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退戈
褚玄良转身就走,不跟他浪费时间,也不再主动联系他。
叶先生自己反而慌了,隔一段时间,马上打电话过来,问褚玄良什么时候过去,说自己住着害怕。
这无赖的表现让褚玄良生了一肚子火。
褚玄良:“我虽然不是警察,不会刨根问底给你定罪,但是我提醒你,你自己想死,别怪我见死不救。既然你觉得命不是最重要的,我还救它干什么?”
叶先生叫苦:“我真的不知道!而且我说了你也不信。难道只是因为怀疑我,就要看我去死吗?”
褚玄良诈他,严厉说:“那就再等等,等你知道。我想过个七天就可以了。”
泥人还有三分气,他是道士,可他还没有倒贴着也要救人的高尚品质。
江风听说,很直白地评论:“生死有命。你让他自己等着看造化吧。”
机会给他了,选择给他了。他自己无视,就是他命该如此。
鱼与熊掌可以兼得,没有那么好的事。
·
褚玄良知道凭叶某人怕死的本性,会先服软的肯定是他。
在等待叶先生回复的时候,倒先接到了一个陌生来电。来电显示是一个座机号码。
“喂?你好。”
“你好,我是市三院的一名护士。”那姑娘很小声,语气里还带着一丝犹豫和怯懦:“你们之前在我朋友留了一张名片,我就照着那个打过来的。”
褚玄良说:“是的。是我。我当时问了赵医生和孙医生的事情。”
小护士试探道:“我知道。你是警察吗?你在查赵医生吗?”
褚玄良:“我不是,但我的朋友是。他现在不在我旁边,我可以帮你转告他。放心,不会泄漏你的隐私。”
“那你是什么?”
“道士。”
“哇!道士!”小护士思路瞬间跑偏,标配的一声惊呼:“哇……”
褚玄良:“……”
第70章 二更
小护士:“是这样。我说了你别笑话我。之前我在网上看见一个灵异故事,就是说自己被剖腹的那个,你知道吗?哦哦,我接着说。楼主说闹鬼了,其实我觉得……可能是真的,因为我见过那个病人,他根本不是会开这种玩笑的人。而且他照片里那个伤口,我做护士那么多年,看得出来,那是新伤,肯定是,伤口还不浅。有谁开玩笑,会先在独自上划几道的对不对?”
小护士平复了心情,半晌没听见回答,不由问道:“喂,你在听吗?”
“我在。”褚玄良问,“你想说什么?”
“我就是想说说赵医生的事情。真的太难受了。”
“你说。”褚玄良安抚说,“没关系,你慢慢说,我相信你。”
“其实那天病人送过来……”
褚玄良:“你指哪个病人?”
“哦,是那个艾滋病人。”护士说,“我从最早开始说了。那天病人送过来,孙主任直接要求把病人转给赵医生负责。当时病人的病例倒是把资料都写清楚了,包括HIV。”
褚玄良:“赵医生知道后没有拒绝吗?”
“没有。急症室嘛,多耽误一会儿病人就危险了,所以他一声不吭地接了。”护士说,“我觉得赵医生做事负责,而且技术过硬。虽然脾气怪了一点,人凶了一点,但开药打针都很实在。如果是我看病,我宁愿遇到像赵医生那样的人,多骂我两句没关系啊,但是不会坑我呀。”
褚玄良脑子里闪过好几个问题,但还是决定先顺着思路问下去。
“嗯。然后手术的时候感染了?”
“对。但这个我没亲眼看见,我是听我朋友说的。赵医生在给患者处理伤口的时候,对方的手忽然动了,他就被手术刀割伤了。他出去初步处理了一下伤口,用水冲了一下,然后又回来继续把手术做完,才去吃阻隔药。两个小时以内,本来应该是没问题的。”
小护士叹道:“当时阻隔药是孙主任去拿的。一般艾滋病的阻隔药用过后,会有点药物反应。比如头疼、恶心、食欲不振等。可是赵医生好像没有。他第二天照常上班,看起来气色还挺好。我猜他自己也有点怀疑了,所以过了一天,他又去找了阻隔药服用。结果两周后,他的血液检测结果,还是确认被感染。”
褚玄良:“……这样啊。”
“我就是——我——”小护士嘴笨,深吸一口气道:“我没有证据,跟孙医生也没仇。不是说要恶意揣测或者诬陷孙主任,就是觉得赵医生死得太可怜了。他真的没做错什么,是我见过最负责的医生了,可是为什么会这样?我想知道他的真正死因,总不能一直这么不明不白吧?我是怀疑孙主任,不管怎么说服自己,都忍不住怀疑他。”
褚玄良:“我知道。我理解。”
小护士说着抽了抽鼻子:“急症室很累的,一般人都不愿意去。赵医生以前是外科的,后来被拉到急症室,做了好几年都调不回去。他家里经济情况其实不大好,性格也很阴郁,平时没有朋友。加上本身脸长得凶,语气又冲。对着病人说话大声一点,就跟骂人一样,老被家属投诉。可是要说技术,他手特别快,特别稳,比孙主任厉害多了。他熬夜班加排手术,给病人开最便宜又有效的药,督促病人遵从医嘱。这些是害他们吗?怎么,长得不好看,说话不漂亮,就是坏人了吗?这届病人太让我失望了!”
虽然总说以貌取人不对,可这是历史传统啊。从古至今,哪个朝代不是以貌取人?
小护士:“孙主任最厉害的地方明明就是他的脸和吹牛的本事,偏偏还真营销出去了。他有胆子说,别人也有胆子信。”
褚玄良听她没说几句就要提一下孙主任的坏话,看来是真的很讨厌他了。问道:“关于赵医生医疗纠纷的事情,你知道吗?”
护士嗔目切齿道:“说到这个我更生气了。具体的事情我不清楚,院里传开的时候,只说赵医生涉嫌违规操作。他平时人缘不好,流言传得很难听。说他太骄傲太独断,现在终于遭报应了。什么叫报应啊?他做什么就活该遭报应了?而且他是医生,这种基本的原则错误怎么会犯哦?”
褚玄良:“我听说有家属签字。”
“他说有,可是后来找不到了。赵医生没必要说这种谎吧?”护士重新压低声音,戒备说道:“其实我真的怀疑孙主任。我觉得医院里有人在害他,孙主任嫌疑最大。”
褚玄良问出了护士期待已久的问题:“你觉得孙主任人怎么样?”
护士脱口而出:“我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人,平时喜欢撩女护士,脚踏好多只船。”
褚玄良:“???”
护士:“家里有钱,会做人情。经常请大家吃饭。爸爸是学术泰斗,带着他做演讲上报纸做交流,职称咻咻地升。可是做手术真的不大行。应该生疏了吧。”
褚玄良:“我知道了。”
不管是什么样的人设,似乎跟今天见到的孙熠,都有点不大一样。
人类可以这样多变吗?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褚玄良的手机不停有新来电提示。
是叶先生。
一算时间,明天就是下一次的剖腹了。
他挂断小护士的电话,接通叶先生。
叶先生沉沉喘息,歇斯底里道:“我受不了了,我说,我都说!但是你们明天要来我家看着我。”
褚玄良考量片刻,答应道:“可以。”
叶先生浑身放松下来,声音也泄了气:“你们来了,我再告诉你们。”
·
第二天晚上,褚玄良带着画好的符箓赴约,东西足足装了有一小袋。进门就开始布置,塞满房间各个角落。
为了让对方安心,显眼的地方都挂了两张。
或许是心理作用,叶先生视线频频在符箓上打转,气色竟然好了不少。
褚玄良去了叶先生的家里。江风却去了医院。
夜里的医院还是灯火通明,但安静不少。来往的护士都刻意放轻脚步,匆匆走过。入口全是消毒水的味道,因为空气不流通,还有股闷着的体臭味。
他站在走道尽头的小窗边,不知道看些什么。
没多久,孙熠走了过来。
他从兜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用火点了叼在嘴里。嘴里轻吐白烟,吸一口气,还不大习惯地咳了两声。
江风见状问:“你不会抽烟吗?”
“抽,十几年的老烟瘾了。”孙熠两指夹着烟身道,“不过我一直不喜欢这个味道。”
江风:“抽烟的人竟然不喜欢烟味?那你抽什么?”
孙熠:“提神,习惯了。抽了不喜欢,但不抽会觉得难受。”
江风没有做声。
孙熠问:“你来找我干什么?”
江风:“没有,我不是来找你。只是来医院看看。”
“谁没事会来医院看看?”孙熠说,“你不是警察吧,为什么还要查这件事?是道士?”
江风:“好奇真相而已。”
“有的时候,真相不那么重要,相信什么才重要。”孙熠推开了一条窗户缝,外面的小飞虫趁机转了进来,他后腰靠在窗台上,说道:“不管是什么样的事情,让它变得糟糕的,还是人。”
第71章 补更
褚玄良把门窗全部关上,看着墙上的钟表指针跳到了十一点整。
叶先生躺坐着靠在床头,打开电视,音量开得很大。里面正在放孔溯的访谈节目。
褚玄良从他手里拿过遥控器,将声音关小,再丢到一旁。对上叶先生飘过来的视线,说道:“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叶先生喉结上下滚动,一时间目光逃避闪烁。
褚玄良在他对面坐下,挡住电视的屏幕,两腿交叠:“很多人都觉得自己做坏事的时候天衣无缝,不会被任何人知道,可是你还这样认为,我就很奇怪了。如果你以前是一个无神论者,我可以理解,那么现在呢?赵医生已经死了,你怎么保守这个秘密?你如果在我面前说谎,我现在就离开。”
“我说。”叶先生缩了下脖子,絮絮叨叨道:“我儿子经常不回来看我,女儿也是。我女儿总觉得我太偏心她哥,她结婚的时候一分钱都没给出,但是我儿子的酒席钱都是我出的。家里的房子也没有她的份,既然重男轻女,那就让儿子养我。可是我儿子又怪我付不起房子的首付,觉得我肯定攒了私房钱,太自私。所以你知道……”
他说着用力咬了咬嘴唇,哽咽道:“穷是一种罪啊……”
褚玄良不置可否。
教育失败才是一种罪。穷只是一种可以改变的现状而已。
叶先生见褚玄良不搭腔,才继续说下去:“后来我受伤进医院,准备做手术,我儿子赶过来看我。对……当时那个主治的医生问过我了,我儿子也同意签字了,就是关于一种什么医疗器材的使用,我不懂。但是手术结束后,我在病房里休息,儿子过来悄悄跟我商量,让我把好口风,忘掉这件事情。因为有另外一个医生愿意出二十万让他诬陷赵医生,还说签名的文件会帮忙处理掉。到时候如果我们继续闹,还能从医院得到更多的赔偿。那些赔偿也都给我们。我儿子已经拿了也答应了……其实我觉得这样的确不好,可那是二十万啊!”
他说着加大声音,表达自己的情绪,并紧紧盯着褚玄良。因为心虚,所以试图从褚玄良的脸上看出一点认同,用以安慰自己。然而褚玄良只是不耐烦地歪了下头。
叶先生悻悻说:“他们这些医生跟我们不一样。工资高,福利好,随便做一次手术就可以收到几千几万块的红包。我老了,我儿子累死累活月薪也不到一万。二十万真的很多很多了。医生是靠技术的,就算离开这家医院,也可以有前途的,对吧?”
褚玄良:“你问我?你自己不知道吗?这个问题你问过赵医生了吗?”
叶先生低下头。
褚玄良:“那个医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