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芙蓉三变
既然是难言之隐,她又为什么要告诉一个毫无关系的甚至是使诡计束缚着她的人!
“我不去。”半晌,静侯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来。
秋素心研究似的看着她,静侯眼冒火光的回瞪,极力控制着自己体内奔涌的冲动。
呵呵,秋素心笑了。
“既然如此——”
静侯直直地盯着他。
“我们还是去杭州好了。”
秋素心笑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恨得静侯想要一颗一颗的把它们全部敲断。
作者有话要说:。。肥猫三晃着尾巴路过。。。
墙上挂着湿婆舞神的画像,香炉里点着檀香,月光色的灯光中,鱼儿自由来去。。。
肥猫三卷起尾巴,在毯子上趴下,闭上眼睛。。
第二章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杭州,天下间最繁华的地方,在这座城里,任何时候都是美丽的。
宫墙巍峨,街市林立,香衣鬓影,锦绣无端。
马车停在城内最有名的三元楼前,早有侍从过来掀了帘子。
秋素心先一步下车。
素衣华服,嫡仙落凡一般的相貌,甫一露面便照来了不少的侧目。甚至酒楼正廊之前,打扮得华美入时的乐伎们,都怠慢了手中的丝竹管弦,忍不住霞飞满面。
秋素心站定,回身弯腰,伸出手去。
静侯真的不想出这个风头,不过被逼到这个地步,是怎样也逃不过了。索性破罐子破摔,伸手搭在秋素心的手上下了车。
周围的人本以为车上必定是个绝色佳人,不料竟是个衣着普通长相普通的男子,一时哗然。这种把戏这些天秋素心已经毫不厌倦的照三餐的玩了不知多少回,静侯的脸皮已经被训练的很好。
其实若是她换回女装便可省了很多麻烦,但是天晓得这个男人又会想些什么招数来整她,算了算了。
堂倌在前面带路,静侯跟被秋素心扣住腕脉拖在身后跟着走。
曲廊幽折,花木扶疏的小园随处可见,廊下悬了精致的贴金红纱栀子灯,随着风轻轻摇晃,偶尔有妙丽的女子相携而过,身姿曼妙,想来是被唤去服侍哪家贵客的乐伎。虽然现在还不是最热闹的时候,但是已经让人心醉其间。
静侯面无表情,强烈地想念着山上天然的山林溪水。
从那天逃脱未果之后,只要在马车上,秋素心就会把她的穴道封住,即使是解决内急问题暂时解开穴道,她也会因为长时间的气血不通而全身酸麻,根本没办法逃出秋素心的手掌。
被秋素心拽着左拐右拐,带路的堂倌虽然好奇又惊异的一直偷瞄着他们相连的手,却也识相的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殷勤地以免给他们带路,一面介绍着酒楼的诸般得意之处。
秋素心不常出现在杭州,但是用不着知道他皇室子弟的身份,但是看人也知道是个有身份的。酒楼的人伺候人成精,自然知道什么人值得讨好。
他们所在的小阁很是清静,四面用竹帘半掩,望出去鲜翠锦浓,居然还听得见流水声。
堂倌布上了五花八门的看菜,都是时令特色,装在小小碟子里面,引人食指大动。
秋素心问静侯可有什么想吃的,静侯看了一眼,“你说了算。”
她本来对口腹之欲也没什么特别的喜好,一向是吃饱就好,更何况现在这个德性,她吃什么都和嚼蜡没差别。
秋素心点了几道菜,给了堂倌赏钱便让他退了下去。
侍从都守在外面,小阁内只有秋素心和静侯两个人。
秋素心很适意的坐在矮塌上,坐姿舒适却带着一股贵公子的风流。
静侯心里发抖。这男人又开始用那种“温柔”的眼神看着她,摆明了就是闲着无聊要开始找乐子了。
果然,秋素心开口问道:“你从前来过这里?”
“嗯?”静侯一呆。
这种大酒楼中的看菜并不是用来吃的,而是专供客人点菜用的,不明就里的人往往会上来就动筷,而静侯却显然很明白它们的作用,应该是曾经来过的。
秋素心忽然好奇起她的身份来。
“嗯。”静侯低头敷衍,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秋素心也不急着追问,他若是想要知道,总会知道的。
菜上来了,秋素心叫了一壶酒,自斟自饮,静侯埋头吃饭。
春将尽,飘落的花瓣落进园内人工开凿的溪流内,打着旋顺流而下。
静侯使劲的咬着筷子。离开山上让她怎么都觉得不舒服,进了杭州之后,身上更像是被无数虫子啃咬,一刻都不得安心。
好想长出翅膀来飞回山上去。
不过,就算长出翅膀来,也未见得可以自由自在,看那只叫做翔的鹰,还不是乖乖的停在这男人的手上,让它飞东就不能飞西。
哎——
哐的一声,静侯的头敲到桌面上。
桌上的碗盘都被震得一蹦,她也不嫌疼。
她到底是哪一点值得青睐,让这男人玩得爱不释手的。说出来,她改还不行吗!
她不想离开山上,也不能离开山上。多踏入人群一步,对她来说都是潜在的不安,更不要说置身在这让她窒息的杭州城。
最重要的是,春天已经快要结束了,要是冬天之前她还不能回到山上去,那麻烦就大了。说不得,就算是要豁出去,她也得想出办法来。
静侯闭上眼睛,遮住一闪而过的淡淡青芒。
秋素心噙着一抹笑意,看着静侯坐立不安。一个头砸在桌子上的巨响,让秋素心一口酒险些笑呛在喉咙里。
“主人,客人到了。”守在门外的侍卫恭敬的禀告。
“请他进来。”秋素心收敛了笑意,放下酒杯。
“你有客人,我先出去好了。”静侯眼睛一亮,抓住机会,站起身来。
秋素心怎么会不知道静侯心里的小算盘,轻轻沾了杯子里的酒,弹了出去,点中静侯腿上的穴道。
静侯直觉的双腿一麻,便瘫软了下去。
也不见秋素心怎么动作,人便被半揽在了他的怀里。
沙连雪甫一进小阁,眼前便是这一幅堪称香艳的画面。
秋素心宽袍缓袖,玉色柔华的长衣逶迤及地,一个清瘦的少年半伏在他的身上,脸埋在他的怀里。少年天青色的衣衫同秋素心的衣衫交叠,宛若庭前明月,翠倚玉兰,看得沙连雪不禁一愣。
他这位好友,素来不爱与人亲近。因为出身高贵,本身又极为出色,秋素心一向自视甚高,甚至有些高山清雪的味道,连他都要保持在安全的距离之外,几时见过有人能这样同他肢体相交,贴得全无缝隙。就算是出身极佳的千金小姐们都没有这个福气得以接近毫分,难道说,竟是因为秋素心其实“雅好南风”?
看着沙连雪呆愣的表情,秋素心自然明白他心里转的是什么念头,好笑之余也不急着解释。只是笑着让他入座。
静侯此时干脆想永远不要起来算了,丢人丢到了一个层次,真的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秋素心的身上,有一种独特的香气,淡淡的带着些微的甜,仔细去闻又不见了踪影。
这是——
静侯凝神细想,她在哪里闻到过类似的味道呢?
“可曾用过饭了?”秋素心看见静侯露出来的一截后颈上汗毛根根直竖,心中暗笑,也不说破,任她在怀中趴着,手指自动的开始抚弄起静侯柔软的发丝,仿佛在逗弄一只猫儿。
“用过了,方才从商号那边过来,同管事们一起用过了。”沙连雪随意的坐下来,声音里带着些倦意,应该是辛苦了好些时日。
“前些日子听说你受了伤,要紧吗?”上下打量了一下秋素心,看不出有什么不适的地方,但是消息明明说是伤得很重,这让沙连雪有些疑惑。而秋素心怀中那人的身份来历,也让他颇为好奇。
“谁派人传信给你的,我娘还是我大哥?”他出事的地方离这里最近,想来是他家中的人不放心,交待了沙连雪。
“都有,要我务必留你下来,尊兄近日便会赶到。”沙连雪笑答。
以秋素心今时今日的能耐和身份,其实大可不必费此周章,奈何他是个万千宠爱在一身的么子,实是娇贵的很。
“让你见笑了。”秋素心淡笑,倒是很享受这种饱受重视的感觉。
“我看你精神不错,身体没什么大碍了?”
“啊,运气不错,遇到了福星,救了我一命。”秋素心说着,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敏感的发觉了静侯的异样。
沙连雪扬眉,“莫非这位就是你的救命恩人?”单纯的救命恩人会这样暧昧?
“正是。”
秋素心心念一转,并未解开穴道,反而伸手将静侯抱起来靠坐在自己怀中。
静侯低垂着脸,凌乱的发丝垂下来遮住面孔,始终不肯抬头。
从沙连雪的声音响起的那一瞬间,静侯的身体便仿佛被冻结了一样,僵硬而冰冷。
冤孽。冤孽。
缘分当尽而不尽,是为孽债——
“不知兄台如何称呼?”沙连雪见静侯久久不语,心中疑惑更甚,开口问道。
“这位是我的好友沙连雪,这位是——。”秋素心干脆抬起静侯的脸,静侯挣扎了几下没能躲开,被迫露出脸来。
“静侯!”还不待秋素心说完,沙连雪便猛然喊出了静侯的名字。
微风吹动竹帘,带起静侯鬓边的碎发。苍白的脸上,一双眼睛明亮如水,直视着沙连雪,复杂而激烈的情感纠结成一双深潭,冷的彻骨。
许多被尘封的往事忽然被大风吹尽了尘土,毫无预兆的掀开,扑面而来。
曾经深深镌刻在生命里的往事,一直试图忘记的往事,呼啦啦的重回眼前。那些往事,或者曾经有过一点点的甜,也都在漫漫的时间里被那些剧痛浸染,发酵成腐心噬骨的剧毒。
“别来无恙——”纤长的一声问候被悠悠的吐出了口。
被命运的手按着头面对着终生都不愿意再回想起的过去,这一霎那,静侯反而微笑了。
在那段应该被永远掩埋的过去里,他们是她的噩梦,而她,也是他们的噩梦吧。
“你们……认识?”沙连雪待要开口,被秋素心打断。看着好友脸上惊愕的表情,秋素心忽然生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静侯她,静侯是——”
“故人。”沙连雪的话再次被打断,静侯淡淡的接了个话尾,唇边笑意不改,冰冷中竟然带着异样的艳丽。
沙连雪哑然,面色苍白黯然,低了低头,再抬头时已经是一脸温和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