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水荼翎
“这是给我的？”穆凌嗤笑一声，偏过视线，“想哄我开心吗？”
菲利克斯面无表情的说道：“我不需要哄你开心，对你们天星人来说，这并非是你们喜爱的食物。”
为了适应漫长的星际旅行，天星人早将液态物质压缩技术广泛运用，对于他们来说，烹饪不过是贵族们的礼仪和游戏，他们真正习惯的是营养液，菲利克斯知道这点，可还是忍不住按照他们的方式做了一大堆食物。
想到穆凌怀孕，他就有些按捺不住的想做点什么，从十几个小时前到现在，他就躲在自己的住所忙碌。尽管现在穆凌并不屑这些东西，可他还是希望她能吃下一些。
想到此处，菲利克斯声调古怪起来，略微带起了丝丝嘲讽：“怎么？不敢吃我的东西？”
“你不会害我。”她淡淡说道，“所以，我有什么不敢的？”
明知道他在激她，可穆凌还是坐到了菲利克斯的对面，抓起一颗紫色饱满的半透明水果，使劲咬了一口，溅得满脸都是温润的红色果汁。
或许是很久没吃过这种方式做的食物，骨子里那种对地球生活的怀念，让穆凌越吃越是饥饿起来，她拿食物的动作也更加肆意。
菲利克斯呈一种俯视的姿态，深深的注视着她。他本来就身材高大，站在穆凌面前投下长长的影子，将她包裹在自己宽阔的阴影内。他的视线几乎全被穆凌的一举一动吸引着，她的唇，她光滑纤细的脖颈，她抓捏着水果的手指……一举一动都扣动他的心弦，只是看着，那金色的眸子里就燃烧起炽焰，像要把灵魂都燃尽。
好想……触摸她……
艰难别过脸，菲利克斯沉默半晌，终于开口问道：“为什么？”
“什么？”穆凌放下手里的东西，仰头望着他。
“为什么不接受我和父皇的提议？”他突然又有些羡慕起雷德里克来，很多年了，自从将雷德里克关起来后，很久没有过那种心中难忍的羡慕，现在面对穆凌，那种感觉又重新回到他的身上，以至于这话说出来，颇有些酸楚的味道。
穆凌本就不想理他，也没过多在意，只是听到菲利克斯提起那条老龙，她心中的无名火焰顿时冒起，不禁眉头一拧，哼笑道：“你和你的父亲，从来不会考虑别人的心情，都是理所当然的认为，别人应该听从你们的命令行事，你们觉得你们是这个宇宙的主宰了？”
“混沌族消失的现在，确实如此。”菲利克斯回答得毫不脸红。
真是脸皮厚到家了，穆凌想起在九州图书馆看见的信息，扬起嘴角笑道：“可他们根本没有消失呢。”
“回不到这个位面，也就近似消失。”菲利克斯说着，眼神一锐，颇有些警告意味的说道，“如果你不想迷失到另外的空间，最好停止使用他们的力量。”
“您的忠告我心领了，现在的我，别说使用他们的力量，就连作为天星人应该掌握的力量都消失了。”穆凌说着，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若不是那样，皇子殿下认为，我会乖乖的待在这里吃你的东西吗？”
不想和穆凌深讨这个问题，实际上，菲利克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穆凌会恢复，面对穆凌的冷漠脸色，他不免又有些烦躁起来，毕竟谁也没有脾气一直忍受他人的白眼，何况菲利克斯自尊心极强。
她总是能成功挑起他的不悦，就像她说的，留她在身边，完全就是找罪受。
菲利克斯想甩手出去，最终还是忍住了，转到穆凌对面的座位上坐下，开口道：“想知道雷德里克的消息吗？”
穆凌手上动作一僵，视线停在菲利克斯那看不出情绪的脸上，半晌才道：“你会告诉我？”
“他应该在这个星球上了。”菲利克斯说着，瞥了穆凌一眼，“不出意外，也与你顺利见面。”
穆凌心头一跳，面上却笑道：“若是那样，我早该跟他走了，何必留在这里见你？”
“如果你们能顺利离开的话。”
“什么意思？”
“知道我们星球为什么有这么大的重力，表面却如此荒凉？”菲利克斯伸手打开房间的舷窗，那宽大透明的落地玻璃，折射出外面明亮的光芒，一时间晃得穆凌有些睁不开眼。
穆凌微微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纳布星球其实是一处隔绝地带，地面表上很多东西都被空间乱流卷走，若不是星球重力超强，或许这颗星球早就不复存在。”
“空间乱流？”穆凌仿佛在哪里见过这个词，但一时却回想不起。
“过于复杂的，我就不解释，简单来说，能出入纳布星球，只有一年中的二十多天，三日前，星球外空间的空间乱流又恢复如以往，到下一次平息，至少也是300多天以后，你和他在这段时间内，都不要想离开，除非你们愿意卷入那些混乱裂缝之中。”
菲利克斯说着，顿了顿，意味深长的看着穆凌说道：“他对此也非常清楚，所以绝对是紧跟在我之后回来，不会将你独自丢下几百天。对吧？”
穆凌也懒得和他绕圈子，浅笑一下，点头道：“对，不管去哪里，不管生死，我们都要在一起。我不会丢下他，他也不会丢下我。倒是你，尊敬的殿下，捡别人的东西占为己有，你很愉悦？”
“……”菲利克斯又被她激起心头的不悦，冷厉的目光扫了她一眼，飘过她的小腹时，却硬生生的忍住了，几乎咬牙说道，“你不要挑战我的耐性！”
“能跟你和平说话，你也是在挑战我的耐性，”穆凌看着菲利克斯，一字一句的说道，“我至今忘不了，我最重要的家人，是死在你的飞船里。”
随着时间流逝，穆凌心里已经想通了当时的情况，对于那时候的菲利克斯而言，他没有任何义务和责任帮助穆凌父女，所以对于他的袖手旁观，从理智上来讲，他是没有任何错的。
可人都是有感情的，每每想起父亲死前痛苦的表情，想起菲利克斯漠然的神情，更是想到自己的软弱无能，穆凌心里就梗着一根刺，将她的心扎得滴血，那种难受，让她无法用平常心对待菲利克斯。
两人见面，不是嘲讽就是冷言冷语，她容不下他，就是这么简单。
不过菲利克斯对穆凌的回答倒是有几分惊诧，他瞪着眼，眼底涌起一抹复杂，最后才自嘲一笑，似苦笑又似叹息：“原来是因为这个。”
“如果我当时救你父亲，”菲利克斯忽的抬头，盯着穆凌说道，“你会选我还是雷德里克？”
穆凌笑了：“已经过去的事，没有如果。”
菲利克斯忽然觉得穆凌的笑容是那么的刺眼，就如一根针，瞬间刺入他的心上，疼得他不觉皱起眉头。不过她说的对，没有如果，过去的事情如果有能力改变的话，很早以前，他或许不应该离开那个不知所措的弟弟。
既然已经结下仇怨，他就只能维护他想要保护的东西了。
心里瞬间想通，他的表情也随之一松，望向穆凌的眼睛恢复了神采，菲利克斯淡淡说道：“你说得对，没有如果，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我只需要你在未来记得我。”
“嗯？”穆凌没想到菲利克斯变得更加执拗。
只听菲利克斯话锋一转，说道：“一个月后，我会正式在父皇面前迎娶你，那一天，我们将对你的身体进行全面改造，让你能适应我们星球的重力，以及……”
他顿了顿，还是说了出来：“你将永远无法离开这颗星球。”
他们需要她，一个能生育他们一族后代的雌性，他们既然得到了，就不会再放手。
“够了，让我回去。”穆凌咻地站起身，冷冷的看着菲利克斯道，“我想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空荡荡的大厅最后只剩下菲利克斯，他看着满桌剩余的食物，早先为她做饭的兴奋心情荡然无存。他一时有些茫然起来，他很想为她做些什么，却总是做出让她更加疏远他的事情，他到底该怎么做才好，是否放开她，她才会心平气和的对待他？
“你和你的父亲，从来不会考虑别人的心情，都是理所当然的认为，别人应该听从你们的命令行事……”穆凌的话仿佛还在他的耳边回响，菲利克斯好像回到几百年前，雷德里克死前仿佛也说过这样的话。
那时候，雷德里克眼神逐渐黯淡下去，却用最后的力气说道：“我们一族，永远不懂得考虑他人立场，理所当然的藐视一切，盲目自大，活该走向灭亡……”
菲利克斯当初觉得那是雷德里克在诅咒他们，现在从穆凌嘴里说出，他仿佛抓住了什么，很多过去的事情慢慢回忆起来。
雷德里克当初确实伤了不少族人，断他们的翅膀，撕裂他们的身体，看起来无比暴戾，可仔细想想，他对付的仿佛都是和母后有关系的族人，是不期望他们玷污自己的母后吗？
不，想到母后的结局，菲利克斯脑海里闪过一丝念头，或许雷德里克那时候，只是想保护母亲。
皇帝本来就不喜欢这个儿子，理所当然的一开始就将他定性为邪恶，但从过去到现在，从未有人问过雷德里克，想要什么，不喜欢什么……
“是我错了吗？”菲利克斯的混乱的心思渐渐平息，他仰面望天，陷入沉思久久不能自拔。
直到有讯息弹出，才打断菲利克斯的思绪，他随意接通通讯，淡淡问道：“什么事？”
“菲利克斯殿下，陛下询问，什么时候举行仪式？”
“仪式？”
“您难道忘记您和那位天星女性的婚礼了吗？”
菲利克斯眼帘微垂，沉声道：“记得，一切我会准备，请父皇放心。”
“陛下希望尽早，他已经收到消息，雷德里克回来了，他让我转告殿下，用婚礼早点引出雷德里克，这次绝对不能再放过他。”
鬼使神差的，菲利克斯不觉回了一句：“对自己的儿子需要做得这么绝吗？”
“嗯？”
“没什么。”菲利克斯嗖地一声，关了通讯，自己心里也有些诧异，他什么时候开始下不了狠心了？以种族利益至上的他，居然开始犹豫了？
就在这时，他耳边突然响起一声懒懒的哼笑。
“呵，难得你要为我考虑，你还是我认识的皇兄吗？”
第十三章 来自贝尔星系的消息
两人再次见面，视线交织，彼此神色都有些复杂。
菲利克斯从来都认为雷德里克是个让人琢磨不透的弟弟，从小便是如此，这个弟弟向来肆意而为，不顾后果。当初一直针对弟弟，不仅仅是那份妒忌，也是看不惯其行为。
可他没想到，雷德里克竟然潜入这里。
雷德里克则有些诧异内心的平静，他一直认为，再回到这片故土，再次面对那些熟悉的族人，他会怨，会恨，会将那被关押了几百年的黑暗一并还给他们。可面对皇兄，他的心居然没有起一丝波澜，不怨恨，也没多余的感情。
沉默半晌，菲利克斯开口道：“不怕我再杀你一次？”
雷德里克笑了，大大方方的坐在刚才穆凌待过得位置，说道：“我现在不能死。”
不是不怕，也不是自信的说不会死，而是不能死。
有了牵挂，雷德里克的眼神都温柔了几分，未等菲利克斯开口，便淡淡说道：“皇兄，多谢你照顾凌和我的孩子。”
或许是许久没有和雷德里克如此平静的对话，也或许是菲利克斯没想到对方早知道穆凌怀孕的事情，菲利克斯愣住，居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雷德里克仰头笑道：“怎么？你还是我认识的皇兄吗？”
第二次听到这样的问题，菲利克斯的心神也渐渐冷静下来，他反问道：“你真的是雷德里克？”
“如假包换。”
“你不恨我？”菲利克斯不知道是否受了穆凌的影响，也不知道是否因为第一次心平气和的和雷德里克面对面交谈，他眼帘半垂，神色隐在金色的发丝下，声音没有半分波澜，“我杀过你，毁了你的身体，将你关在黑暗之中，你竟然来给我说‘谢谢’？”
最后一句，竟然带起了几分自嘲。
雷德里克抓起餐桌上的食物，边吃边说道：“我不是杀了母后的‘凶手’嘛，就当是我的惩罚，过去的事无所谓了，我只需要现在和未来。”
菲利克斯沉默的看着眼前的青年，他变了，与过去完全不同。
如果说过去雷德里克总是说着针锋相对或者阴郁的话，现在的他说话自带一种沉稳，平淡的话语有着不容人忽视的厚重，只是随意的坐在那里，潇洒肆意风轻云淡的正视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菲利克斯居然有了一种高兴的情绪。
“你说的现在和未来，必须有那个天星女人吗？”菲利克斯想起穆凌的冷眼，有些黯淡的问道。
雷德里克第一次板着脸，严肃的说道：“没错，我可以不计较过去，但我会带走她，她是我未来的全部。”
“你爱她？”
“我爱她，比爱我自己更爱她。不管去哪里，不管生死，我不会丢下她。”雷德里克的眼底多了几分决绝，他知道自己和菲利克斯的差距，那不是几百年的时间就可以弥补的，但是对穆凌，他不会放手。
菲利克斯听出雷德里克的言外之意，冰冷死板的神色第一次有些动容。他盯着雷德里克打量了一番，随后，轻轻闭眼，说道：“你走吧。”
雷德里克没有动。
“我知道你今天单独来找我，不光是谢谢那么简单，”菲利克斯缓缓说道，“想堂堂正正带走她，就和我在父皇跟前决斗吧。我们一族，强者为尊，你也当过第一皇子，应该明白规矩。不管你过去有什么大的过错，只要我死或者认输，我们一族就会重新接纳你，而且不再打扰你们的生活。”
雷德里克眼底闪过一丝惊诧，但转瞬即逝。确实如菲利克斯所言，他已经安排好偷袭的陷阱，只要化成本体离开这里，他就多了10%的把握对付菲利克斯。和菲利克斯的聊天，一半是真心，一半是为了让对付放松警惕。
“你会认输？”雷德里克道。
菲利克斯一个瞬移，离开了房间，没有给雷德里克任何答案。
纳布星球表面刮起了罕见的飓风，飞沙走石，呼啸声如鬼哭狼嚎，巨大的岩石都被风力分割得四分五裂。打开舷窗的雷德里克，手里玩转着酒杯，细细品着其中的液体，眼神沉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