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匪满
我磕头应承,正要告退,师尊却出口叫住我。
“你对他,可是有情?”
“啊?”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师尊淡淡扫过我,轻轻继问:“若无情,缘何与其相守一年之久?”
我摸着头,偷觑师尊,不敢作答。
师尊无奈叹气,负手道:“说罢,恕你无罪。”
“因为,因为,因为他法力高强,与其双修可速速提升修为……”
15比翼鸟飞
“因为,因为,因为他法力高强,与其双修可速速提升修为……”
师尊闻言,目光中渐渐流露令人生畏之色。
“胡闹!”
他一声喝斥,我脑门扑通敲到地上。暗中悲愤,也不知刚才是谁说恕我无罪的!
我从未见师尊如此疾言厉色,拍案而起,负手来回踱步,我虽不敢抬头,也能感觉到他火辣辣的目光在我头顶烧出了好几个窟窿。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开口:“双修乃情之所动,讲求心意相通,你贪图一时便利,如此胡作非为,实在顽孽不堪!”
我憋屈到死,带着哭腔莫名其妙道:“……师尊,徒儿原以为双修之道,乃养生也,所谓欲近情,情近性,性近神,神生气,气生形,形生欲,欲生生,生则谓道。徒儿与兀屠阴阳和鸣,任意千秋,以为得道,并不知错在何处,求师尊言明,徒儿好自醒其身,以正性情。”
师尊盯着我说不出话来,神色愈发古怪,半晌方道:“你适才所言乃养欲之道,非养生,更非养情。”
我更加困惑,眨巴着眼睛仰望师尊。
师尊负手俯视,叹气道:“罢了,虽为人形,心如木石。你且记住,下不为例,否则为师必不轻饶。”
我被绕得一知半解,无奈之下只得先行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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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足一月后,比翼鸟夫妇到访,师尊把红羽请来给我讲课,主论“情”字。
她跟我说夫妇恩爱,我跟她扯双修秘术。以养生道而言,男子应遍采诸女,女子亦当广纳阳元,方得神气源源不断,她所谓一夫一妻,实在与此道相悖,十分颠覆我的常识。
后来他夫妇二人有事要先行告辞,仍旧没有完成师尊所托,红羽于是灵机一动,临行前采取问答体,只许我答是或否。
“你与他分别足月,可有昼夜思慕?”
我回答:“偶尔会想起,不至于昼夜思慕。”
红羽强调:“只许答是或否。”
我答曰:“否。”
“若他快乐你便欣喜,若他伤心你亦愁怅?”
我答曰:“是。”
听坐于旁的师尊干咳了两声,我见状急忙解释:“我自来逍遥自在,可若兀屠不快,我必没好日子过,是以盼他天天快乐,岁岁平安。”
师尊身旁陪坐的青羽与红羽对望一眼,哭笑不得。
红羽继问:“若见他与其他女子言笑晏晏,便心中不快?”
我摇头曰:“否。”又忍不住嘀咕,“为何不快,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正在旁听喝茶的青羽险些一口给喷了出来,师尊更是蹙眉叹息:“朽木不可雕也。”
眼瞅着红羽的教学课程被我越引越歪,青羽上前代课:“卫弋小友可曾听过吾族传说?”
我摇头。
青羽挽着红玉的手,相视温柔而笑:“我比翼鸟一族,一青一赤,皆只得一翼一目,相得乃飞,自生而比邻成对,接巢在连理树上,飞止饮啄,不相分离,即便死而复生,必在一处。天下红羽千千万,只得她可与我配合无间,是谓天造地设,无可取代。”
我难以置信,好奇道:“虽说阳有尽而阴无穷,然纵使泽谷,日夜采撷亦有涸时,男欲修道,仅采一阴,如何提气养元,更遑论女子?”
(根据道家的理论,阳气是会损耗的,阴气是无穷的,卫弋举例子,说九泉之源的泽谷,如果不停止天天采撷也会干涸,更何况会损耗的阳气?男人如果一直只采一个女子,就没有足够的元气来弥补他损耗。女人阴气还能无穷尽,都有可能有天像泽谷那样被采干,更何况阳气会损耗的男人。如果一个女人只有一个男人,很快就会把他的阳气采枯竭。)
青羽示意欲出声斥责的师尊少安毋躁,继续循循善诱道:“卫弋小友此言差矣。”
我表示虚心受教。
青羽不急不躁,和颜悦色:“卫弋小友所言,将阴阳对立,此消彼长,此乃邪道。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所以阴阳对立,本质上却是阴阳互根,相互转化,生生不穷。我听红羽提及,卫弋小友也曾习反哺之法。”
我点头。
他继续道:“反哺之法,即阴阳交欢相生,试想,你辛苦与之修炼,共进共退,彼此互有责任,那份情义远胜不劳而获,四处采阳补阴。”
我觉得似乎有些道理。
“再想,他既得你精华,你弃之不用,转寻他人,又需重新磨合培固,岂非功亏一篑,且白白让他人占去便宜,逸得你二人之精要?”
我觉得非常有道理,诚恳提问:“所以,我应当寻一名愿与我共进共退之人同修?”
青羽笑得如沐春风:“此其一,仍未臻上层。”
“那么何谓上层之法?”
青羽凝视红羽,情真意切,心有所感,意有所发:“但得一真心人,体不交而神自交,意不合而气自合。”
我严重地切身体会到这两人正在众人面前堂而皇之地“神交”。
看红羽那娇羞含情的样子,心底微微泛起歆羡,不知他们神交到底有多爽快,方能让她露出如此迷人情韵。
比翼鸟夫妇功成身退,瞧师尊的样子,对此番讲学亦颇为满意,只苦了被他夫妇绕得头晕目眩的我,面壁自醒,纠结异常。
我苦恼的样子小维看在眼里,没过几日,便偷偷带来许多书本。
“师叔,这是我从人间搜集来的话本,全是什么情啊爱的,还有月老那里牵红线用的姻缘本子,要不你琢磨琢磨?”
于是这三年我便靠琢磨这些本子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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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解禁出门,我对情爱二字有了一番真知灼见,晓得胡乱与男子双修乃淫/妇所为,为万人不齿;男未娶女未嫁暗通曲款,则多半是情难自已,甚是感人肺腑;还晓得夺人所爱勾引他人夫君,乃狐媚子行当,是以对碧蛇姐姐愈发愧疚。
不过总结一句话:情爱二字过于错综复杂,行为舆论时时自相矛盾,经不起我严密的推敲。
难怪博学如师尊都解释不清楚。
当然,天天抄写《女诫》《女严》的结果,是我对兀屠有了更加复杂的情绪。我不知道我该是自杀以明烈志,还是该非他不嫁终身相随……
被这个问题纠结半天的我,出门第一件事就是去倚帝山找他,孰料到了倚帝山,却发现这里早魔去楼空,一片静寂。
“兀屠去哪儿了?”我逮着小维追问。
小维言辞闪烁,说不知晓。
放屁,你这八卦女皇,天底下有什么事你不知道?
在我严刑逼供下,小维很快吐露真相:“师叔你禁足第二日,师祖就去倚帝山找过兀屠,然后他就走了。师祖下令我们此后不许再提及此魔,否则家法伺候,逐出师门。师祖还不许我告诉你,我看你这几年对他只字不提,就给忘咯。”
对于我第一位双修好友的不告而别,我感到些微的遗憾和惆怅阿。
这百年在人间游历,或许沾染了世俗习气,我对于自己和兀屠的往事渐渐介怀,有些后知后觉的奇特思绪滋生茁壮,时间越久越发心虚,他便成了我心头一根刺,如今赫然听人提及,难免对我那无忧无虑的青葱岁月感怀一番。
我循规蹈矩几百年,再无出格之举,此番惹上烛龙,实在迫不得已。偷偷往北方拜了拜,师尊原谅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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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妃在做什么?”
我坐在窗前拨弄琴弦回忆人生,一道声音贴耳轻语,待我回神,从铜镜中见着自己耳鬓上簪了朵白牡丹。
婉约拾裙而起,柔柔一拜:“臣妾叩见皇上。”
商尘宏虚托一把,揽我入怀:“扣着琴弦一拉一弹,纵是这副慵懒劲儿,亦让朕欢喜非常。”
“皇上就爱笑话臣妾。”
当世嘴甜如蜜者,舍商尘宏其谁!
我照例软着骨头往他身上靠,妩媚道:“皇上国务繁忙,怎地这么早就过来了,臣妾还未备好夜宵点心呢。”
他牵引我复坐回琴前,轻轻挂我鼻头,促狭道:“口是心非的小东西。”
我羞赧一笑,瞧他手势,似要弹奏,殷勤唤人添置新垫,与他并坐:“琴瑟合奏?”
他一手搭在膝盖上,悠闲自得:“爱妃选支曲子。”
我甜笑:“凤求凰。”
16衔烛之龙
我甜笑:“凤求凰。”
他得心微笑,挥袖起音,我紧随其后,时鼓时歌曰:
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时而双弦合鸣,时而交颈引吭,四目情绻,缠绵不已。
曲终奏罢,我腰肢一软,倒入他怀里,他就势捉起我的爪子,不,玉手,细细把玩品鉴,眸中痴痴:“欺霜赛雪,纤若细柳,到底是怎样一双柔荑,弹得如此好琴,又讨得太后欢心?”
我做惊讶状:“皇上你来过太后寝宫?”
“适才去给太后请安,她对你可是赞不绝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