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语道
一行人逛来逛去,最终还是溪边找了一处风景甚佳的地方,着人铺上了锦毯小案,摆上了清茶果品。两个男人闲谈着,皇后把孩子们都招了回来,招呼他们吃些东西。
众人围坐在一起,气氛甚是欢愉。皇帝一时兴起,倚着案几,轻扣着膝盖,问道。
“都是十几岁的人了,在藏山寺也学了这么久了,也让我看看你们有什么长进没有。不如就与我说说,你们生平志向为何?”
几个孩子面面相觑,一场出游,怎么忽然间就成了考校了。
迟疑了片刻,太子姬澜向前膝行一步,出列行礼,率先开口道:“容儿臣先行禀告。”
“我知道,哥哥的志向肯定是要当一个好皇帝,至仁至善的君主,对不对?”姬澜尚未开口,如意滚到在皇后怀里,嬉笑着抢着开口。
太子微微一笑:“是,亦不全是。”
“哦?”皇帝兴致勃勃地等着他的下文。
太子跪坐的端端正正,从容不迫地道:“我想成为佛。”
此言一出,就是皇帝也不禁微微吃惊。如意道:“哥哥,你要当……佛?可你将来要继承大统,要当皇帝的呀。”
太子微微笑道:“有何不可吗?释迦摩尼未出家前亦是迦毗罗卫国的皇子,相士阿私陀见后预言,他若是做君主,必定会是成为百世不遇的明君,广布善政,使天下归臣;但若是出家,则会成为无上的觉者,得菩提,通妙法,成为最尊贵的佛陀。既有此先例,我又为何不可成佛?又为何不可一边做君王,一边成佛?”
“呃……好像也是哦。”如意平时最不喜欢看书,哪里懂他那么多大道理,咬着手指头,小小的眉头蹙起来。
皇帝听了,竟不加反驳,反倒饶有兴趣的问道:“你为什么想成佛?”
太子道:“佛,济世救人,普度众生。他可以拯救这世上的每一个人,不会伤害和抛弃任何一名信徒。我想成为那样的人,我想让我的臣民……不,不只是我的臣民,我想让天下所有人不再受这世间贫瘠之苦、战乱之苦、病痛之苦。我想度他们,往生极乐。”
皇帝又笑道:“那你觉得怎样可以成佛呢?”
这回太子沉思了片刻,而后答道:“心怀慈悲,拔除私念……始终做对的事情。”
太子如今虽然只有十四岁的年纪,但自幼聪慧,少即成善名,以贤德仁善著称于世,一向作为其他皇族、世家子弟的榜样。
长到这么大,他的确好像从未做过什么错事,一直是最出色的。
这也是为什么他可以做太子。
皇帝思索了片刻,不禁微微点了点头,又微微摇了摇头,最终只是道了句:“好”。
皇帝继而又问道无情:“无情,你呢?你爹爹今日没来,我替他问问你。”
道无情闻言仍旧是一副神色淡淡的模样,沉吟片刻,道:“回陛下,我想得道。”
皇帝一拍大腿:“好家伙,一个想成佛,一个想成仙,你们胃口都不小啊!”
“不过,想得道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修道的人那样多,也没见过几个真的飞升成仙的。说到底,要断尘念,归混沌……”他沉吟道,“无情……除了大道,你就没有什么别的念想么?”
道无情道:“无。道为本,其余所有事物都是末枝,探之无味。”
皇帝无奈笑道:“是了,你生来性子就是如此,这也是上天所赐……说不定你就真成了摸到大道的第一人了呢。”
一旁如意听得似懂非懂,却忍不住点头,小脸上的神情一半是钦慕,一半是有些微妙的失落。
“你师哥师弟可都说完了,臭小子,你呢?”皇帝仰起头来,笑着问躺在一旁大石上懒懒地晒太阳的炽炀。
炽炀是传说中火神祝融一族的后裔旁支的遗孤,早些年因为一些机缘巧合,被皇帝收做养子,从小与一般皇子一样长大。
炽炀这才从石头上翘起脑袋来。
如意笑道:“他哪里有什么志向,他的志向就是玩!最好天天玩!”
炽炀听了也不恼,只见他两手支在身后,两腿大张,十足地坐没坐相,嘻嘻笑了。
“我好像的确没什么大志向。我就想做一朵花。”他一指一旁的一片桃花林,“暖和的时候就开,冷的时候就缩回去,有日头的时候就生出果子来,没人摘就自然而然地掉到地里烂成泥巴。”
如意嗤笑道:“你这算是什么志向啊!”
炽炀说痴话说的高兴了,又道:“或者我当这一块大石头也行,每日里被晒的暖洋洋的,旁人白天可以倚着我晒太阳,晚上可以躺在我身上吹凉风。我就一动不动地在这里,一动不动就能看见人来人往,也不会寂寞。”又引得众人一阵笑。
他摇头晃脑地说了半天,最后却摇了摇头:“不成,不成,我仔细想了想,还是做人好。”
“喏,我还是做一个人。你们有什么愿望,我能帮你们实现,你们喜欢什么,我就可以帮你们去找寻。我能做我乐意做的事,能喜欢我喜欢的人,这不是最好的?”
一众人哈哈笑着,却没给什么评语。炽炀从石头上一蹦蹦下来,来到几人之中,也笑道:“有什么好笑的,我说的不好么?”
他看太子笑而不语,几步跨到他面前:“殿下,我说真的,可不是玩笑。你不是想成佛么,我帮你。以后你做了君王,王治天下,我就做你的臣子,辅佐你,护家国,平天下,让你的臣民都脱离疾苦,享极乐。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他又到道无情面前来了,伸手在他面前划了划:“三师弟呢,想要得道成仙,我就遍寻天下,把那些修道的秘籍、孤本啊,全都堆到你面前,不怕你不成仙。”
“至于小师妹么……”炽炀狡猾地一笑,“我想小师妹这么爱玩,大约跟我一样,没什么大志向了。那我就帮她找个如意郎君好啦!女孩子不都梦想着有个如意郎君么!”
“炽炀!笨蛋!”如意又羞又恼,极快地偷瞄了一眼座中某人,脸一下子涨的通红,“谁要你帮我找……你、你讨打!”
她说着一骨碌爬起来,扬起小拳头就扑过去,炽炀大叫一声,拔腿就跑。两人围着余下几人,猫捉老鼠一般,惹得其他人哈哈大笑。
即便是道无情这样的冷淡性子,也被他俩逗得笑了。他似是想到了什么,转过头来微笑看向坐在他身旁的太子,神情恬淡,:“师哥,我也一样。”
“若是以后有用的到我的地方,在所不辞。”
-
吾乃太子,太子姬澜。
这是我放在匣中的第一个梦境。
那年春天的阳光太过明艳,那年春日的溪泉太过清澈,那年的桃花开得灿烂,那年花下的人……却再也不得见。
我本以为,这是我一场荒唐梦的伊始,后来才发现,它亦是我的梦的结局。
作者有话要说: 小孩子家家谈理想,自然是什么都敢说的啦哈哈哈~(狗头. 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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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平生志(二)
吾乃太子,太子姬澜。
吾以贤德、聪慧、仁善、远志为人称道,九岁封太子,入藏山寺修习。
十五岁学成,朝堂之上,江湖之下,再难逢敌手,而后归朝,辅佐父皇,协理朝政。
设政令,制律法,匡经济,减税负,所作所为无一不尽善尽美。麾下另有悍将,前往四处平定悍匪、山贼,成效显著。
我生平之志,一愿四海平定,宇内清安,河清海晏,二愿众生极乐,无疾无痛,无悲无苦。我想做最贤明的君,亦想做最慈悲的佛。
于是,我成了人间臣民口耳相传的佳话,成了百姓心里最英明的储君,甚至是……最完美无缺的神明。
民间百姓不再记得我的名字,直以姬太子相称。
我朝有太子名澜,一时间,我的美名甚至凌驾在我父皇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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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魔两族积怨已久,边疆一带,臣民受魔族骚扰荼毒尤甚,然尚有和解余地。
万物有灵,众生平等,吾修佛道,既欲保护吾之臣民,又不愿大动兵戈,致使生灵涂炭。是以十七岁时,孟春之际,我邀魔族遣使团进京,联谊结盟,永绝战乱。
此举,一时间又被传作美谈一桩,我亦以为这将是我的一件功德。
然则,那造就了我一生中第一桩错事,成了我无尽梦魇的伊始。
所有的年少风光,雄心壮志,宏图广业,一夜之间付之一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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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族使团入京,被安排在最富丽的使馆。期间我多次率诸臣与使者宴饮洽谈,宾主尽欢,相约永结为好。
然而变故在使团即将离京的前一天晚上发生。
那晚使团的总领使节着人通禀,有要事与我相商,约我晚间来使馆小会。当日,我处理完事务,便应邀前往。然而在前厅等待多时,亦不见使节现身。
等待中,我猛然发觉周遭灵力波动剧烈,自己不知何时,竟深陷在一个极凶险的的阵法之中。那是一种猎捕的阵法,阵法是陷阱,而我是陷阱中的猎物。
我意识到这是一个局,反身欲走,四下里却有无数魔族蜂拥而出,将我围在中间。也不多言,直接催动了阵法,要取我项上人头。
实话说,我长至十七岁,向来顺风顺水,鲜少遇见敌手。这样凶险的阵法,更是从未遇见过。起先我还有所顾忌,应战中仍质问那领头的使节此举何意,越到后来,越觉得左支右绌,疲于应付,不拼尽全力根本无法脱身。
这样的境况下,饶是我一向冷静自持,也只觉得心中怒火中烧,再也不管那么许多,全力拼杀起来。不知为何,我仿似陷入了某种疯魔的幻境无法自拔,等到最终打破了阵法时,才最终清醒了过来。
我茫然四顾,发现自己仍处在使馆之中。
周遭是几百具鲜血淋漓的尸首,伏在假山上、池塘中,风里尽是血腥之气,房屋也湮没在了熊熊火光里。
使节总领伏在我的脚边,他竭力地仰起头来,狞笑着对我道:“太子殿下,你杀人了。不日,魔族的大军将亲临中土,掀起无尽的战火。你大概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切的契机……都是你!”
乌黑的血从他口鼻眼耳中冒出,他断断续续地狞笑着,最后气绝身亡。
而我则怔愣在原地,仿似做了一场梦。远处,一个身影飞掠而来,到了我的面前,抓住我的肩膀使劲地摇晃:“殿下!殿下!你怎么……”
他看着周围的情景,也说不出话来。
我这才看清他,是炽炀,我的师弟,我的手足,我最好的朋友之一,我最得力的下属。他本在周围巡防,见此处燃起了火光,才来查看。
不过眨眼功夫,远处就有嘈杂的人声传来,应当是周围巡逻的士兵和使团的护卫军赶来了。我还未说什么,炽炀眸子已经亮了起来,像炽热的岩浆一般:“殿下,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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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的一段时间,是我人生里最混乱、最黑暗的时刻。
我杀了魔族使团近百人,上至总领使节,下至小厮仆妇。使团中有人逃出,逃回北疆报信。魔族大怒,以刀城为首,组建了联合军队,誓要进军中原。
不过这已是后话了。
“殿下。”前面提着灯的狱卒提醒道,“到了。”
他拿了一大把钥匙,试了好几把,才将锁着牢门的锁链打开。“哗啦啦——”锁链响动,他替我打开了牢门,“殿下,请。”
“你先出去,在外面等我。”我道。
那狱卒走后,我提了灯,才看见被困在角落的人。彼时风光无限的少年,已经被卸了铠甲,夺了御刀,拿两道枷锁锁了个结实。
只有那张脸,即便沾上了些泥灰,也依旧神气十足,笑的玩世不恭。他见我来了,猩红的眸子亮了几分:“殿下。”
可我心里极不是滋味,这些时日,愧疚已经将我折磨的快要发疯了。
我与炽炀在黑暗的地牢里,就着残灯旧茶,将那日的情形复盘了一遍,最后得出了结论。
“殿下,您被算计了。”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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