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柳暗花溟
最初的惊吓和惊讶过后,她努力感觉了下自身。心脏是跳动的,血液是温热的,呼吸是正常的,活动是自如的。这说明,她没有死,而是以肉身来到幽冥界。
可是……她要怎么办?
自然不能傻呆着,但要往哪里走?不知是什么邪风把她带来,她早已经彻底失去来路的方向,难道要上穷碧落下黄泉吗?那个正常轮回的幽冥界入口,传说是在酆都,那有没有人知道就在潼川城里,皇宫地下,还有一扇进入修行者幽冥界的大门?
没有选择之下,她小心翼翼的、紧张的、试探性的靠近那块巨大的黑水晶界碑。可是她还没有决定是否触碰碑面,就感觉身上蓦然一热。是那种由内及外的,不知不觉的、没什么痛苦的热,并伴随着抽离感。
乐飘飘感觉自己就像雪糕,还没反应过来时,已经彻底融化,灵魂已经从肉身中脱出。她亲眼看着自己的肉身软倒在地,就像个破布娃娃,身上有感知的部分却飞离了地面,向上面的无尽的黑暗飘去。
不是不怕的,但这么久一直发生奇怪的事,都已经麻木了。她现在无法判断自己是突然死亡了,还是因为一些技术性问题而暂时脱离本体。
再者,幽冥啊,不是应该往下走吗?为什么向上?
但很快,她失去了方向感,无法感知上下前后左右,只知道自己的魂魄飘浮进一个更大的空间。或者确切的说,是另一个世界。
没有想像中的黑暗,苍穹呈现黯淡的黄和肮脏的灰,空气热沉沉的,很闷。地面是无垠的荒漠,不时有泛着碧色荧光的、刀锋般狰狞的石头或者山脉刺破大地,像呐喊般向上伸展。间或,还有各色各形的白骨堆在路边,伴随着一丛丛火红的野草,诡异的摇摆。
若在黄泉路上,最艳丽的应该是彼岸花吧?乐飘飘想着,耳朵里满是凄凉的声音,像是远处的鬼哭和地狱深处尖利的痛喊,但细听其实是风声。以及,风与沙的摩擦。
再往远看,地平线处黑压压一片。
乐飘飘身不由己,而且很有些好奇,于是就想去看看。哪知道心随意动之下,瞬间就到达那尽处,结果却惊得乐飘飘目瞪口呆。
好多兵马俑啊!
数以十万,甚至百万计,密密麻麻,纵横阡陌,排列整齐,所结成的各种队阵,一眼望不到尽头。那些兵俑全部身着黑色铠甲,头盔上垂着血红色的流苏,在全身暗沉之下,格外醒目。
他们手中武器以方阵的不同而不同,大多是刀枪戟槊等重型冷兵器,但都深深刺入眼前的地面下。兵俑们的身材一模一样的高大健壮,面甲只在口鼻处留有指缝隙,其余部分雕刻着简单的图案,都是地狱里的可怕形象,于是看起来格外狰狞。
而他们全体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明明是死灵的状态,可却有着摄人心神的力量,好像他们是活的,只是生命被沉睡,那黑色的身体下,是疯狂燃烧的灵魂!一旦被解除封印,必将悍不畏死、摧枯拉朽、毁灭一切!只要睁开眼睛,就是死亡!
他们到底是活物还是死灵?是谁令他们沉默于地下的?又有谁,能令他们再度苏醒?
乐飘飘真正被吓到魂不附体,连往后飘的勇气都没有了。数十上百万的兵俑封着五识,即看不到她、听不到她也闻不到她、感觉不到她,她却还有一种被困在巨大坟墓中的感觉。周围都是死人,如何能不怕?
风,不知何处而来的风,堪堪掠过她的脚底,把她卷得跌到兵俑阵的最前面。横向看,也是大片兵俑阵的最中央。她是魂体,感觉不到疼痛,落地也没发出声响。不过好巧不巧的,她的魂身落在一根竖立着的铁杆子上。那铁杆子直直的、倔强的、强硬的、骄傲的竖在那儿,并没有被压倒,而是乐飘飘则像一只鸡翅般,直接被穿透了。
不疼,但有个铁杆子从背心一直穿透到前胸,那感觉也是很难受的好不好?
她试着把自己拔出来,却没有办到,把身子扭了无数可怕的形状,就算变成麻花也一无用处,却感觉好像魂体和铁杆子粘在了一起。不得已之下,她只好凝神静气,把灵魂中能调动的力量集中在双手上,猛地推向地面,借助反作用力,站了起来。
再低头看,那根铁杆子还是横贯她的胸口,因为前短后长,差点坠得她向后仰倒。奇怪的是,她是虚无的形体,那实质的铁杆子怎么就跟她耗上了?而且真能对她产生影响。
把头奋力扭转过去,这才看到那铁杆子居然是旗杆,两丈来高的巨大旗帜,成年男人手臂粗的旗杆,穿透她的身体。旗面是鲜红色,中间有一个黑色的龙纹,在一片黯淡中,那颜色特别刺目,几乎晃瞎了人的眼睛。只是那旗帜相当破旧,到处是一缕缕的残布,上面还有很多撕裂和漏洞,更不用说斑斑的已成锈色的血迹和焦痕,处处彰显着它的历史和尊严。
这说明,这是一面战旗,经历了极致的荣誉和牺牲,面对过无数的腥风和血雨,见证了杀戮和伤害,本身就是一名战士!
这种战旗,是有旗魂的吧?应该有!何况它还站在数十上百万计的兵俑最前面,显然是个大人物。虽然乐飘飘没有打过仗,也知道这种站位最前的旗子是王旗,是军队的标志和象征。
“我说,旗子大哥,醒醒。”她试探性的问。
由于空旷,由于寂静,她的声音传出很远,不断回响,倒把她自己吓得心头一紧。
旗子无言。
于是乐飘飘拿手碰碰旗杆,虽然是魂身,但手却没有穿透,而是实在的拍上了。
第22章 旗子哥哥
她咳嗽了一下,清清发紧的喉咙,咬牙继续说,“如果你有灵,旗子哥哥,拜托从我身上下去好吗?我这样,就要站不住了。真趴下的话,姿态不会很美观哪。我也就算了,坠了你旗子哥哥的威风,我罪过大了我。”说完,她耐心等着。直到那旗帜忽然缓缓的动了,就像一片洒落于地的热血,渐渐收拢。
“你是谁?”有男人浑厚的声音响起。似乎,是来自四面八方,但细听,却是旗子发出的。
乐飘飘摒住呼吸,连回答也忘记了,只盯着那面军旗。
只见眼前红光迸射,就像卷起一团红色旋风似的。接着,她胸口一凉,就在那旋风停息的时候,旗子消失,眼前却出现了一个高大的男人。赤着一双大脚,瘦长的身躯被一件红色破旧的斗篷完全包裹住,长发没有束起,披散着,遮挡了半边面颊,额头上勒着三指宽的头带,五官俊帅之极,英气勃勃,可脸色却苍白,被那血样的红斗篷衬得近乎透明。
“你是谁?怎么来到这里?”男人又问。
“我……我叫乐飘飘,是二仙门的掌门。”乐飘飘愣怔着说,“我被人陷害,丢到地下龙神窟的黑水河边,然后不知怎么就闯进来了。”她有点词不达意,可却实在没有更好的解释了。
男人想了想,看样子不知道地下龙神窟和黑水河是个什么玩意儿,只唔了一声,之后突然上前一步,把乐飘飘拢在怀里,垂头埋入她的秀发。
这这这,太热情了吧?还是这地界的礼仪?看旗魂的样子不像急色鬼呀,再者她现在是魂体,阴阳岂能交……那啥?
瞬间,乐飘飘僵住了,完全不知所措。等理智好不容易恢复后,才发现旗魂是在深嗅她头上的红羽。没错,她现在是一缕芳魂,可那红羽很坚贞,生是她的人,死是她的鬼,虚形仍在她头上插着。自然,气息也存在。
“怪不得。”男人放开她,“你身上有冥王赤羽的龙气,所以才会被引进来。不然,普通的人或者魂魄怎么会能通过幽冥界碑,来到这里?”
事实上,对这些话,乐飘飘根本听不太懂。
那个死了的冥王名为赤羽吗?那个五百年前大战的始作俑者,那个世人口中的大魔头赤羽吗?赤者为红,与她头上这根羽毛有没有关系?她记得,这羽毛她穿越伊始出现的,似乎是那个残缺的紫发金瞳男相赠。
那么,他是赤羽?三番五次的,她总跟那人有扯不断的瓜葛似的。那男人有时候会莫名其妙的来到她面前,有时又消失很久,仿佛从没出现过。若说没缘份,连她自己都不信。可是冥王,不是幽冥之地的人吗?它与龙神有什么关系,又为什么会身负龙气?
龙者,天地至阳。冥界之王,又怎么会身负龙气?一至阴,一至阳,太极端了。再者,他为什么把神器送给她?是她抽中了大奖?还是她体质特异?又或者,她前世和那魔头有亲戚关系?若是上天安排的,可为什么选中她啊?她胸无大志,只想很普通、很平凡好不好?
此时,她已经彻底糊涂了,仿佛深陷迷局,而且越陷越深,看不清前世与来生。但她明白一件事: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而这个什么冥王赤羽的名号可以罩她,至少旗魂对她完全没有恶意的。
“你怎么会有冥王的龙气?你来干什么?为什么唤醒我?”旗魂又问出一连串的问题,还伸出手,碰碰乐飘飘头上的羽毛。
“我不知道。真的。”乐飘飘摊开手,“是命运推着我走,所以你问了也白搭。话说,也别总你问我答啊,你也得告诉我,你是谁?这里是哪里?这些兵俑……他们……是人是鬼,站着不累吗?”焦急之下,她又无厘头了。
“我是帅旗。”男人认真地说。
“啊呀,哪有人夸这么直白的夸自己帅的?”乐飘飘拍了旗魂一把,非常自来熟。
可旗魂很认真,“不,我真的是帅旗。”
“没错啦,你是很帅。”
“我是帅旗,不是长得帅的帅,是大帅的帅。”旗魂耐心解释,“比方有队旗、有将旗、有旌旗,我是帅旗,同时也是王旗。因为征战中,冥王会亲自上阵,我在的地方,就是王在的地方。全体阴兵都以我为中心,听从号令。”
乐飘飘这才听懂了,很小白的哦了声,露出崇拜的神色来。
帅旗很骄傲,又回答说,“这里是幽冥界,你进来时应该看到界碑了吧?但是,幽冥界应该是被封印了,和冥王的军队一起,被冥王亲自封印的。你怎么进来的?能进来的话,就是有入口,旧的入口塌了,新的入口是开在哪里?听你说什么地下龙神窟,黑水河,难道就是新的入口吗?那冥王呢?他为什么不回来?”
“等等。”乐飘飘举起手制止,因为她又被帅旗的诸多问题砸晕了,定了半天神,才反问道,“你是说,这里是冥王的军队。”
“是当年追随他叱咤四海的百万大军。”
“百万?!”乐飘飘惊得差点吞了自己的舌头,“他们都是活的?”
“没错。他们不是兵俑,只是被封印了,若有解开,就是完整的军队。其实我也是被封印的,但不知道怎么会被你唤醒。我知道了,是冥王派你来的!”
“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我真的不认识冥王陛下。”乐飘飘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掠过,但一时却抓不住,只能拼命让自己冷静,“五百年前的大战……”
“我们打的。”帅旗很骄傲的承认。
“最后……败了?”她小心地又问,生怕帅旗恼火。
可帅旗仍然是一脸嚣张和桀骜,“有谁能打败我们冥王陛下?”
“那……那我在上面听说的,是你们输了,不然这五百年怎么会是三界安好?”
“我们没输。”帅旗激烈反驳,“冥王只是突然不打了,收兵了。你想,若我们败了,为什么百万雄兵可以保有?只是被封印这么简单?冥王又为什么封界?你要知道,修真界的战争,只有死亡和胜利,没有投降和妥协!”
“为什么不打了?”乐飘飘抓住最奇怪的一点。
帅旗苦恼的摇摇头,“没人知道为什么?陛下突然就放弃,当时我们只差一步就能彻底占领那三界。但冥王是我们的神,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就算是错的,我们也认为是绝对正确的!”
“那他……冥王陛下,现在在哪里?”乐飘飘小心地问。
在外界的传言中,挑起战争的魔头,已经死了。但她不敢说,怕眼前的帅旗疯狂。
从目前了解到的情况来推测,紫发金瞳男很可能就是那大魔头,虽然他的模样、还有他几次出现时的神情和气场,都不像是个凶戾的魔王,而是个为情所伤的痴情种子,让她看到就心里酸酸的,想为他掉眼泪。
可如果紫发金瞳男=大魔头赤羽=龙神(或者与龙神有关系),那么,百里布是谁?龙神的徒弟,是不是就是大魔头冥王的徒弟?所以,新冥界的入口在潼川皇城之下吧?那具龙尸是紫发金瞳男的本体吗?记得百里布对她说过,他的师傅是独目的!紫发金瞳男也是。
可为什么,百里布从没找到过冥界呢?又为什么偏偏是她,闯了进来!
还有,她的第一次穿越,就是看到紫发金瞳男,暂且称他为冥王赤羽吧,正和三个男人斗法。在那么激烈的时候,他看了她一眼,红羽出现,然后她第二次穿越。这样说来,她第一次出现在这个世界,是正赶上那场大战的结束,但那时冥王已经残了,那一战,以一敌三,结果如何?那三个人又是谁呢?龙神殿空间,那个大神器给了她,是不是赤羽凑巧遇到个传人,没有选择之下只好让她带走?这样说来,她岂不也是冥王的徒弟,百里布的师妹……姐?!
照帅旗所说,冥王在形势一片大好之下突然放弃战争,又有什么天大的秘密?他之前挑起大战又是因为什么?野心?欲望?报仇?还是闲得无聊?他为什么选择让本体在大秦安眠,为什么收百里布为弟子?百里松涛知道这个秘密吗?大秦国现幽冥界有什么秘密协议?
乐飘飘抱住脑袋,真是越想越头疼。
帅旗看着她,有点莫名其妙,又有点沉痛地答,“我们都不知道冥王了陛下去了哪里?他把我们封印后就离开了。现在,是什么时候?”
“离上次大战,已经过了五百多,快六百年了。”乐飘飘叹息。对这些兵将来说,一睡就是几百年,也只是一瞬间而已吧。而她,咻的一下穿越到了五百年后。大话西游啊!
“已经这么久了啊。”果然,帅旗流露出一丝惆怅意,“冥王为什么还没有出现?”又转向乐飘飘,“你知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乐飘飘吓了一跳。
“你有他的气息,证明是见过的。”
“旗子哥哥,有一种高人,可能见了某个小朋友,觉得很可爱,就偷偷给她些东西,完全是一种游戏的态度。但这个小朋友,却不一定认得这个高人对不对?”乐飘飘无奈,然后又斟酌着词句,“冥王陛下封印你们时,身上有没有受伤?”
“谁能伤得了我们冥王?”帅旗很肯定。
于是乐飘飘明白,假如紫发金瞳男=冥王=龙神。他一定是封印了自个儿的军队后,才伤残的。也在伤残之后,才与三个神性男打架的。那样的话,谁能伤他到那个地步?他是不是预感到什么,才把自己的部下保护起来?
天哪,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23章 大婚
“不行,我必须出去看看。”又互相问了半天,帅旗做出决定。
乐飘飘很惊喜。
天哪,终于能出去了!简直是梦一样的结果。本来愁得不行了,现在问题迎刃而解。帅旗是冥界中人,他说能出去,就一定能找到路的。
但随即,她又有点担忧。外面是个什么情况,她一个修仙低层人士实在搞不清楚状况,可却知道对冥界中人是绝对不利的。在这种情况下,帅旗出去合适吗?万一被正道人士抓到,岂不很糟糕。都说冥界的人是坏人,可帅旗没伤害她,带她出去还算小小恩情,她怎么能看着他倒霉?之前抢她神器的倒是正道中人,付采薇还是堂堂东尊,不照样卑鄙的背后对她吓黑手?
所以正与邪,黑与白,划分得不是那么清楚的。那些自以为是的正道高手,实际上在道德认知方面很幼稚。要知道一个好人可能变成恶魔,可一个恶魔也可能拯救世界。
再者,从自私的方面考虑,万一有人发现帅旗是她带出来的,会不会以为她和前冥王是一伙儿的,继而连累到他们二仙门?而帅旗出去,会不会伤害到普通人?会不会给平民百姓带来灾祸?她不想伤害帅旗,也不想累及无辜。
“答应我三件事好吗?”她以商量的语气说。因为,她没有阻止的立场。
对幽冥界来说,她是闯入者。假如人家不看冥王赤羽的面子,把她弄死在这儿,或者不带她出去,她有什么办法?而且人家硬要离开此地,她也拦不住,不如放低姿态。说到底,她现在是求人,人家可不用求她。
“说来听听?”帅旗皱起眉头。
大约旗帜是起标杆的作用,所以帅旗的形象充满正能量,让人很信赖,于是乐飘飘请求帅旗一不要暴露身份,二不要伤及凡人,三不要逗留太久。
帅旗很痛快的答应了,毕竟他明白,其实乐飘飘的要求也是为了他好。此去,他只是想看看五百年后的天下是什么样子,稍打听下冥王赤羽为什么还没有出现,并不打算长久离开那些仍然沉睡的兄弟们。身为帅旗,他应该守护他们,指引他们。
乐飘飘也没告诉他赤羽的死讯,一来怕刺激人,二来她自己也不能确定。如果帅旗寻找到正确的道路,自然能看到那条巨大的龙体。那时若他再问,她再告诉他。至少,得哄着他先带她出去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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