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枚铜钱
灵殿中人一到,妖魔尽除。自此此国国民笃信灵殿,而别国听闻此事,更将灵殿中人奉为座上宾。
而每年一次请灵殿殿主入住宫中巡视,也成了十国君主最为期盼、最为安心的事。
哪怕说灵殿已经掌控了人间最高的权力也不为过。
所以离千战说让侍卫退下,他们也立即离去,没有逗留。
曲声萧瑟,似凉凉秋风,勾得人心有愁思。
离千战缓缓将视线收回,不知为什么西风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穿着一身良人宫衣。
西风焦急地往屋里跑,怕那个刺客就是青渊。她倒是不怕青渊被人发现,只是怕万一引起了什么骚乱,宫中彻查,查到良人身上,她的身份就要暴露了。
所以现在她要赶快回到屋里,免得侍卫查看,发现她不在那。
她刚从窗户跳进去,就见青渊坐在桌前喝茶,她提着裙摆跑到门背后,打开一条门缝瞧看,并没有护卫进来,但他们从外面过去的声音,她倒是听见了。
也对,住在听雅阁的都是姑娘们,日后都是宫里头的人,护卫都是男子,要查姑娘们的住处,到底不方便。
西风这才放下心来,回到桌前要倒茶喝,可茶壶已空,只剩青渊手中的半杯。她伸手抢来,仰脖喝下,暂时解渴。青渊一顿:“这茶我喝过。”
西风朝他吐舌头:“我都不嫌弃你就不要说什么了。”
“哦……”他当然不嫌弃,只是没想到西风会不嫌弃。
西风想起刺客一事来,不确定跟他有没有关系,狐疑问道:“刚才你跑去哪里了,有没有在宫里到处晃悠?”
“这里不大,我看了一遍。”青渊认真说道,“比我的龙殿小,房间也没龙殿多。”
“……所以你果然到处晃了一遍。”特地晃了一遍然后特地踩人家一脚,西风又闻到醋味了。
“我去找了吃的,比别的地方好吃一些。我们龙,果然都是精挑食物的行家。”
西风微扯嘴角,踩一脚还带着夸一下,真是奇怪的龙。她哼哼:“这么夸自己脸竟然一点都不红。”她又道,“外面在抓刺客,看样子,就是在抓你。”
“事情严重吗?”
“严重又怎么样?”
“严重的话,那我就只有一不做二不休,将宫殿原地拔起,把那龙丢出去。反正,已经做错事了。”
“……你该不会是故意露出行踪的吧,给斩草除根找借口?”
青渊看向别处,一口否认:“没有。”
西风瞧着就像是这样:“你别打月国皇宫的主意,月国没了皇帝,国将大乱,百姓也会流离失所。”
青渊微顿,点了点头,不再提这事了。
“既然你刚才还在宫里,那曲子到底是从哪里传来的,又为什么有些人听得见,有些人听不见,奇怪……”
她嘀嘀咕咕着,青渊问道:“就是那个,听起来让人很伤心,会想东想西的曲子么?”
“对!”西风说道,“但是有些太监和良人听不见,这样看来,估计是深宫里的妖怪,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妖怪,灵殿的人竟然会放任不管……”
她想跟他说她刚才看见离千战了,可转念一想,还是没提。他们还没有见过,不知道见了,会不会出大事。
“咚、咚。”
西风抬头往门外看去,警惕道:“谁?”
“罗良人,该沐浴了,奴婢们来给您上水。”
“等会。”西风立刻弯身,拉了青渊往窗户那走,要将他丢出去,“快走,有人要进来了。”
“我隐身,没人看得见。”
西风一顿,要是把他扔到外面去,指不定宫里又要搜一遍刺客,而且……离千战还在宫里。
她一点都不想两人碰上面。
“那你不许出声,好好待在这里,也不许偷看。”
青渊立刻蹲地看她,除了一双眼睛跟着她的身影转动,身子一动不动。
宫人提水进来,将澡桶上满水,便道:“请罗良人沐浴更衣。公公吩咐了,明日寅时主子们就要早起更衣,用过早食后,在前院练习礼仪。”
西风面上淡淡应了一声,心里已经嚎叫起来。
“到了后日,诸位主子就要去听芳阁面圣了。奴婢祝罗良人喜得圣缘,受封为妃。”
西风干笑两声,就算她再怎么恭维她,她都不会打赏的,别想了!
还蹲在地上的青渊抬眼看去,想把西风打横了抱住,劫出宫外去。可这一抬眼,就见那白梅屏风后面,一袭衣裳轻落,姑娘光洁的影子浅映屏风之上,青丝垂落,轻贴腰间,悬于两峰,风拂过,吹得墨发轻扬,如剪纸映画。
他怔了怔,立即背身不动,没有再看。此时耳边传来哗啦水声,是姑娘入水的响声。他捂住耳朵,有点口渴。
怎么会口渴。
明明刚喝了一壶的茶水。
“哗啦……哗啦……”
水声像热浪,像滚烫的茶水,一点一点地浇热他的心。
煎熬。
“哗啦……哗啦……”
青渊猛地站起身,离开了这个像火炉的房间,去找水喝。
约莫过了三刻,水将凉,宫人才将水放干,等伺候她穿好衣裳,也没见她打赏一个铜板,相觑一眼,知道这是个小气的主,便不再恭维什么,客气又淡漠地退了出去。
她们一走,西风就跑到窗户那,可青渊已经不在了,她哼了一声,不听话,又乱跑,希望这次不要被人看见,当成刺客了。
一直到她拧干满头湿发她也没等到青渊回来,又等了半晌,睡意渐来,想到寅时还要起来,便倒头睡觉了。
“呼……呼……”
风过林中,一头独眼魔怪急速掠过。突然一阵煞气出现,阻隔了它的路,不等它看清是谁,就被一支利箭刺穿身体,直直钉在树上。
它痛苦哀嚎,越是挣扎,伤口就被噬得越开。
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姑娘跳到它面前,摸摸它的毛,顿生嫌弃:“你这皮毛,都不够给我娘做一对暖套子。”
它叫了两声,求她放了它。
小姑娘轻笑:“放了你?没有用处的魔,就该死啊。”
她抬手要杀它,忽然有人轻斥。她回头看去,就见娘亲弯身将她的手握住,轻轻摇头对她说道:“你又动杀念了,娘说过,不许乱杀生灵。”
“为什么不许?”
声音清朗冷漠,带着两分取笑。
小姑娘见了来人,面露欢喜,朝他跑去。
男子见她奔来,俯身将她抱起,笑道:“这是你捉的魔怪?越发厉害了,小西风。”
“因为夜大人教的好。”小姑娘又道,“我想做一对暖套子给我娘,夜大人要不要?”
“好啊。”他又笑道,“可是你娘不许,所以,杀了你娘吧,碍事的人,都要杀了,知道么?”
小姑娘脸色一变,猛然看见那被她刺穿身体挂在树上的魔怪,变成了她的母亲。她愕然,心瞬间被撕裂:“娘——”
“砰砰。”
树上的人忽然不见了,又变成了一朵正灿烂盛开的花,一层铺一层,开成一朵大红花,将她冷冰冰的梦都染成了红色,染出了一股暖意。
嘶声痛哭的她顿时愣住,眼泪硬生生留在了眼眶里,再看抱着她的人,却已经变成了青渊。
她又是一愣。
青渊将她揽入怀中,说道:“不怕。”
目光所到之处,都开出了烂漫花束,让人看不到一点阴冷的地方。
她知道这是梦,做了那么多年的几个噩梦,还是头一回,三番两次开出花来,像是有人,知道她的痛苦,将她的噩梦吃掉了,还了她一个永远无法得到的美梦。
泪从眼角轻落,如果这不是梦,那该多好。
她吸了吸酸涩的鼻子,猛地察觉到空气中似乎有股妖气。她蓦地睁开眼,又看见一颗浑圆的灰色大脑袋贴在床顶上,正在美美地吃着什么。
饕餮一见她醒来,“咻”地将拖曳出来还没来得及吃的噩梦吃掉,然后沿着床柱房梁快速滚走。
不知它几次溜进她屋里在做什么的西风大喝一声“站住”,翻身下地要追,人还没追出大门,就见青渊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十几个茶壶堆在桌上,正一杯一杯地喝茶。她猛地停下步子,气道:“青渊!有妖怪爬我的床你都不管!”
青渊偏头看她:“它没有做坏事。”
“跑来盯了我两回,难道它是觊觎我的美色吗?”
青渊点头:“嗯,你很好看。”眼神一晃,看见穿着寝衣的她,身姿隐约可见,再一想,又想到屏风后面的她,发轻扬,双峰高挺……
“咚。”青渊重重趴在桌上,气力全失,“西风……你再给我找十壶水吧……”
西风见他又如当日碰见女妖那样失了神力,又想他见妖怪进屋却不作为,细想之下,笃定那饕餮肯定有异,而且离千战不管那饕餮,说不定是离千战捣的鬼,又是拿来祸害青渊的。
她顿觉不妙,跑过去给青渊罩了个灵力墙,就跑去追饕餮了。
说话间,那饕餮已经跑远了,等西风追上屋顶,只见那圆滚滚的脑袋在金瓦上快速弹跳,像颗圆珠子,蹦蹦跳跳。
西风一心要抓住它,想看看它到底是不是女妖一类的妖魔,怕它伤害青渊。
虽然感觉不像。
她紧跟在后,那大脑袋也跑得很快,突然见它撞在飞檐上,直接从屋顶滚了下去。
“……”这么蠢,要真是能克制青渊的妖魔,那青渊还要不要面子了!
西风顿时失语,追到那屋顶飞身下去,却已经不见饕餮踪影。
这里的庭院如别处一样,栽满了花花草草,但不同于别院中栽种着富贵大气的牡丹月季,这里栽种的,都是叫不上名字的花。
看起来,更像是野花。
向来注重皇家威仪的宫廷人,竟会种这些野花野草?
虽是野花,但在这静夜中,有着独特的静谧感,无端透着倔强。
似是闻声而出,紧闭的木门被人从里面轻轻打开,西风抬头,看向那敞开的大门,有个窈窕身影,正站在门口,与她遥遥相望。
“你是谁?”
第79章 池中鱼(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