的时候吧。
三轮车里的博美紧张地叫了两声，像是以为他是坏人。
“啊……我没事，我没事。”老奶奶轻抚胸口，又指向地上的纸板箱，“我是被吓了一跳，正要捡这纸板箱，它却突然动了一下，里面好像有什么活物……”
活物？
张子安低头，注视着纸板箱。
这显然是一个快递箱，大小约30，朝上的一面还残留着没撕干净的快递封条，至于寄件人、收件人和内容物，已经模糊不清了。
就在他看的时候，纸板箱又动了一下，而他也小小地吃了一惊，并且后退半步。
博美叫得更厉害了，但它被拴在了车里，除了叫之外干不了别的。
“小伙子，小心点儿啊……”老奶奶担心地说道：“我捡了十几年的垃圾，很多人什么都扔，听说还有人养蛇养毒蜘蛛，然后不想养了就随便一扔，那毒蜘蛛的个头特别大，你可要小心啊……”
她替张子安担心，如果打开纸板箱，突然被蹿出来的毒蛇毒蜘蛛咬一口，可怎么办？
张子安也有同样的顾虑。
这就像是……
像什么来着……
他脑海的深处埋藏着一个名词，但是一时之间总是想不起来，大意就是……在打开这个箱子之前，你永远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总要打开看看，如果真是什么危险的东西，万一伤到别人怎么办？”他说道。
“话是这么说……但千万小心啊！”老奶奶叮咛道。
她颤巍巍地走回三轮车旁边，翻出一双有些脏的布手套，不好意思地递给他，“要不……戴上手套？多少能防着点儿……”
张子安接受了她的好意，戴上手套，说道：“您稍微离开些，我怕我躲闪的时候撞到您。”
“好。”
老奶奶往后走了几步，担心地替他捏了把汗。
这个纸板箱并不是从正上面开口，而是两个箱子上下扣在一起，想看到里面的东西，必须把上面的箱子提起来。
张子安小心地提起上面的箱子，但没有完全揭开，只露出一条狭窄的缝隙，这样如果里面是某种危险的动物，还来得及再扣上。
从里面的动物闹出的动静来判断，它的个头不会太小，所以应该不会从这条狭窄的缝隙里钻出来。
他借着正午的阳光，向黑暗的缝隙里看了一眼。
隐藏在黑箱子里的未知，可能是任何东西，但只要看一眼，就……
就什么来着？
他想不起来，但他已经看出这一眼，所以也就没有了未知。
里面是一双亮闪闪的眼睛。
他一下子就认出来，这是猫的眼睛，不会有错，如果他这个宠物店的儿子能把猫眼睛认错了，那就可以直播吃键盘了。
那双眼睛，在黑暗的箱子中灼灼生辉，闪耀着银灰色的光芒，但是其中蕴藏了深不见底的恐惧，以及对光明的渴望。
“喵呜~”
它在箱子里小声地哀鸣，像是在说：放我出去。
张子安的脑海突然像是遭到重击，全身的血液一下子涌到了头顶，整个人处于一种僵直的状态，如同两股惊涛骇浪在脑海里发生了对撞。
“小伙子，里面是……什么东西？”老奶奶很担心，尽管他让她离远一些，但她看他僵住不动，还是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
张子安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说道：“不是危险的动物，是一只猫。”
说着，他打开了箱子。
一只黑白双色的小猫畏缩地趴在纸板箱的一角，面对强烈的阳光眯起了眼睛。
“呀！原来是一只小猫啊！害得我瞎担心了半天！”
老奶奶哭笑不得，感叹道：“真是人越老，胆子越小！不中用喽……”
说着，她转身向三轮车走去，并且慢慢跨上车座。
“这只猫……”张子安转身说道。
老奶奶回头，怜爱地望着车斗里的博美，“我呀，连它一只小狗都快养不起了，那只猫，你要是喜欢的话，就带回家吧……天气越来越凉了，它留在这里，肯定会被人欺负的，我听说附近有些小混混喜欢虐猫……如果你实在养不了，那也没办法，把它留下吧，别盖上箱子，也许有好心人看到了，会把它领回家。”
说完，她就蹬着三轮慢慢远去。
博美也不再叫唤，一直回头盯着他，与……那只猫。
第1377章 诉衷肠
拾荒的老奶奶走后，张子安的视线重又落回纸板箱里。
从种种迹象判断，这只小猫应该是被人遗弃的，这很常见，太常见了，可能是因为任何原因，像家里有人怀孕、客人有人过敏、养不起、不想养了之类的，大部分宠物被遗弃就是被扫地出门，相较之下，这只小猫好歹还有个纸板箱遮风挡雨。
不过……之前养它的人可能是个小孩子，受到父母的压力把它弃养，好心地为它准备了一个箱子，但居然忘了给纸板箱扎几个孔。
如果被人发现得晚了，它可能会闷死在里面。
除了这只猫之外，纸箱里什么都没有。
张子安蹲着，看了看周围。
中午时分，人们都留在家里吃饭，大街上的人很少。
他想起老奶奶的话，附近有人虐猫，如果就这么放着不管，说不定会落到那些人手里，就算侥幸没遇到那种情况，它也可能自己跑出纸板箱，然后在横穿马路时被车撞到，就像那个倒霉的小男孩……被好心人带回家的机率不好说。
如果说自己带回去……似乎也有问题。
这只小猫不知道是否打过疫苗和驱过虫，考虑到是被人遗弃的，而且不是品种猫，答案很可能是否定的，如果带回宠物店，将猫瘟或者寄生虫传染给其他幼猫怎么办？
家财万贯，带毛的不算——对于宠物行业和家禽家畜等行业来说，把外来动物带回来，必须要非常谨慎才行。
宠物店是父母一生的心血所在，实在承受不起风险。
但是……
“我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张子安托着下巴，定定地注视着它，突然开口说道。
小猫当然不会回答，只是懵懂般地打量着四周。
“说起来奇怪，不知道是不是最近一段时间睡眠太少或者太累，这次回到家里，我见到了好几张熟面孔，就那种一见他或她，心里的某处就有一个声音响起：啊，我好像认识这个人，这不是那谁吗……”
反正周围没人，他也不着急回家，就这么打开了话匣子。
“明明是熟面孔，我又叫不出他们的名字，就像是……很久见过的他们，但我觉得不是，因为其中有女大十八变的年轻人，还有眨眼就能长高一截的小孩子，两三年不见就会面目全非，所以不可能是很久以前见过的他们……就算是很久以前见过他们，一定是因为跟他们发生过一些互动，所以至今记得，但我连这些互动都没印象……”
停了一下，他自嘲地笑了笑，“这就是所谓的即视感？因为我察言观色，发现他们并不记得我，把我当成一个纯粹的陌生人，完全没有见过的那种……包括刚才那位老奶奶。”
他转头，盯着老奶奶骑着三轮车慢慢远去的背影。
“不仅是人，还有地点，有些地点我应该是第一次去，却好像曾经去过似的……”
比如说当他翻开雾隐茶楼的菜单时，理应更惊讶，但他像是心里有所预料似的，猜到会很贵。
“所以，这应该是我的错觉吧。”他用指头戳了戳自己的太阳穴，“我想过很多种可能，比如我的大脑里生了肿瘤之类的，影响了我的认知能力……但我不久前刚体检过，也不太可能，这又不是韩剧的剧情……”
沉默了一会儿，他揉着自己的脸，说道：“这些话，我不能跟别人说，包括我父母也不能说，因为大家恐怕会把我当成精神病，可能会传出流言蜚语，说我在外面工作压力太大导致精神失常……真的，我不是在说笑，像这种多年的老城区，闲言碎语总是传得很快，有些人闲得没事，就喜欢东家长西家短的嚼舌根……我虽然不在乎，但父母肯定会为我担心。”
“所以我只能跟你说了，你觉得我是不是……这里有了问题？”他笑着戳了戳自己的太阳穴，对它说道。
“喵呜~”
小猫当然没有回答，他也不指望它能回答，如果它真的说话了，那他就只能确认自己的大脑出问题了……
这些话他一直憋在心里，没有跟任何人说，因为不能说。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精神方面出了问题，但一般而言……精神病人不会认为自己精神有问题，就像醉酒的人不会承认自己喝醉了。
总把这些憋在心里，就算没问题，迟早有一天也会憋出问题。
跟这只不会说话的小猫诉说，应该没关系吧。
等黄金周的假期结束，回到公司之后，这些异样的感觉会不会也随之消失呢？
“好啦，谢谢你听我说这些，说出来之后，心里舒服多了。”他的心里真的舒服了一些，“那么，作为感谢，我先带你回去吧——虽然不一定能养你，毕竟我的工作实在太忙，但可以试着帮你找到合适的收养者，怎么样？”
“喵呜~”
这只小猫还挺乖的，没有擅自跳出箱子乱跑。
“好，那咱们回家……不过在回家之前，我要先带你去个地方。”他掏出手机，打开地图app，在附近寻找宠物诊所或者宠物医院。
“嗯？灵愈宠物诊所？什么时候开的……离得还挺近。”他抱起纸板箱，把小猫连同纸板箱一起放进车厢里。
“我带你去打疫苗，做驱虫，之后才能把你带回去，这是为你好。”
他重新坐回驾驶室，回头说道，“乖乖的留在箱子里别动，马上就到了。”
小猫像是能听懂他的话，安静地在纸板箱里趴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