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匪满
“人总得有个念想不是?”我木无表情。
“说来听听。”
“只是想办法带她出宫散散心而已。”
玠梧点点头,提笔在我写的“情”字旁边临摹了一个新的“情”字,功力自然远在我之上。
他似乎觉得自己写的不错,搁下毛笔,拿起来仔细鉴赏,轻道:“可曾听过炤山啸龙谷?”
“当年你怒触昆仑,以致人间山河变更,麟云大陆从此才有了横亘南北的炤山。”我顿了顿,浅笑,“自然知晓。”
玠梧站起身来,徐道:“那里是炤国皇陵所在,风景宜人,且处于南方,不像京都天寒地冻。”
我偏首询问:“你想我带她去那儿散心?”
他点了点头,继续道:“南桑国宫殿形若鸟巢,孤想在此地仿南桑皇宫式样为她建造一座青玉宫。你先带她过去住住看,看她习惯不习惯那里的季节气候,孤会让兀屠暗中保护你们。”
“青玉?”我咋舌,简直就是穷极奢华。
玠梧却领会错意思,淡笑:“遗玉在人间毕竟是稀罕物什。”
他似乎想到什么,略微一顿,嘴角勾勒丝丝凉意:“龙……舞……泣……哼……”深沉如渊的黑眸穿过窗外,投向不远处灯火通明的青鸳寝宫,他一字一句,宛若起誓,“孤会让她,永远不再哭泣。”——
之后,一切如我的计划,或者说如玠梧的计划,按部就班。
青鸳和玠梧的关系表面上其乐融融。
某次很偶然的机会,玠梧步入公主殿时,恰好听闻我在跟青鸳讲述北征时骑马飞驰的豪气干云,青鸳仰脸欣羡目光直直落入他眼中,一场秋猎就定了下来。
秋猎离当时还有五六个月,青鸳却早已喜上眉梢。她知道机会来了,而为了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她发挥了前所未有的容忍力,直到出宫前一直乖顺无比。
这对于玠梧亦是难能可贵的机会。且不管我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至少,这是一段没有怨恨,没有复仇,平静而快乐的时光。
夏末,离京都不远的北部小城爆发了小规模的农民起义,玠梧命我独自率兵镇压。金銮宝殿跪地接旨时,我知道,我接到的同时是魔尊对我的信任。
我不负所望,仅一个半月时间,速战速决,凯旋回朝,玠梧在朝堂上向诸大臣戏谑道:“你们看看,孤的长胜公主,可是戎装胜宫装?”
诸位大臣连连附和,从此以往,鲜少有人唤我“长胜公主”,纷纷喊起了“戎装公主”。
“小娃儿,第一次带兵打仗,感觉如何?”
公主殿的小型庆功宴上,连一向冷酷无比的兀屠,亦带着三分轻松愉悦向我打趣。
“对方便是百万雄狮,本公主也不放在眼里,何况一群乌合之众。”我不屑道,“不过新鲜事,倒有一件。”
玠梧原本贴着青鸳的耳朵小声言笑盈盈,闻言颇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哦?”
“这次起义军领袖的背后,似乎还有个幕后主使,让他给溜了。我正在派人调查,听那些降兵说,他提到什么玄算天下卦,那帮降兵一提到这个玄算和天下卦,都打了鸡血似地兴奋。皇兄,这个玄算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玠梧轻笑:“不必理会。”
孰料青鸳也仰着脸,好奇地盯着他。
最难消受美人恩,玠梧只好耐心解释:“这玄算,大约是从远古时代出现的一支神秘组织,远庙堂,择主辅之。尤善机关备制及天文历法。”
“那天下卦呢?”我与青鸳异口同声。
“玄算一族精通预言,一年一卦,卦有缘人,五十年一卦,卦天下。据说,卦无虚卦。”
“上古,我怎么没听说过?”我小声在鬼车耳边嘀咕。
鬼车低声道:“凡人捣腾出来的装神弄鬼的组织而已,随他们去吧。”
青鸳耳尖,扫了眼鬼车,追问玠梧:“这么说我似乎有些印象,相传远古时代,第一代玄算还曾辅佐你们炤国人的祖先帝炤,好像还督造过你们的皇陵,我还一直以为他是你们国家的望族呢。”
辅佐帝炤?我眨巴眨巴眼睛看着玠梧。
玠梧不置可否笑了笑,宠溺地揉玩着她一头秀美黑亮的长发:“你要感兴趣,孤去把他请来?”
青鸳似乎兴致很高:“真的很灵吗?”
玠梧轻轻啄着她的额头:“试试看不就知道了?”
入夜,玠梧拥着青鸳先行休息,而关于玄算的讨论没有结束,我缠着鬼车喋喋不休地追问。
鬼车无奈,只好跟我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炤国人从远古起以轩辕龙轩辕剑为图腾,在他们的神话中对于帝炤堕落为魔之事,美化成了诸神侵扰,帝炤反抗,最后悲壮牺牲,并由此开辟了如今的天地河川。
魔尊覆灭后,人间突然出现了一个自称玄算,名祁还的神秘人物,打着帝炤佐臣的旗帜,率领颠沛流离的炤人重建家园,又于神界昆仑丘下,人间炤山啸龙谷中兴建皇陵剑坛,此后功成身退,踪迹难考。
此后,便一直有人以玄算名号行走诸国,治世隐,乱世出,以匡扶天下为己任。比较出名的例子,是几次以少胜多,以当世之人难以想象的机关木甲术协助守城,大获全胜。但这一族人从不接受任何赐封。不仅如此,他们的预言,百发百中,其中自然有的好听,有的难听,诸国统治者既爱又恨,偏总还逮不到他们。
听得我啧啧惊叹:“没想到人间也有如此传奇的人物,那恐怕有些不妙,现在民间已经在流传,说本代玄算曾透露,说皇上什么……‘动祭乱常,逆天虐民’,天诛之……”
鬼面狰狞,鬼车打断我:“刚才为何不说?”
我镇定回答:“我怕尊主一怒之下……”
鬼车稍坐沉默,复冷静道:“算了,不过一介凡夫俗子,不足为虑,你权作不知此事,本座自会处理。”
我点了点头,起身告别——
旌旗迎风,骏马驰骋。数百披坚执锐的壮士手持盾刀,五步一人,十步一骑,呈扇形散落在一望无尽的草场上,伴随号角长鸣,为期半月的秋猎拉开了序幕。
青鸳看着这一队队一列列彪兵悍将和连天旌旗,再掩饰不住眼底焦色。
守备如此森严,甚于皇宫,哪里逃得出去?